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后,巖崎龍之介開口道:“毫無疑問,我是最適合做這件事的人。”
高木仁八吃了一驚,這就攤牌了?這么說,他們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籌碼,有把握陶知命在這里必定會屈服?
只見陶知命死死盯住了巖崎龍之介,說了一句:“很好。巖崎家上一個主動招惹我的,是你的哥哥。巖崎桑,你能接任家主之位,某種程度上,我是你的恩人呢!”
言辭中威脅的意味冷冽無比,巖崎龍之介卻平靜地回答:“陶君,請你理解,私仇只是掩飾。如果不動產市場雪崩,不僅你和木下君的天國之門項目將要損失慘重,與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有關的全體,尤其是現在擔任會長的我,我們巖崎の屋,將會遭受來自多少國民的非議?”
“掩飾?掩飾給誰看?”
“當然是三友財團計劃的那些目標!”巖崎龍之介皺起了眉頭,“由三菱的一方,我們巖崎家,通過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這個特別渠道,對三井和住友的合作發起了奇襲。三大財團混戰,芙蓉、三和才會大為心動,借機布局,擴大他們的資金壓力!”
陶知命恍然地點了點頭,然后冷笑著:“原來一環接一環呢,看樣子,過不久對我出手的是巖崎家這件事就會被爆出來?而你們逼迫我將三友投資銀行的股份降到了…”
他看了看安齋善衛,戲謔地確認了一遍似的:“20對吧?降下來之后,還能夠通過所掌握的主動權,繼續將我過去策劃出來的三友財團計劃執行下去呢,讓這件事成為芙蓉、三和會跳進去的坑?真是完美的人選啊,巖崎桑。”
最后一句話說得陰森森的,讓人聯想到巖崎藏之介的下場。
這時,只聽安齋善衛忍不住了一般煩躁地說道:“為了換取內閣在政策方面推行的可控節奏,不動產信托慈善金那邊,我們各方已經一致同意了:將現在的慈善基金總規模在未來三年內擴大到總計3000億円,用于為后面接任的人進行不動產市場托底,全部花出去,讓執政黨不至于因為這件事喪失支持率。”
陶知命的表情陡然一僵。
“是全部花出去!用于全額貼息!甚至回購成為經營不動產、雇傭破產者!”安齋善衛拍了拍桌子,“但如果來自兩方面的緊縮政策同時起作用,你知道對大家來說,總體可能造成多大的財富蒸發嗎?也許會超過百兆円!大郎,你應該明白,我們為了阻止海部俊,準備付出什么代價!這3000億円,只是現在的第一個承諾而已!”
陶知命坐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語,似乎各方承諾的3000億円,一口氣讓他明確了米國和霓虹財團們為了避免海部俊的亂搞準備拿出來的魄力。
三友投資銀行、三友財團的計劃,本身就是已經看準了霓虹的經濟一定會出問題,一定會有整合優質資產的機會而啟動的。
但啟動的時候,是竹上踏在任時首可的。而海部俊上臺后,作風迥然不同。也許是因為出身小派系,想要一舉博得民心,因此居然和更年輕一點的橋本太郎聯合起來了。準備借機削弱大財團的力量,收攏民心大展拳腳嗎?
上臺之后又是調整消費稅,又是調整農產品進口稅,現在竟真的準備一不對三重野復施加限制,二更要添一把火出臺最嚴格的土地融資限令。這樣一來,不動產市場和股市真的立刻會崩,而且是打亂所有人計劃的崩。
之前給他們信心的,當然是陶知命一手策劃、培育至今的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架構。可如今,陶知命的伙伴們集體背叛了。
因為現在財團們不答應了,橋本太郎派了個史上位次最低的大藏省官員去做副總裁,這不是放任三重野復是什么?這說明,海部俊的賭性也上來了,完全失去了對應有節奏的把控!
