不論是邵偉明還是霍霆,年紀都比陶知命要大得多。
但這次專門來到東京,他們的態度卻都很恭敬。
這其中,邵偉明的心情是最復雜的。
父親發現公司的股價不對,確認了有人在搞事。問了一些朋友,憑他的地位,自然很快就知道了陶知命愿意拿出2億米元救市的消息。
然而救市為什么會先從無線臺的股票開始?
隨后邵毅夫直言詢問陸雁,才知道她有意將那3賣給陶知命。而看陶知命大肆收購無線臺的股份,邵毅夫一開始是很坐不住的。
直到霍英冬給他打了個電話,于是他就安排邵偉明隨著霍霆一起來到東京了。
行程一點都不秘密,現在香島那邊都知道了邵家在跟陶知命談判。
此時此刻,李家成和李昭基安排的人也在前來東京的飛機上。
邵偉明也知道時間不多,既然父親有那樣的囑咐,他就坦白地問:“陶董事長,你現在已經掌握了多少無線的流通股?”
“加上你們兩家最后拋出來的,有13.65了。”陶知命幫他做著數學題,“你父親總共持有的,現在還有接近30吧?再加上另外一個朋友手上的23,仍然是超過50的。流通股現在還有將近20,剩下的,應該都在利夫人手上。她給我3的話,我們三方加起來就超過66.6了。”
邵偉明點了點頭,凝重地說道:“陶董事長,家父最關心的問題是:你真的有把握將其他各家手上的流通股都收回來嗎?”
陶知命意味深長地問道:“六叔不懷疑我的用心嗎?”
邵偉明笑了笑:“霍爺的話,家父信得過。”
陶知命看了一眼在一旁頗有些自豪的霍霆,然后就點頭肯定:“盡量收回來吧。不僅如此,外資手上的一些股,我也會要一部分。現在有這份基礎的互相信任就好,將來,還需要我們互相之間演一些戲了。”
說罷,他就拍了拍地板坐起來:“我還得去見另一個人。事情究竟如何發展,這個周末就能定下來。邵兄,請轉告令尊,可以入局與李家他們談判了。給他們開個價,我會配合的。”
邵偉明重重地應承了,陶知命才笑著離開這里。
一路來到金龍料亭之后,他的臉色卻又顯得很郁悶地糾結起來。
那邊,陶雅人坐得穩穩地,看到陶知命進來便先給他倒了酒。
“邵先生派人過來,是施壓還是求和?”
陶知命一臉煩悶地喝著酒:“他的反抗意志很堅決!我還想著,反正要幫利夫人,要配合你的計劃,剛好還能抄個底。結果誰能想到,他竟可以聯合霍家一起砸盤?如果周一開市,股價竟繼續下跌,他用這種同歸于盡的方式丟給我一個無線臺的爛攤子,我哪里有精力去收拾?難道雅人君覺得現在就是將他徹底拉下馬的好時刻?”
“大郎和霍家的關系不是很好嗎?”
陶知命銳利的看著他,神情不見往日的淡定。
但陶雅人看得很爽,這才是年輕人遭遇挫折之后應有的情緒。往日里對自己無所求,那種總是鎮定自若的感覺讓人心里很膈應。
他笑吟吟地等著陶知命的回答。
這次,換做陶知命給他倒了一杯酒,隨后才惱怒地說道:“我原本在香島是沒有什么特別利益的!以霍家的地位和影響力,現在認為我鋒芒畢露,針對邵家,你一開始說的方法不管用了!”
“這還不是因為你急于挽回損失?”陶雅人淡淡地說道,“如果你真的有心長期持有無線電視臺的股份,像我建議地那樣用心去經營媒體方面的事,以你往日的手段,怎么會辦得這么粗暴?”
陶知命目光寒冷:“這么說的話,我就按當時的市價,從利夫人手中吧3買回來,你會愿意?”
