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的話,令司馬九大驚。
兄弟鬩于墻,指兄弟間產生了矛盾。
不久前,楊素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曾出言挑撥李建成與李世民的關系。
然而,李家之中,李建成方才十幾歲,他的弟妹均未過垂髫之年。
李世民不過七歲,李元吉尚在襁褓之中,其他人,呵呵,還沒有造出來。
六七歲的孩童,還在穿開襠褲呢,談何兄弟鬩于墻之說。
“建成兄,小弟有一言,不知當講否。”司馬九真誠的看著李建成。
李建成點了點頭,未作聲。
司馬九道:“對方此次出手,若說志在必得,然而并無多少后手;若說虛晃一槍,卻又兇險萬分。倘若對方真要取你性命,必是雷霆般出手,在官道上時,你絕不會有生還的機會。”
“從對方準備的渡船來看,他們是籌謀已久,然而,那些黑衣人卻偏偏穿著成紀王氏布莊的衣物,使用機關家的滅箭傀。”
“你繼續說。”李建成側耳聽著。
“滅箭傀的出現,有嫁禍宇文家族的嫌疑,而成紀王氏醫莊衣物的出現,又洗清了宇文家族的嫌疑,顯然,這是一個相當巧妙的心理陷阱。”
“佛羅伊德認為,對方如此出手,是為了在你心中營造一個固定的心理環境。”司馬九侃侃而談。
李建成凝神靜聽,“有道理,等等,佛羅伊德是誰?佛家的圣僧嗎?”
“額,不是,他是我們司馬村一個能看穿人心思的老頭。”司馬九笑著回應道。
“你身邊有穿著道袍的儒家先生,又有會看穿人心思的老頭。九弟,你的氣運不凡啊。”
李建成眉毛舒展開,他索性躺在地下,仰望著絢爛的星空。
“其實,我知道這件事并非李家人所為只是李家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團結,多少有些嫌隙。然而正是這嫌隙的存在令無數魍魎對我李家心懷不軌。”
李建成本就天資聰穎,就算司馬九不開口說道他也能想明白。
他身為隋朝頂級勛貴唐國公長公子,一直有許多心事深埋著儒雅的外表下。
此時他想開懷的說道說道。
王珪是看著李建成長大的,他自然明白李建成的心思,隨后,他與馮立元豐對視一眼后便默默的退去留下李建成與司馬九兩人。
“建成兄,你心里是不是藏著一些事,有些委屈。”司馬九同樣躺在地上,雙手枕著頭,望著夜空。
“我很羨慕尋常人家的孩子能生活在家人的呵護之中。從小到大,阿嬤一直不喜歡我。”
阿嬤翻譯成現代話,便是指奶奶。
李建成的阿嬤是獨孤信之女,文獻皇后的姊妹關于史上最強岳父獨孤信司馬九還是了解一些。
獨孤信的長女嫁與北周明帝宇文毓,是為明敬皇后。
四女乃是唐高祖李淵之母,被追封為元貞皇后。
七女獨孤伽羅,乃是隋文帝楊堅的文獻皇后。
一門三皇后,試問還有誰?
“我一直想不明白,阿嬤為何不喜歡我,她歷來身體有恙,一向是母親侍奉,我已經有數年未曾見過阿嬤了。”
“在家中,二弟深得阿嬤喜愛,我甚至有幾次聽到阿嬤有意讓二弟繼承”李建成望向夜空的眼神茫然。
至今,他都不清楚他在阿嬤心中失寵的原因。
李建成繼續敞開心扉的說,司馬九安靜的傾聽,兩人顯得格外默契。
“阿嬤出生于獨孤家族,這些年來,獨孤家族雖不及我李家、楊家、宇文家耀眼,卻是根基最扎實的家族。”
“獨孤家族和陰陽家、法家牽扯頗深,想來,定是陰陽家大賢看到了我命格不行吧。“李建成緩緩說道。
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李建成的命運,確實堪憂。
這一點,沒有人比司馬九更清楚。
除非,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穿越者。
“傳說,陰陽家神通廣大,難道,陰陽家真的預見了李建成的悲慘命運。”
“而李建成阿嬤之所以冷落他,有可能是為了保護他?”司馬九暗自猜測道。
司馬九道:“建成兄,小弟拙見,你們李家勢大,朝野間,有人圖謀也在情理之中,或者,就是皇帝老兒,想給你上一課。現在,你就不要想那么多,真要是刀架在脖子上了,你甘心做人魚肉嗎?”