安齋善衛最后嘆了口氣:“大郎,你的根基畢竟淺,對于你來說,也許局勢越亂越好。但是,我們每一家,都需要有更可控的節奏啊!三友財團的計劃,能夠成功,比什么都重要。成功的20,比因為局面失控失敗了的45,哪個更有價值,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陶知命呵呵笑了笑:“那么,你們大家認可的人,是誰呢?我聽說,安倍桑和宮澤桑,這幾天十分活躍啊。”
屋子里當然沒人回答他,高木仁八只覺得,看來他也關注到了福田雄的行動,看清了這些局面。現在提到這件事,也許只需要一個更實質的承諾吧。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敲響,緒方敏夫在外面說道:“失禮了。會長大人,宮澤桑…來訪。”
陶知命眼睛一瞇:“來得這么湊巧?”
安齋善衛嘆了一口氣,將包里的手提電話拿了出來,暗示他宮澤喜二一直在聽。
門被推開,宮澤喜二徑直進來。看了看巖崎龍之介和其他諸人之后,他才對陶知命說道:“陶會長,現在這種時刻,能夠壓制住三重野桑的,也只有過去就作為大藏大臣的我了。現在,我是代表全體霓虹國民的利益,拜托陶會長!沒有你的讓步,海部桑和橋本桑是不會死心的!”
陶知命看著站在那鞠躬的宮澤喜二,緩緩地站了起來。
宮澤喜二的姿態做得過于足了,完全像是為國為民不惜一切的架勢,連會議室中的諸人都沒反應過來就鞠躬著說了那些話。一時之間,房間中全是椅子挪動,紛紛站起的聲音。
安齋善衛忍不住喊道:“大郎,不要再失態了!”
陶知命同樣忍不住看了過去,你特么是不是演得太過了?
上一回說了這樣的話之后,巖崎藏之介可是抹脖子了啊!
高木仁八看到就連宮澤喜二都到了,只感覺此行不虛,這是最后通牒了吧?
陶知命也站了起來,緩緩問道:“宮澤桑,大家已經一起開始逼迫我了。這樣的情況下,又怎么讓我能放心做出決定?”
宮澤喜二做完了姿態,這時才有了威嚴的氣勢,盯著他緩緩說道:“橋本桑可能不清楚,但擔任了大藏大臣多年的我很了解,三年前曾與你見面的福井俊秀,是什么人。如今,特搜部已經在留意你和木下君當初為什么在東京副都心的住宅項目上那么活躍。如果我被傳訊,要不要告訴他們你曾和央行負責窗口指導的人見過面?”
高木仁八直呼好家伙,出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猛料啊!
福井俊秀,這屋子里各財團的人誰不知道?這幾年來,哪家財團的銀行沒被他催著完成過窗口配額?
奇怪的是,陶知命卻似乎并沒有被這個猛料嚇住。
宮澤喜二這才說道:“陶君,大藏省在天國之門設立一個金融研究中心的事,仍然會進行!如果安倍桑和我出來收拾局面,天國之門項目會繼續作為整個東京最重要的新地標打造!另外,大家都會有爭相認購天國之門不動產的理由!”
這就是他給出來的保證了,高木仁八覺得自己正在金權交易的現場。
于是他把目光再次看向了陶知命。
會妥協讓步嗎?
會意識到,他的才華仍然很有價值,但終歸會明白沒有非常穩固和絕對忠誠的家族實力作為后盾,太快增長起來的財富,是守不住全部的!
以陶知命的聰明,應該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今天才這么強硬地似乎要撕破臉了一般。但是,毫無疑問,他現在面臨的壓力也確實太大了,就連木下秀風聽到宮澤喜二的這番話之后,也已經開始動搖了。
陶知命之前似乎是向宮澤喜二要保證,但聽到這樣的回答卻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看了看木下秀風,也沒有開口。看向了上田正裕,他才問道:“父親大人,您認為呢?”
上田正裕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了這么久,只有一句臺詞,那就帥氣地念好吧。
他板著臉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隨后肅然說道:“是不是大郎歡迎來自大藏省的調查,讓你們害怕了?就算真有什么問題,以為僅僅將辦事的人推出來頂罪就可以了嗎?如果認為大郎現在徹底與上田家的因果脫不開關系,我當年做過的事能成為要挾,那就大錯特錯了。當天我就有承擔責任的覺悟,不要低估我的決心!”
