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有才離開座位后并沒有引人注意,江淮兩地的貴族都知道這是個出了名的愣頭青,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根本沒有舉杯挽敬的意思。
而馬有才的目標,也不是這些人,而是坐在邊角的宋植。
走近后馬有才學著徐老三他們平日的做派,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宋植的臉,沉聲道:
“女人,給大爺命聽話,乖乖揭下你的面紗。”
他這話一出,宋植還沒反應,徐宏那一桌已經笑翻了,王典錘著桌子揶揄道:
“這蠢貨倒是會學,但這是什么場合,怎么說人家也是白龍班的名伶,誰會給他好眼色?”
徐宏也是呵呵笑道:“他以為他是老子啊?”
馬有才身材高瘦,但長得卻談不上英俊,整個看起來確實像一匹瘦馬一般,與宋植同桌的幾人見到這馬有才如此粗魯無禮,也有些氣惱。
宋植悄然按下了身旁同伴的手,示意她不要出頭,自己則是斜瞄過去,清了清嗓子柔聲道:
“喲,這是哪位爺啊,干嘛對咱說話這么不客氣...”
馬有才雖然為惡多年,但跟在徐宏他們身邊從來連湯都沒得喝,這會兒聽到宋植拿捏的腔調,頓時到嘴的狠話全忘光了,有些手足無措。
“馬,馬有才就是我!”
宋植目光穿過他,看到了遠處徐宏幾人幸災樂禍的神情,再看了眼身前略顯呆愣的小伙,當下已經把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無所謂了,誰都是一樣的,呵呵。
只見宋植不緊不慢端起茶杯,看著其中蕩漾的綠茶,垂瞼開口道:“原來是馬公子...您站著干嘛,有什么事不如坐下再說。”
說話間,宋植將座位騰了出來,自己挪到了一邊和那位女伶比鄰,二人身材都很纖瘦,椅子寬大因此也不會擠。
馬有才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另一頭,王典和徐宏面面相覷,這事情發展的軌跡好像和他們預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徐宏抱著頭,嘴里嚼著一塊肉,瞥了眼王典后揶揄道:“老王,看你的表情,不會羨慕了吧。”
王典則是輕哼一聲,隨口道:
“這女子身段扁平,不是我鐘意的類型,徐兄你可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哈哈哈。”
徐宏沒有多說,幾人繼續看去。
宋植搖晃著茶杯道:“馬公子久聞不如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
馬有才生平第一次被夸,頓時喜上眉梢,對宋植的好感也上了幾個檔次,但是不知道該回什么。
宋植繼續說道:“馬公子剛才從那邊來,同桌的想必都是你的知心好友吧,這么看來馬公子人緣頗廣啊。”
馬有才聽到這話,當場點了點頭道:
“咱是馬家老二,自然是誰都得認識我,也沒有我不認識的,哈哈哈。”
宋植輕笑著附和道,接著隨意地問道:“那四大家族的公子哥,都是您的朋友咯?”
馬有才被宋植的笑聲迷得神魂顛倒,果斷點了點頭,如實的說道:“那是自然,要么就是我欺負過的,要么就是...欺負過我的。”
宋植心領神會,這人作為四大家族的公子,和吳玄的關系肯定比裘老板熟多了,得趁機多探聽點情報。
茶已經被攪渾了,宋植望著綠到發慌的茶葉,吐氣如蘭道:
“公子不是想讓我揭下面紗嗎,不如這樣,您給自己斟杯酒,咱們茶酒相碰,如何?”
馬有才只感覺心跳加速,這女人的聲音如有一股魔力,讓他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開始給自己倒酒了,而且是往碗里死命倒。
事實上,宋植確實小施了一分魅術,其他人察覺不出。
見馬有才舉起了碟碗,宋植也舉起了茶杯,卻沒有碰上去,而是調侃道:“公子,你數三聲我們再碰吧。”
馬有才怒吞了一口唾沫,聽話的數了起來:“十,九,八,七...”
宋植:“....公子數數的方式真的好生浪漫,是想多和我待一會嗎?”
聽到這話,馬有才臉色通紅再也忍不住,先一步將碗中美酒一飲而盡,放到桌上后磕巴道:“該,該你了。”
宋植莞爾一笑,竟然真的揭開了面紗,露出了那張完美無瑕,仿佛月上仙子的容顏,他小嘴微張將茶葉飲下,接著將面紗又給拉上。
全程只有一瞬間,但卻讓馬有才和這張桌上其余幾人震驚不已,都忘記了手中的動作。
但更震驚的,是遠處的另一桌人。
蹭、蹭、蹭、
隨著椅子挪動的聲音,王典徐宏等人同一時間起身,惹得旁邊的人齊齊望來,不知道這些混賬公子又鬧什么。
徐宏邊輕輕捶打著自己的門牙,邊瞥了眼此刻目瞪口呆的王典,皺眉道:“王兄,你搞這么激動干嘛,這女人胸小無肉,可是你剛才自己說的不是你的菜。”
王典見幾人望來,卻沒有坐下身,一手折扇一手負于身后淡淡道:
“這不是胸大不大的問題,主要是在下...想讓孩子從小學會吃苦!”