“你小子,講話要注意分寸,這話要是給大興城的那些朝官典吏聽到了,你小子不但仕途到頭了,小命也就到頭了。”李建成宛若教導弟妹的兄長般嚴肅。
“這里的事了了后,或許,我會去并州。你要是在大興城拍楊素馬屁不得,就來并州找我。”
“有時候,權力中樞,遠不如地方逍遙。”
李建成婆婆媽媽叮囑了半天,見司馬九不答,轉頭看去,只見司馬九正望著天上的月亮發怔,眼中隱隱泛著淚花。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李建成不知道的是,司馬九想起了前世的家人。
同一個月亮下,如今卻是天人兩隔了。
第二日,白山藥王帶著醫家弟子,將妙春先生送往藥王谷。
馮立則帶著李建成的信物,趕回李家,將衛天峰襲擊李建成的事情通報于唐國公李淵。
司馬九則是閑著無事,在眾人視線中消失了兩個時辰,當他再出現時,手中卻拿著一株金絲菊。
“靈云,這個給你。”司馬九將金絲菊遞于納蘭靈云。
“你又受傷了。”納蘭靈云接過金絲菊,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
“擦破點皮,沒事兒。”司馬九滿不在意的笑道,隨后,便尋李建成而去。
“傻子!”納蘭靈云望著司馬九的背影,不好氣的一笑。
天池醫莊已沒入天池。
白山藥王及眾多醫家弟子,靜靜的望著水面,默不作語。
李建成心懷愧疚的走到白山藥王身旁,道:“藥王前輩,天池醫莊被毀,在下難辭其咎,在下希望前輩能重建醫莊,一切費用,由在下承擔。”
白山藥王并未立即回應李建成。
良久后,他才開口道:“公子勿須自責,賊人圍攻醫莊,準備充分,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他們必定是處心積慮,圖謀我醫家已久。”
“醫者行醫濟人,當以天下為家,醫莊既已被毀,何須再建。老夫與師妹妙春已經決定帶領天池醫莊的醫者,前往帝都大興城。”
“公子,巢長老已經來函,邀我們前往大興城。”一個醫家弟子補充道。
恰巧,司馬九走到李建成身旁。
“巢長老,應該是指醫家長老巢元方,他被新帝尊為帝國醫仙,備受尊崇。”李建成見司馬九面帶疑色,遂細聲介紹道。
“哦!”司馬九點頭示意。
這時,一個年紀稍大的醫者嘆息道:“哎,只是可惜了這處傳世醫莊。”
“那些人,真該死!”另一個醫者怒形于色。
“他們也算是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醫家弟子你一言,我一語的惋惜為天池醫莊被毀惋惜道。
司馬九聽到這里,腦海中,卻浮現出那日持窄劍擊傷妙春先生的殺手。
不知,他是否也付出了代價,生命的代價。
太白山山水秀麗,眾人在藥王谷休養,或是求教解惑,或是對劍比弈,閑乎其閑。
立意習武的司馬若華,則是毫不顧忌身份,向白山藥王、李建成等凡是她認為武藝高強的人請教。
不知是司馬九的血脈之氣打通了她的竅穴,還是她本就是練武奇才,司馬若華的武學功夫一日千里,進步極大。
五日后,司馬九等人隨同醫家眾人,踏上前往帝都大興城的道路。
正當他們來到那日被衛天峰堵截的官道處時,前方,一支氣勢凌人的軍隊,正快速向他們逼近。
“不會這么背吧!又來”司馬九一陣無語。
可是,很快,他便露出欣喜的神色。
因為他看到了老朋友,馮立。
而在馮立側前方,為首的是一個身著山文甲的健碩將領,劍眉上揚,五官輪廓分明,儼然一副粗獷胡人相貌。
扶風郡,隸屬于雍州,乃是帝國心腹之地,現任雍州刺史獨孤陀,是獨孤家族的實權人物。
北周及大隋歷史,便是宇文家、楊家、獨孤家、李家和宇文家等頂級勛貴演繹的歷史。
北周權臣宇文護之后,獨孤家族與宇文家族不睦。
當朝,宇文家勢大,楊廣隱隱有意利用獨孤家族制衡宇文家族。
如今,宇文家族與獨孤家族明爭暗斗,而站位不明的李家,便成了獨孤家族拉攏的對象。
李建成在太白山被衛天峰襲擊的消息傳入獨孤陀耳中后,他便派遣兵部員外郎、儀同三司王世充,率領精兵一千,前來迎接李建成,以對李家示好。
王世充帶隊風塵仆仆的來到眾人等人身前,簡單掃視了眾人后,便向李建成招呼道:“王世充見過公子。”。
“在下李建成,見過王將軍。”李建成躬身回禮。
“久聞公子溫文儒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家父曾多次提及王將軍文武雙全,是帝國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此一見,方知家父所言皆實。”
“哈哈哈哈!公子說笑了。”隨后,王世充回頭命令道:“帶上來。”
很快,五花大綁的衛盈天,便被王世充得士兵拖到了李建成身前。
“公子,賊首之子在此,任由公子發落。”原來,王世充在前來迎接李建成之間,已經順道抄了衛天峰家。
李建成看著失神的衛盈天,道:“帝國律法嚴明,王將軍依律處置即可。”
“哈哈哈哈!那就依公子所言,來人啊,拖下去。”
“得令。”
“上大將軍有令,本將軍必護得公子安全。”
“有勞王將軍了,日后,在下定當登門拜訪上大將軍。”
“公子哪里話!”
王世充老于世故,言語豪爽,對李建成等人及醫家人都很客氣,也并沒有因為司馬九的身份低微,而輕視他,這令司馬九對王世充的第一印象,并沒有史書中記載的那么不堪。
只是,王世充的眼神,似乎總是不經意在別人臉上溜來溜去,像是揣摩著什么。
“看來,王世充的察言觀色之功,確實如史料記載。”司馬九看著未來的梟雄,心中暗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