屋里的人齊齊臉色一變,而上田正裕當面裝逼帶來的壓迫感確實厲害。
陶知命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要在拿海部大人和橋本大人作為借口了。想要阻止他們,不必通過逼迫我讓步的方式來達到。說到底,無非是因為我已經把前面的事情做好了,將這個對你們所有人都有利的計劃推到了這一步。收獲成果的前夜,對我舉起屠刀,難道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屈服?要開戰的話,就來吧!之前只是唱歌,接下來,我會說得更直白的!”
他看向了安齋善衛:“鈴的來歷。”
然后是野島達雄:“石橋玲子與三井的交易,所謂慈善公益社團的真面目。”
接著是巖崎龍之介:“巖崎家過去做過的事,可不僅僅是藏之介一人就能全部扛下的。”
“然后就是宮澤桑。”陶知命毫不避諱地直視著他,“里庫路特事件為什么就那么結束了,通過三友投資銀行到底進行了什么樣的利益交換,想讓國民都知道那些嗎?”
高木仁八覺得喉嚨干澀,這是瘋了吧?宮澤喜二到場,姿態做得這么足,竟引起了更徹底的反彈?
陶知命森然一笑:“說到底,現在全部的事,我都有足夠的發言權!我不同意,我不退步,誰也別想就這樣將我的努力抹殺,將我種下的果子摘走!想要動手的話就來吧,你們是不是低估了我的覺悟?”
他咧著嘴,雙眼血紅,兩只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撐:“對我這么了解的你們,難道忘記了,我是已經死過一次…不,差點兩次的人了!你們,是帶著這樣的覺悟開始這件計劃的嗎?”
結尾的,是他滿臉大反派的怪笑:“忘了我唱的歌詞了嗎?野心,是我的羅盤啊!是我就算沾上了血,也要用來指引人生的羅盤啊!”
會議室里寂靜無聲,高木仁八只覺得他們人全傻了,臉色難看至極。
其實安齋善衛他們是因為憋著不跳戲,所以表情都顯得扭曲了。
演技這一塊,還是陶大郎牛批…我差點信了,害怕…
還特么跟之前表演的歌詞串上了,鋪墊做的真足啊。
就連高木仁八也覺得頭皮發麻,這家伙是真的瘋了嗎?還是說,他真的有什么絕對的底牌,不用畏懼這么數家財團,加上宮澤喜二所代表的力量,以及米國那些力量的聯合圍剿?
明明安齋善衛都是想要用這種方法勸他,甚至是維護他啊。
那么現在他徹底暴走了,不肯屈服了,底牌呢?
真有這樣要么失去所有,要么獲得一切的人嗎?被認為擁有兆円的男人,怎么會不理智呢?
看著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似乎拿不出辦法的眾人,高木仁八仿佛聽到了自己越來越猛烈的心跳。
沒錯,他們一定都沒有聊到,會遇到最極端的抵抗。
沒有人會在這樣強大的聯合力量面前,選擇用同歸于盡的方式來作為談判手段,畢竟這些人只需要他讓一步。他的將來,仍然可以高高在上地超過絕大多數人。只要他認清楚。表面的財富是需要真正的實力為后盾的。
高木仁八搞不明白,陶知命是真的瘋了,還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他也搞不明白,米國那些人制定的計劃,難道沒有考慮最極端的情況?
安齋善衛長長嘆了一口氣:“等你冷靜下來再說吧。大郎,最后說一句。”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覺得演戲真的挺過癮的。因此他看了看崛川信彥,語氣拿捏著平平淡淡地說:“如果你需要,三友投資銀行100的股份,都給你也行。另外重新成立一個平臺,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大家如果不再是盟友了,那么就試試吧,是不是真能做到同歸于盡。”
最后撂下的只是一句:“那種談判手段,在這件事上…行不通的。”
安齋善衛搖了搖頭,率先站起來對其他人欠了欠身,說了句“失禮了”,就先離開。
于是下一個,再下一個,會議室里的人一個一個離開。
宮澤喜二走之前,也輕聲說了一句:“想通了的話,隨時和安齋君聯系吧。你要知道,這真的無關私交,只是…何必要為海部桑的激進付出代價呢?現在暫時讓步,你還這么年輕,將來還有多少機會?而且…就算因此失去了海部桑和橋本桑的友誼,也同樣會因此得到我和安倍桑的友誼,不是嗎?”
