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無事,來到了甘州肅洲交界之處的一所大鎮,此鎮叫做龍門鎮,在離鎮西去,就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越過沙漠,才是肅州境內,司馬九和拓跋滅進入龍門鎮,才發現此鎮熱鬧異常,鎮中心最繁華的市集,所售貨物的豐富,就是比張掖城內也不遑多讓。
少年來到小鎮上,裝作手頭無錢,要用絲綢兌現,來到了一所粟特人的商行,薛仁杲年紀幼小,江湖經驗可不少,一進門,就用粟特語大聲招呼老板,說有大生意要做。
司馬九言語還不熟悉,只是低頭在薛仁杲身后,看他和商家交涉。
“小孩子,叫嚷什么呢?是哪家的行子,帶的什么貨?要是尋常糧食,鐵器,在龍門鎮可賣不出價格。”
商行一個小掌柜一樣的男子,看見薛仁杲年紀幼小,哪里相信他有什么紅貨,看見小孩子咋咋呼呼,不由得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
“甘州安海的行子,好貨品呢,上國益州的綢緞,就是突厥狼主們最愛的那些。”薛仁杲大聲回答,對著身后的司馬九使了個眼色,黃門侍郎把夾著的絲綢往柜臺上一放,就退到了孩子的身后。
“益州絲綢,你說的蜀錦,看你們穿的衣服,是掛在安海行的散商吧?安老頭自己都沒有綢緞可賣了,你們能拿出上號紅貨?”
商行男子一臉的不相信,早有個伙計解開絲綢外面包裹的布匹,把絲綢的一邊探了開來。
蜀錦最是柔順,商行老板一眼看見絲綢碧綠的眼色,便是眼前一亮,這末碧綠色彩均勻,色調純正,光著染布的技術,就知道絲綢不是凡品,他在上手仔細撫摸了絲綢一角,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綢布不錯,不過商行規矩,還是要攤開看看是否好料對著差料拼接而成,能否在這里打開?”
粟特人最懂行商門道,看見薛仁杲的貨物品相不凡,話中不自禁的就恭敬起來。
小孩子輕輕點頭,幾個伙計把一匹絲綢攤開在貨柜的柜臺上,掌柜的仔細看了半晌,終于微微點頭。
“確實是上好蜀錦,就不知道你們想賣出什么價格了?”
“藍突厥王家四族都開的十金以上一匹的價格,我們運來此物,殊為不易,掌柜的一匹給個八金,大家都有賺頭。”
黃門侍郎進門之前,已和薛仁杲說了很多,小家伙很是聰穎,說話一套套的,就像是久經商海的老手一般。
“八金的價格,兌不出這紅貨的,我們最多出得六金。”掌柜的掃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司馬九,命令伙計把綢緞重新包起來,沉聲道。
“走!”司馬九的粟特話說的有些生硬,聽他如此說話,薛仁杲馬上就要拿起桌上的蜀錦離開,掌柜的看生意要完,一下有些著急起來,此絲綢就是在龍門鎮,九金的價格都是無數人搶著要,眼看紅貨要飛走,老板張嘴大喊一聲。
‘慢,此貨我最多出到七金半了,都是粟特一族,安海行和我們一年也來往不少,你是他的門路,我也不和你胡說,此物你在別的商行確實能賣的更貴,但是龍門鎮的商行,可是魚龍混雜,在我們這里拿錢,至少不會被人惦記上。”
掌柜此時斷定司馬九才是拿主意的人,看著黃門侍郎的眼睛沉聲道,少年微微點頭,吐出一個“好”字。
老板看他首肯,忙命伙計收起了蜀錦,“不知道你是要五銖錢還是銀兩,或者波斯,大食金幣,我行都能兌換。”
這段話司馬九便聽不懂了,他目視薛仁杲,孩子裝作拿不定主意,和他商量什么,把黃門侍郎拖到一邊,再把掌柜的話偷偷翻譯給他聽。
聽說此地還有大食金幣,黃門侍郎很是驚奇,如此多的五銖錢,實在太重,攜帶不易,自然不在考量中,少年定下了一半銀兩,一半金幣,薛仁杲說給了掌柜聽,商行依照他們得意要求兌了金銀,兩人便一起走了出來。
司馬九帶著虎頭虎腦的孩子離開商行,就往僻靜的地方行走,他有意測驗此地商行的信譽,便給他們一個搶劫自己的機會,走到了龍門鎮一處偏僻的死胡同里,少年等了兩柱香的功夫,哪里有什么兇狠的無賴前來。
‘看來粟特一族,商譽還是可信。’少年心中暗自思量,帶著薛仁杲回到了開始和金發女道士看好的客棧。
沒想到少年想象中的商行黑吃沒有發生,在龍門鎮最好的客棧里,拓跋滅卻和一伙人在廳堂劍拔弩張起來。
“你這女子,長的美麗,怎么如此不講道理,你們一家仨人,就要兩間上房,定了房間,定銀卻都交不起,我就拿一間過來,也是通天下的客棧的道理,你為什么偏要為難我等”
司馬九循聲看去,斥責拓跋滅的是一個紅臉白袍漢人老者,身后還有幾人,都是身負武功的樣子,老者看上去很有威勢,一個渾身鎖鏈的和尚,夾在人群中,面目清秀,神情木然,好像對眼前的一切都沒有絲毫的興趣。
“你!什么一家三人,我習慣獨住,今日這房間就是不讓,怎么,你是怕我交不起銀子嗎?難道還想動手?”拓跋滅斜掃了老者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發紅。
“你這女子,真的不講道理,我們宗正寺有公務在身,你敢擋橫嗎?”
老者身后一個男子,看見拓跋滅油鹽不進,不禁怒斥道。老者見他失言,回頭瞪視了男子一眼,男子面色一紅,再也不敢多話。
一旁的司馬九心中一動,隋朝朝廷九寺六部,宗正寺主管宗教佛道事務,現在西域各國劍拔弩張,局勢緊張,不知道這些人來甘州,有什么大事。
“行了,滅兒,咱們就讓老伯一間房子吧,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能照應些便照應些。”
黃門侍郎邊說邊送上銀兩定金,拓跋滅聽他喊自己滅兒,還自作主張要和自己共處一室,一下子就急了,還要多說什么,卻被司馬九一把抓住玉手,湊到耳邊說了幾句話。
“此次西來,佛盜之事才是大事,都是帝國同僚,不要為難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