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陶知命坑的不要不要的陶雅人哀怨的傾訴中,陶知命才明白了過去這大半年,背后究竟發生了哪些事情。
去年3月,米國那邊一家報紙率先捅出了這樁原木交易的消息,呼吁米國制裁歐依爾特。
然后4月,夏國就大大方方地官宣了:確有此事。
交貨的過程里,國王的弟弟、哈薩爾的叔叔親自開著游艇護駕,據說還上貨輪晃悠過;而雖然全程都有米國的艦船和飛機跟著,終究沒有發生任何事。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陶知命只是和哈薩爾一起到處胡天胡地地玩。
此后就是各方博弈了。
彼時彼刻,米國與紅蘇的角力正進入關鍵的時期,夏國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夏國的立場也是很微妙的。
總而言之,陶知命雖然沒有被告知具體的博弈策略,但他有先知啊,他知道這樁交易后來不了了之,就這么被默許了。
也正如霍英冬所說,為世人所知的那部分交易,又不用陶知命和霍英冬出面。
這件事本身已經在各方私底下的交易中達成了共識,歐依爾特畢竟有與阿米石油談判的籌碼,阿米石油背后是米國的產業資本財團。米國對歐依爾特有所求,對夏國的立場也有所求,于是后面只是改變論調,鄙視夏國原木不夠粗,不夠硬,不夠長。
但大家其實都在猜測,歐依爾特和夏國,有沒有進行更加深入的交流,探尋更加美妙的藝術作品。
后來到了下半年,歐依爾特王室拋出了“皇室愿景”的計劃。
陶知命一直在年底前都沒出現在別人的視野里,畢竟這個計劃是國王自己拋出來的。可到了年底,居然推出了哈薩爾來負責這件事,又將其中供貨的訂單交給了陶知命。
歐依爾特王室內部當然不是鐵板一塊,阿米石油的滲透要早得多。
因此是陶雅人的主子們先知道了這件事,還知道了訂單中指明要一些夏國和霓虹的產品。
這特么看上去像是一盤大棋,要借推進關系、擴大貿易的借口搞點事。
這些事與財團的利益無關,也有關。于是陶家被問及此事,畢竟在陶家背后的主子們看來,陶知命現在受陶家支持的,別一把火燒到他們自己身上。
與陶知命直接聯絡的是陶雅人,于是陶雅人被叫到了米國那邊。
搞笑的地方來了,陶雅人其實是從陶家拿到了15億米元的,他卻對陶知命說低息借款只能算12億,另外3億,全都放進了他和埃克托搞的那個基金,充實他自己的小金庫。
于是陶雅人首當其沖,不能讓這件事發酵得更大。
關鍵是,陶知命和霍英冬參與的這部分,確實僅限于歐依爾特王室和夏國的頂級機密。阿米石油也沒把握這樁交易是不是真的有內情,又或者只是因為這樁交易密切起來的兩國關系在經貿領域合作升級的后續。
這里就得理清一點:陶家并不是米國的公權力機關在霓虹培育起來的人,而是米國財團培育起來的。只不過,財團實力龐大,對中層官僚的滲透很到位,因此陶家確實在實質上能起到扯虎皮干大事的效果。
因此,財團那邊審問了半天陶雅人,既然這件事沒有十足證據,在他極力擔保陶知命確實只是談生意之后,這件事就通過那些具體做事的官僚,走了個程序,草草結束了調查。
這過程里,只苦了陶雅人。
誰讓他早就被陶知命腐蝕了呢?拔出蘿卜帶出泥,陶家家法森嚴啊,他一個人吞了3億米元為自己用,這是作大死。
陶知命聽得感慨不已,為他倒起酒來:“還是大財團辦事謹慎啊,我哪里會想那么多?我去年9月份拿出那份方案讓哈薩爾去辦的時候,這件事不是早就已經過去了嗎?”