這下連徐宏都瞇起了眼表示聽不下去了,啐了一口痰道:“我呸,姓王的你真是他媽不要臉啊。”
另一頭,宋植看這人也迷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問些關鍵的問題了,但...
宋植看了眼身邊,其余幾人都死死盯著自己,若自己追問吳玄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過明顯了。
這時,宋植注意到了戲臺周圍還有很多小的隔間,不斷有名紳貴胄離席去往,那里當然不是茅房,而是私密的交談場所,有些酒桌上不方便說的話,在那里可以閉門暢談。
宋植點了點頭,起身后對著馬有才說道:“公子,咱們去聊點更私密的話題。”
只是桌上其他男人都面紅耳赤了,這馬有才卻木訥的沒聽出味來,等宋植走了幾步還是坐在位置上,沒有跟去。
他在思考私密的話題,是什么意思?
宋植只好無奈的走了回來,低頭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試問人生能有幾次黃金機會,還不快點沖過來把握住它?”
這下不用人再提醒,馬有才就是菜地里的一頭豬也得有些沖動,當下就老老實實的跟在宋植身后,二人朝著一間無人的單間走去。
王典和徐宏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都握緊了拳頭,恨不得把馬有才咬碎了吃掉,他也配!!
進了單間后,宋植頭也不回,反手就把欲撲來的馬有才用巧勁給抵在了墻上,瞳孔中碧波流轉,細聲問道:
“馬公子,你可認得吳家公子,吳玄?”
馬有才眨了眨眼,小雞啄米似的點起了頭,不知道這‘女子’的力氣為何如此大。
“我且問你,那吳玄身高幾許,臉上身上可有什么特征?”宋植又問道。
馬有才雖然不知道宋植問這個作甚,但還是磕磕巴巴的解釋道:“吳玄啊...吳玄他身高八尺,容貌甚偉,臉上...臉白白凈凈的...”
宋植嘖了一下,這不是特么廢話么,趕忙追問道:“還有沒有什么特征。”
“他...對了,他手腕上有個刀疤,是小時候和徐老三爭吵,被他給拿小刀給割傷的!”馬有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邀功似的說道。
宋植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很容易辨認的細節。
松開了馬有才,宋植繼續問道:“這吳玄坐在哪一桌,可是和你們一桌?”
馬有才卻舔著臉說道:“姑娘,你再按著我說話吧,按著我...我舒服。”
“我按你媽!”
“唵?”
“沒什么,馬公子身體重要,在下不能無禮。”宋植吸了口氣,繼續問道:“剛才的話,馬公子還沒回答呢。”
馬有才扣了扣脖頸,這才不情不愿的說道:“那姓吳的裝清高,和我們不對付,怎么可能和我們一桌。”
“他來都沒來。”
“他沒來?”宋植一愣,這玉龍大會名流齊聚一堂,吳玄為何不來?
眉頭微皺,宋植想到了什么,立刻準備開門出去,卻被馬有才抓住了手。
宋植顰眉回頭,差點準備一頸刀送他進入夢鄉,但卻被馬有才下一句話給震住了。
“咱悄悄告訴你啊,那姓吳的有...斷袖之癖。”
聽到這話,宋植下意識感到有些荒誕,啥,斷袖之癖?
咦額,還好我身邊沒有這種人。
隱約間,宋植感到這是個很重要的消息,誰人能猜到江南道上瀟灑無雙的吳公子,私下里居然有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可不要和別人說,就連徐老三他們都不知道。”馬有才囑咐道,似乎想用這個信息留住身前的美人。
“呵呵..”
宋植一笑,瞳孔中剎時間碧光大放,如幽暗森林般深邃,輕聲蠱惑道:
“把剛才的話....全忘了吧...馬公子。”
做完這一切,宋植便閃身匆匆出了門,只留下了屋內愣神發呆的馬有才,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因此面對半分鐘后努而闖入的徐宏,面對他們的憤怒鐵拳,馬有才嘴唇蠕動也說不出一個字,記憶中只剩一雙碧綠色的魅惑眼睛,讓他沉醉其中,甚至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社會很單純,復雜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