他說到這里,沒有等答案,只是看著還留在這里的高木仁八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會議室里,只剩下了陶知命、上田正裕、木下秀風和高木仁八。
陶知命主動開口了,聲音平靜:“高木桑,因為田中桑,第一勸業銀行也希望我做出讓步,好徹底埋葬與田中桑有關的秘密吧?”
高木仁八點了點頭:“所以會長大人說,陶君需要資金的話,他會盡全力滿足你的要求。宮澤桑說得對,其實大家都很珍惜與你的友誼,這是你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但是…事情往往是這樣的。某種程度上來說,會長大人從你身上看到了他當年的影子。八幡研究會,就是會長大人想與你一起打下針對未來更堅固的基礎的誠意。”
“…我明白了。”陶知命點了點頭,“代我謝過崛川桑。”
高木仁八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終究還是欠了欠身離開了。
會議室里仍舊沉默著,直到緒方敏夫敲門進來,說高木仁八離開了,木下秀風才長長呼出一口氣:“真是可怕!這恐怕才是出場陣容最豪華的一場戲。會有效果嗎?”
“最豪華?你忘了我設計的下一場戲?”
上田正裕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這么久的時間搞得臉麻了,他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拍了拍臉。
還好,下一場戲不用演,只用展示真正的力量就行。
然后安齋善衛就把電話打了進來,興奮地問道:“怎么樣?高木仁八最后說了什么?”
陶知命笑著復述了一下,安齋善衛就嘖嘖有聲:“果然…崛川信彥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野心大到那種程度?如果今天是你讓步了,高木仁八也會這樣說嗎?”
“那是當然。”陶知命頓了頓,吐槽了一句,“如果不是發現我真正的實力有那么強,你們最初的計劃還不是將我看做一個足夠有能力的大將?將來地位也可以不低,但絕不能真正取代你們。”
“…不是我,而且也不是住友大人的意見。但是…畢竟是財團嘛,總有雜音的。其他人對你又不夠了解,許多信息都是我們過濾了的。”安齋善衛解釋了一下,然后警惕了一下,“提到鈴的事,你認真的嗎?”
“那是說給高木仁八聽的。”陶知命冷笑了一下,“聽者有心,崛川信彥今天看到我們三友財團的計劃似乎徹底決裂了,恐怕野心會進一步滋長。接下來,緊盯著高木仁八吧。等他聯絡你們,做出了實質的拉攏舉動,再和他攤牌吧!”
今天包場看了一場最頂級演員陣容“傾情演出”的高木仁八,果然會議一結束,就動用了最頂級的權限,包機直飛大阪。
見到了崛川信彥,繪聲繪色地講了今天的“圍剿大戲”,又演繹了一番陶知命的“癲狂決裂”之后,崛川信彥也忍不住呆了:“他到底還有什么底牌?”
“不像是底牌!”高木仁八很肯定地說道,“上田君畢竟還是沒有壓抑住怒火,說了最重要的一點:可以被推出來頂罪的辦事人,畢竟還是陶大郎。他們各方聯手,徹底割裂與三友投資銀行甚至陶大郎、木下秀風其他產業的聯系,是很容易的。接下來,我們只看他們的動作就會明白。而陶大郎,如果真有什么底牌,也必定要采取行動的。我們靜靜觀察他們的舉動就行,而且…不是還有巖崎桑作為另一個內應嗎?”
崛川信彥緊鎖眉頭思索了很久,隨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立刻緊急組織一場董事會,你要如實向他們講清楚今天的全部經過!事情推進到這一步,他們也是該給我全部權限的時候了!”
“那成功之后…”
崛川信彥雙眼驟現貪婪:“如果計劃成功,那么第一勸銀就不必存在了!我們以八幡研究會作為框架,同時作為兩家新財團的核心股東,不比繼續為那些不肯讓出位置的老家伙們賣命要強?仁八,必要的時候,可以和陶大郎攤牌!這次三井、住友、三菱他們露出的獠牙,應該也讓他更成熟了!像我們這樣的人聯合起來,才能真正掌握主動!而他會明白,我比什么安齋善衛、野島達雄,更值得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