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終回神山兮,神鷹遠飛故鄉,勇士埋骨黃沙兮,牛羊遍布四方。”一個滿臉皺紋的突厥老者,帶著一群人在火堆間行走,這堆人正是執失一族的薩滿。
老者執失雅尼念著騰格里的安魂咒,走過一個個突厥勇士的火葬之地,他在執失一族中威望很高,執失拖拖被殺,執失德明不知所蹤,執失雅尼就成了高昌城突厥人最信服的首領。
看見微露悲憫之色的司馬九,執失雅尼走了上來,他顯然認識少年,一上前便對著黃門侍郎行禮。
“執失部大祭司執失去雅尼,見過隋國黃門侍郎司馬大人,不知道大人對我執失一脈,都有何等樣的安排?”
老者身邊數個穿著奇裝異服的薩滿,聽見主祭的話,一起抬頭目視少年,突厥人篤信騰格里,神權在突厥權力體系中,一直頗具分量。
“今日城中大亂,不少突厥士兵都出城北逃,我想執失一脈,最終還是要回歸北地狼帳的吧?”
黃門侍郎想了想,緩緩道,沒想到主祭一聽他的話,馬上搖頭“執失一族是突厥大族,不過我族十余年前已經和阿史那族,阿史德族和蘇農族都已經反目,現在他們三族,就是相信鐵勒黑突厥,也不會相信我們,家鄉,是回不去了!”
執失雅尼神情淡淡的看著少年,司馬九聽了他的話,心中狂喜,按照主祭的話,難道突厥人終于決定歸附自己了?
“此城之中和城外突厥勇士的數量,合起來還有萬余人,若是全力和侍郎相斗,縱有高昌相助,我們突厥也是穩操勝券,此事我想侍郎自然清楚,當然,你若點齊兵馬,晚上盡屠城中突厥一族,無論婦孺,一起殺掉,那又是雙方勝負難測了。”老者似乎猜到了少年所想,淡淡補充道。
司馬九仔細想想他的話,句句都有道理,不禁點頭,他心中狐疑,不知道眼前老者,到底賣的什么藥。
“我突厥乃是蒼狼之子,本來只有戰斗,決不妥協,不過我和城中梵剎寺的方丈乃是至交,雖然我不信佛陀,智恩老和尚不信長生天,但是我和老和尚,都算得諸神的仆人,他告訴我你是富有大氣運的人,居然能讓佛陀睜眼,我想,這執失一脈該當如何,就著落在你的身上了。”
“主祭,你是說,你們愿意歸附隋國,哪怕以后和同族交戰?”司馬九沒想到佛陀睜眼,居然無意間幫了自己如此大的忙,一下子聲音大了起來。
“我突厥哪有歸附?自來蒼狼之子都在自由之地奔馳。”
“大師的意思是?”
”我部可以幫助你守衛隴西四郡,但是隋朝必須劃出土地,讓突厥人自己放牧生活。“
執失雅尼看著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司馬九眼珠一轉,他雖然歷史不過五十九分的水平,但是唐朝邊境大量的羈糜州,他還是知道的,眼前主祭的話語,就是要在隴西四郡設立突厥人的聚居點。
黃門侍郎搖了搖頭“隴西四郡,都是圣人大可汗的土地,大隋不會將土地相讓,不過突厥要想離開高昌,另找土地自由聚居,也不是不行,西域眼看就要大亂,圣人不日便會北征,執失一部想要多少土地,就看自己的本事吧。”
執失雅尼聽到少年不肯讓地,眉頭皺了起來,聽了他的話,想了半晌,才緩緩點頭。
“我突厥一部,此種大事還看諸人之意,今日侍郎既然歇息在此地,我們便以木籌來決斷一族之運命吧。”
“木籌決斷,是何意思?”
“我執失一族,此地都是族民,每家一根木籌,若是肯跟著侍郎東歸的,就把木籌扔在侍郎休息的帳篷前,不肯的,便保留木籌,突厥在高昌,共有兩萬多戶,肯隨著侍郎的人多了,我們就東歸去圣人大可汗之地。”
少年聽到執失一族還有此風俗,不禁心中暗嘆,他自然沒有什么不答應的,和執失雅尼商定,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拓跋滅自然跟在他的身旁,一邊的突厥家庭,今天很多家中男子都死在了城中,聽主祭說木籌斷事,很多人都打定主意,哪怕西去流浪,也不追隨黃門侍郎。
司馬九和執失雅尼,商定好三日之內算定木籌,主祭鄭重其事的扔下第一根木籌在少年帳前,主祭在突厥人中很有威望,看他選定,很多突厥人也跟著把木籌扔在了司馬九的營帳處。
不過半個時辰過去,不算全城突厥民戶,就是此地,黃門侍郎也遠遠沒有拿到木籌半數,少年開始在營中患得患失,漸漸的,心中放寬,居然就這么沉沉的睡去了。
他自從來到高昌,每日想著拓跋滅神智迷亂的事情,隨后還要算計對付執失拖拖,其實異常心累,今天在突厥人的營帳內,和神智恢復的金發監壇使者一起,少年居然感到安全感爆棚,他沉沉睡去,還打起了鼾。
卡桑家的營帳中,姐姐和卡桑大吵了一架,眼看執失一族在高昌無法立足,何去何從,姐姐和卡桑意見不同,母親傷心過度,全憑他們做主,卡桑記恨隋朝之人,執意要帶著家人西去尋找領地,姐姐卻說,突厥人戰死沙場,沒有什么可以仇恨對手的地方,雙方堂堂正正戰斗,父親死在戰場,也一定能夠進入騰格里的神殿。
卡桑知道姐姐說的有道理,東去隴西才是最好的道路,但他心中卻總是不忿,少年畢竟是家中男子,姐姐爭不過他,自去睡了,卡桑心中煩悶,帶著一把小刀來到司馬九帳前。
突厥少年本來想為父報仇,或者送死,也算一了百了。走到帳篷大門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司馬九的鼾聲,不知道為什么,卡桑一下想起了阿大的馬術,阿大的武藝,阿大教自己射箭的情景,這只突厥小孤狼一下子心中酸熱,眼淚幾乎墜了下來。
他想起了父親告訴自己的話,死在戰場上的突厥人不會憎恨對手,又想起姐姐和母親,在懷中握著小刀刀柄的手不禁慢慢松開。
卡桑看見焚燒父親尸體的火堆慢慢的熄滅,他想起自己的家族必須要在草原生存下去,繞了黃門侍郎的營帳三圈,最終還是把木籌扔到了司馬九的帳前。
做完這些事情,突厥少年心中一下就定了下來,卡桑扔下木籌,已經是深夜,他想念父親,就守在家門口的火堆旁靜坐,慢慢的居然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