陶雅人啞然失笑:“不用試探我和她的利益關系了。大郎,陶家既然選擇了你,就會相信這個選擇。不需要你通過向我示好的方式,我會為你爭取的,仍然會為你爭取。”
“我這不是在向你示好!”陶知命的語氣驟然高昂了一點,頓了頓之后才收斂了一下銳利的眼神,“那么結果呢?可以向我提供多少資金,還是之前那個條件嗎?”
聽他這么急迫地關心新的資金流,陶雅人矜持地笑起來:“既然你對香島那邊的人說出了要提供2億米元救市的話,那就一共向你提供12億米元吧。條件不變,但如此一來,你是不是該更加認真地考慮媒體事業的經營了?”
這正是陶知命求之不得的局面,但他先演了個驚喜的眼神,隨后卻猶豫起來:“你清楚,香島那邊的事,我根本沒有那么多精力去管理。如果非要將我推成大股東,邵家一定會給我制造很多麻煩的!”
“你現在已經收了這么多股份,就算是想等價格被抬高之后再賣出一部分獲利,但以邵先生的脾氣,只要你掌握的股份超過10,跟現在也沒什么區別。你沒有精力管理沒關系,我可以為你推薦職業的經理人。”
陶知命搖了搖頭:“這12億米元,我現在確實需要。但是,我更需要的是現有資產的穩定增值。如果無線臺開始產生內斗,就算后面香島股市的大盤被抬起來了,無線臺的股價卻肯定會一直往下掉。那我的這部分投資,就又產生了新的虧損!”
說完他盯著陶雅人說道:“既然雅人君說對我的期待,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急于一時吧?”
“那你的意思是?”
“我必須與邵先生以及霍家達成和解!”陶知命鏗鏘說道,“我的大肆出擊,必須被解讀為是友善的救市!至少在邵家和霍家看來,我應該只是對香島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不了解。所以,我不能現在就爭奪無線臺的管理權。而且,既然李家他們有更重要的不動產本業需要解救,我還得出手幫邵先生收回其他各家的股份。”
“那你不就更是名正言順的大股東了嗎?”
“然后我不要管理權,并且讓他們承諾給我一個盈利目標,我就釋放足夠比例的股份在后面轉讓給他們。至少,這可以給我爭取一年到兩年的時間!”
陶雅人靜靜地看著他,身形坐得筆直,挺有氣勢的模樣。隨后他才沉聲說道:“你在香島,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成為你的朋友!”
“這我當然知道!”陶知命毫不相讓,“但我至少需要一個相對寬和的環境去打基礎。何況,就算我不出手,這一兩年的時間里,你難道不能讓他們的經營出現困難的外部環境嗎?最主要的是,現在需要為我穩住局面!還是說,雅人君,你非常樂于看到我的資金鏈風險變得更高?”
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陶雅人凝視著他,香島那邊傳過來的信息是準確的,這家伙已經一口氣花了4000多萬米元,持有了無線電視臺超過13的股份。
結果在休市之前,卻遭到了現在大股東的強力反擊,將股價又壓回去了不少。
與此同時,更是派了人過來與他進行談判。
香島現在的局勢是很微妙的,并不排除那個邵家傾盡全力也要先讓陶知命這個外來者損失慘重先行離場,然后再收拾爛攤子的可能性。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他的動作太大了。
陶雅人還是第一回在陶知命身上看到這種失去鎮定、出手沒有章法的現象。資金壓力很大,急于從陶家得到更多的錢,甚至誤判了自己與利夫人的關系嗎?
用4000多萬米元先抬高無線臺的股價,讓利家、李家、郭家等這些自己的朋友都從中獲利,也高看他一眼,打下更好的關系基礎,以后應該也指望自己的基金從這些香島大家族手中籌集更多資金交給他吧?
是賭徒的樣子了,明明這次受了挫折,卻用更大的聲勢,想要讓香島的家族為他在香島的布局讓出一些利益出來。
如果邵家沒有做出魚死網破的姿態,他這4000多萬米元收購的股份,回頭在拋售一些,也許就賺回來了,還在香島其他的地方獲利。
但現在,他卻被看穿了虛實啊。
陶雅人說道:“陶家之所以能這么支持你,就是要在這場股災中一舉獲得香島無線電視臺的控制權。如果你不去爭,陶家對你的支持有何意義?不要低估邵家的手段,一兩年的時間看似緩沖,但將來的事誰說得準?”