這就是陶知命拿出方案遞上去之后,由夏國那邊給出的意見。
反正真正的交易是今年才開始,只要年底前敲定就好,越晚越好。
歐依爾特內部、夏國內部,往外漏風的人都得防。總而言之,陶知命這一環得到了保障,大環境兩國會去處理好。具體的過程,夏國那邊的防火墻是霍家,歐依爾特這邊的防火墻是皇室愿景。陶知命只不過是個中間商,霍家給他的貨,皇室愿景買他的貨,他只要有得賺就行。
再說了,大部分都是些品質不好議定價值的玩意。
這茶葉,你說一斤1萬塊,專供皇室的頂級好茶,說得過去啊。
實際上可能一斤100塊而已。
這種大事,陶知命提出來的框架,經過兩方高人完善,沒什么漏洞。
進出口貿易嘛,這都不讓做?
至于為什么讓哈薩爾來辦這件事,那可是封建君主制的國家,國王寵兒子,有什么道理好講?
哈薩爾為什么讓陶知命來賺這個錢?臭味相投啊,玩得嗨啊,陶知命又年輕有能力,交給他來做有什么問題?
陶知命為什么找霍家?剛才的回答也說服力十足。
一環扣一環,完美閉環。
只有陶雅人在這個過程里左支右絀,最后還得配合著把事情縫補好,并且加上了一個“我們亞太外圍組織在下大棋”的印象。
端著陶知命倒好的酒,陶雅人干脆說道:“反正這件事現在就這么了結了。你能擴大對歐依爾特的影響力也是好事,但是,我也需要你答應我幾個條件。”
“…這不合適吧?”陶知命據理力爭,“我清清白白做生意,又沒損害你們的利益?”
“…就算這件事的真相只是這個,皇室愿景的這個計劃,以阿米石油在那邊的積累,本來也該是由他們來做的。”陶雅人眼神銳利,“你搞清楚,國王為什么執意要選擇哈薩爾和你,始終是值得懷疑的。”
“什么叫就算?”陶知命繼續不爽了,“那你們懷疑他們王室去啊,去調查。這單生意我今年得墊資,年底他們才付賬,大不了我不做了。”
“…你又沒聽我說是什么樣的條件,對你又不一定是壞事。”
陶知命眼睛瞪得老大:“那你別把這么大一口鍋老是往我身上砸啊?我難道不害怕?”
“…好好說話。”陶雅人什么證據也沒有,拿他沒轍。再說了,他也怕真有證據。要是真有證據,他陶雅人自己也完了。
不知不覺之間,他就這么上了陶知命這條船。
想到這里,陶雅人有點小委屈,再次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陶知命再次給他倒了一杯酒,笑容滿面:“對嘛,好好商議。我也好久沒聯系到你了,很多事需要好好商議。說說看,有哪些想法?”
條件變成了想法,陶雅人也只能這么說:“第一件事,歐依爾特的訂單,你還是要分一些,我們手上進一些貨。”
“那這部分我不能賠錢,隨后安排人對接,看看供應價格吧。”陶知命又想起什么似的,嚴肅說道,“以我們的關系,你放心,所以我也只能在收到貨款之后,年底再結算給你們。”
陶雅人心累,喝了酒繼續說道:“第二件事,今年內,為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再添一把火,擴大它惠及的居民數量。”
陶知命皺起了眉:“我已經開始賣不動產的資產了,現在繼續投入在這方面,我的收益已經越來越低。”
這說的是句實話,不動產信托慈善基金的規模繼續擴大、發放的貼息福利惠及更多的人,所起到的效果也僅僅是讓越來越多的人不會因為不動產價格的不斷升高而怨言爆棚。但陶知命既然已經在清出手上的不動產資產,這個投入對他來說確實是收益越來越低。
“…至少要象征性地繼續投入!”
陶知命呲著牙:“以我的身份,就算是象征性的投入,也是億円級別了。我現在資金緊張啊!”
這話懟得陶雅人很糾結。
原本以為,這一番牽涉到頂級政治糾紛的話壓下來,他怎么著也該誠惶誠恐才對。
結果呢,反正每一個要求,他都不情不愿的,說得倒像是賣陶雅人一個面子。
現在說到第二個,就已經卡殼在在理。
難道告訴他:我說你心里有鬼,你就有?
他不吃這一套。
陶雅人愣了一會才說道:“你不是和木下秀風一起,還有其他的住宅項目沒有完工嗎?”
“那收益率也很低啊!我參與的項目,只有這些還剩下第二期沒有進行出售了,今年內就會搞定。以后的項目就與我無關了,我還繼續加大投入干什么?有那個錢,我投入到自己的小野寺財富里不是更劃算嗎?”
沒毛病,陶雅人想了想,沒毛病,是這個理。
反倒是陶知命發問了:“投入到信托慈善基金,有什么好處?總不是為了我自己的項目吧?”
“…當然是,讓那些第二批投入到副都心計劃里的人更有信心了。”
陶知命蹙著眉頭:“可是在預售這種模式里,他們大概率也能在不動產市場完全崩之前收回投資吧?”
陶雅人懂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說,沒辦法讓這些人陷入資金鏈的危機當中,在泡沫破裂之時收割他們。
于是他想了想,凝神說道:“所以說,加大在信托慈善基金的投入,就能擁有更大的話語權。”
“…這和我說的,有什么關系?”
陶雅人服了,很無語地看著他。
陶知命:懵逼.jpg。
“你別跟我裝傻!”陶雅人無奈地鄙視,“你剛才不是還說,竹上踏讓橋本太郎問你,關于我們陶家的事嗎?”
“…這兩者,有什么關系?”陶知命仍舊懵逼臉。
“那你自己想一想!”陶雅人一副懶得跟他說的樣子,自己喝酒。
陶知命還真的裝模作樣地想著,過了很久之后,才握拳敲在自己的掌心:“哦難道說,里路利特事件,是你們搞出來的?”
陶雅人懶懶地看著他:你裝,你再裝?
“…不愧是陶家啊!”陶知命一點心理壓力地裝著,“真的是你們?”
陶雅人便矜持又驕傲地說著:“這是什么新鮮事嗎?能夠走到這個位置的,沒有一個是完全清白的。總而言之,至少在今年內,不會有誰能分散出精力真的處理這些事,讓副都心計劃像過去一樣以哪種節奏推進。”
“原來如此!”
陶知命懂了,堤義明如果此時入場,盡管他也可能判斷出來霓虹不動產的好行情不剩幾年了,但在預售模式加上信托慈善基金的輔助下,他認為至少能在一兩年內就完成這波韭菜的收割。
然而陶家才是掌握主動權的人。
內有帶路黨,輔助著信托慈善基金對選民的號召力,他們有非常大的把握制造一個局面:霓虹的政壇不穩。
頂層人都忙著爭權奪位,堤義明那種2兆円的項目,哪里能夠順利落位?
只要時間拖個一年半載,他就栽到這個坑里去了,爬也爬不起來,嗆都得嗆死。
陶知命想通了這個關節,就小財迷一般問道:“那我能得到什么?”
陶雅人無言以對。
事情怎么有點不對勁?他的反應不應該是:“我怎么樣才能避免損失”嗎?
牽涉到了大國之間“原木”這個級別的交易事件當中,他怎么就沒一點害怕的?
難道真是問心無愧,是米國那邊草木皆兵了?
“…你。”陶雅人思索了半天,之后才說道,“你不是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現在就開始回籠資金了嗎?到時候大把的機會。”
陶知命就靜靜地看著他。
陶雅人瞅著他那眼神,無奈地說道:“不要太貪婪了。能主動地促成那個局面的出現,掌握住那個先機,這不比你只是純粹的模糊判斷來得更加有效率?”
陶知命就搖了搖頭:“我現在資金緊張,除非有很明確的收益,我才愿意投入這筆錢。”
場面又安靜下來。
陶雅人沉默了很久,才低著頭沒看他,嘴里說著:“本來還有一個條件,現在我就擅自取消了。這一批的目標里,本來包括最上未來的最上極樂町。你不要問我哪里還有明確的收益了,我告訴你這一點,已經是因為我們之間特殊的利益關系了。”
陶知命心中一震,語氣冷冽下來:“最上極樂町?”