他頓了頓就再次分析著:“與其為他制造不利的外部環境,不如用來為你的執掌制造有利的環境。對你的能力,我們都是很肯定的。在這種情況下,你用一兩年的時間將電視臺拆分出來成功獨立上市,通過資本運作的手段,通過你的用心策劃,比現在寄希望于拋售一部分股份獲利,不是回報更大嗎?”
陶知命卻凝視著他,沉聲回答:“我說了,我的利益重心,在霓虹!陶家這12億米元,我得想辦法還的!東京游艇母港的運作,小野寺財富的擴大發展,我們共同判斷的霓虹經濟走勢機會,才是我能夠還上這筆錢的關鍵。香島媒體界的事,我可以配合陶家的布局,但那不能成為我的重心,至少現在不能!”
“你的意思是,李家、郭家…他們剩下的股份,你不要了?”
“加上利夫人的3,我不到17。如果不要管理權,再加上那樣的約定,邵家應該是能接受的。”陶知命一字一句地說道,“李家,郭家,他們的不動產公司壓力更大。如果我繼續接手他們手中的無線臺股份,邵家一定會繼續發動力量砸盤、壓低股價的。那我已經投進去的4000多萬米元,都有可能跌破之前的收購價,虧損嚴重!”
陶雅人淡淡地說道:“你馬上就有12億米元,在乎那一點點小虧損嗎?長期持有在手上,用心經營,不是很快就會漲回來?”
陶知命目光森冷:“雅人君,馬上就是年底了。小野寺財富,需要分紅的!”
“好了。”陶雅人忽然笑起來,“我也只是建議。你想怎么運作,當然由你來決定。陶家的利益重心,也是在霓虹。副都心計劃才是重中之重,那么,信托慈善基金會長的事,你還是堅持那個意見嗎?”
“對,我堅持。”陶知命才不愿意將來去背那個鍋,“我覺得,巖崎桑是更合適的人選。”
“…又在試探陶家和巖崎家的關系嗎?”陶雅人一副無語的模樣,“你幾乎是唯一合適的人選了,怎么就覺得這個位置將來會有那么大的風險呢?”
“我提倡設立這種機制的時候,又沒想到它會發展到這么大的規模,可能影響那么多人。”陶知命直言不諱,“如果泡沫不可持續,一旦不動產的價格出現雪崩,盡管信托慈善基金在此刻幫助了很多人,但將來仍舊會被賦予完全相反的解讀。我不想成為背負了不動產貸款債務的萬千破產者仇恨的對象!”
聽他把這個話挑明了,陶雅人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就試試勸說巖崎家主吧,如果你能成功的話。”
陶知命不管這個,又急迫地問:“軟銀上市的事呢?”
陶雅人就更覺得他現在缺錢了,因為軟銀如果能夠成功上市,他之前投資的20億円,就能一次回報很多。
“等你把香島的事處理好,十一月份和那個孫君一起去米國面談吧。”
陶雅人隨口說完,就拿出了已經擬好的借款合同,嘴里還埋怨著:“我知道你還有懷疑,那就先由我讓步,付出對你的信任吧。不過,希望你把目前的局面穩住之后,還是盡快考慮媒體行業的事。別以為現在盡力避免風險,到時候就能置身事外。你畢竟是信托慈善基金的首倡者,如果到時候你獲利巨大又沒有掌握一些媒體力量,你以為那些財團不會把矛盾的焦點往你身上引嗎?”
“我當然明白,所以才說,我的利益重心在霓虹!”陶知命拿了過來,仔細地審視著,嘴里說道,“與其現在去香島與我不熟悉的那些人交鋒,不如先專心在霓虹配合你做那件掌控霓虹經濟新聞社和東京電視臺的事。”
“所以說,如果做到了,你擔任信托慈善基金的會長,將來也可以往更有利的形象去塑造啊!”
陶知命就笑道:“那也該等到時候再接任。至于之前的會長…不如讓更需要這份榮譽的人來擔任?”
他現在不用演了,是真心在笑。
合同沒什么問題,這12億米元,他也隨時還得起。給百億米元富豪“雪中送炭”可還行?
而且現在,陶家的立場,包括霓虹現在的局面也更加清晰了。
米國對霓虹的改造,現在遺留下來的最大問題就是權力的架構和財團。
尤其是這些財團,通過資金、權力、產業鏈,為自己構造了一層層的保護殼。
外來資本的力量想要侵入霓虹攫取更大的利益,也無法做到快刀亂割。
現在,終于依靠國家層面的力量壓制,讓霓虹必須得再次迎接一艘名為“金融”的黑船。
大財團們和他們支持的力量,選擇的是另一次的“賭國運”。
霓虹重要的核心資產,比如國鐵,通信巨頭,都開始了民營化。對銀行、會社在金融方面的限制越來越少,便于他們與外來資本一起,汲取普通平民的財產血液。
大財團們一邊在國內壯大著自己的力量迎接將來的變故,一邊開始瘋狂出海,購置資產、布局所謂“在海外再造一個霓虹”,分攤風險。
而三重野復這樣的人眼見勢不可擋,干脆推波助瀾,加速整個霓虹經濟的資本化,手握諸多金融工具而不用,期待能夠“涅槃重生”,讓將來新秩序的構建能夠少一些來自財團的阻力,到時候出招就能起作用,樹立央行在引導經濟運行上的權威。
陶家這樣的利益代言人,則致力于將這個泡沫催得更大,同時摸清哪些是最適合收割的“優質資產”,為主人們布著局。
誰都不知道霓虹將來會發展成什么樣,所以誰都在為自己積攢著工具。
不論是將來的選票,還是能夠指點江山的媒體,又或者是更加純粹的:錢。
陶知命覺得自己也隱隱看到了巖崎龍之介的計劃和倚仗:這個腹黑的家伙,這次大概是準備親自背刺三菱了。
而他依靠的,當然就是爸爸們的力量。
財團在戰后開始發育了這么多年,外來資本也只有依靠財團內部的力量,才能分而治之、打散再重組。
那么巨大的泡沫崩滅,必定有財團要覆亡,要重組,更換掌舵人。
就是不清楚巖崎龍之介要獻祭出去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他陶知命。
這些就在后面好好來看吧,不用說,之前的擔心是沒必要的。
每一個財團里,都會有垂涎陶知命這塊肉的一派,也有想和他一起共同發展的一派。正如每一個財團里,面對這艘金融黑船帶來的莫測未來,一樣會有帶路黨、騎墻派和真猛士。
分清敵我,然后妥善謀劃便是。
陶知命爽快地簽了字,又多了12億米元小錢錢可以用。
他的這個爽快看得陶雅人很開心,越爽快,越說明他很需要這筆錢。
果然需要和他關系更近之后,才能看到他身上的一些弱點。
現在已經發現了兩點:女人,還有他喜歡用大手筆去做事。也就是說,賭的心性比較重。
之前,他都賭贏了,這當然是因為他確實很聰明的原因。
但這一次在全世界絕大多數人、或者幾乎所有人都沒料到的史無前例的大股災里,他雖然判斷對了趨勢,卻仍舊因為布局太大,不得不將很多資金放在金融市場里獲利。
結果開始栽了啊。
開始栽了就好,陶雅人很希望他栽的越來越多。
于是收好了協議,陶雅人由衷地笑起來:“大郎,今天開始,你就是陶家最親密的朋友之一了。”
陶知命也由衷地笑起來:“我也姓陶,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陶知命心里很爽:你是拿錢到亞洲搞風搞雨的,我重生到海外,卻正是來掀風作浪的啊!
可是聽哥一句勸,未來的水很深,哥把握得住,你把握不住。
這不,你還親自送錢給哥花,為我們友誼的小船打著隨時能散架的補丁,讓哥將來求你別揭掉補丁。
然而哥不怕啊。
這友誼的小船,說翻就能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