陶雅人抬起頭:“沒錯。我知道你和木下秀風的關系不錯,但現在不用我仔細解說,你大概也明白我們陶家是什么樣的力量了。是與我們站在一起,還是熱血沸騰地顧全朋友之義,現在我做主,讓你免于這種抉擇。當然了,方式得巧妙,不要讓我為難。”
陶知命仍舊目光銳利地看著他,這回陶雅人坦然相對。
許久之后陶知命才說:“你應該請給出,秀風大哥的重大抉擇,都會問我的意見。”
“所以我才說,這是讓你免于這種抉擇。”陶雅人坦然相告,“一邊是十億米元級別的收益,一邊是與我們為敵,你來選。”
陶知命低下了頭,默默地喝著酒。
說穿了,現在套出來的信息,陶雅人,陶家,或者陶家背后的米國資本,暫時把陶知命視為了合作伙伴。當然前提仍然是老套的“投名狀”:和木下秀風決裂,甚至坑他一把。
而陶雅人言下之意,因為他和陶知命已經建立起來的私人利益關系,他先告訴了陶知命這個特別信息,讓他找到一個巧妙的方法,讓陶家背后的主子們放心。
聽上去是個挺大的“恩惠”,但蠻不講理。
陶知命很反感,因此淡淡說道:“如果這是你的條件,那后面的事就不用說了。今天我可以這樣對秀風大哥,明天就可以這樣對你。我說了,什么歐依爾特與夏國的交易,那與我沒有關系。你要是拿這個當籌碼,我不認。想查,就來查。”
話說得鏗鏘無比,陶雅人一時之間倒是被將軍了。
你特么站著說話不腰疼,現在哥們和你都綁在一條繩子上了,查你不就是查我?
陶雅人氣悶無比,喝著酒破了防:“這是我需要完成的任務!明確的任務!那你說怎么辦吧?”
“你告訴我,目標還有哪些?”
“目標?”陶雅人冷笑數聲,“所有的霓虹財團,堤義明、森家、渡邊喜太郎、木下秀風、吉本晴彥家…還包括,你陶大郎!”
陶知命目光如劍,盯著他。
“別以為我危言聳聽。”陶雅人冷笑著,“這是一次總投入近萬億米元的大計劃。連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而你,倒是未卜先知,已經提前與我們陶家,與我達成了這樣的密切關系。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將你掩護在我的收獲里,讓其他人不再對你下手而已。”
陶知命同樣冷笑著站了起來:“好大的氣魄!我倒不信,現在誰能夠借助霓虹眼下這個泡沫經濟的破滅,將我視為收割的目標!不管是誰來,這場進攻,由我來應付!”
語調鏗鏘,陶雅人一時無言以對。
他表情堅毅,神情憤怒但堅定,可真的有一股絕對的自信與強硬,毫無畏懼。
陶雅人很清楚,這個家伙是知道自己背后的力量的。他很明白,陶家依托著什么樣的龐然大物的。
然而他就是這么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似乎是被激怒了的猛獸。
“…混蛋。”陶雅人低聲地罵了一句,才抬著頭說,“坐下來不行嗎?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今天不就是為了商議對策嗎?我只是向你表述一下事情的嚴重性,嚴重性!”
陶知命重重地坐了下來,又淡淡地問:“那其他的建議呢?”
“…第三件事。”陶雅人糾結了很久,才開口說道,“希望…算了,要求你將bravopeach…算了,至少是小野寺財富,放到米國上市!”
一句話兩個算了,這是一個核心要求了,也暴露出了陶雅人不再說什么漂亮話的意圖,而是直接替他背后的人傳話。
陶知命立刻搖頭:“我拒絕。”
陶雅人頭痛無比:“將小野寺財富上市,怎么不好了?你會得到來自花街的支持,還能將業務擴展到更大的范圍!”
“雅人君。”陶知命冷笑道,“你和埃克托的資金,現在也是放在小野寺財富運作的。你教教我,怎么在賬務上剝離清楚,在上市審計中不暴露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