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植和危霆云上到了地面上,被聲音吸引轉頭望去,只看見了寒潭上泛起的巨大漣漪,心里也都松了口氣。
再向洞內看去,只見偌大的溶洞內站滿了雪狼氏族的戰士,這些騎兵在看到姜探雪將蛇妖打跑后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為首的幾名大漢則是欣慰的點頭,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們就是姜探雪手下的幾位‘狼頭’,和危霆云帳下的隊長興致一樣,都是二品的高手。
出于對姜探雪的信任,他們沒有貿然帶隊出手,因為姜探雪戰斗喜歡捉對廝殺,這一路走來姜探雪的實力早已讓他們這些原本桀驁的雪原老將完全折服。
如果出現連公主都對付不了的妖物,他們也只好率部上去以死報仇了。
被這些戰士擠到角落站著的,還有四五十位面黃肌瘦的部落民,他們看到這些秩序齊整殺氣盎然的大氏族騎兵,縮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危霆云從剛才開始面色就不是很好,倒不是因為他的傷勢,而是因為這蛇妖的出現讓他想起了一些事。
“我的血...”
他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重重的嘆了口氣,轉而走向那些雪狼族的將士,一點都不見外的說道:
“誰有布巾,給本少主來兩條。”
幾名狼頭面面相覷,他們認得出眼前這主是雁冰氏族的少主,因為這家伙可是沒少來他們雪狼氏族竄門,每次都是被公主抬了出去。
“自然是有,危少主接著。”
一名狼頭將幾匹白布凌空丟出,被危霆云一把接在手中,大喊一聲:“謝了!”
危霆云正擦拭著身上的血跡,姜探雪也從下方踩著藤蔓升了上來,收起長戈大步向著二人走來。
“笨蛋,你到底怎么回事?”
還沒靠近,姜探雪就沒好氣的對著危霆云大聲喊道。
危霆云手上動作一停,偏頭看向姜探雪的眼神里寫滿了委屈。
“這我也沒辦法啊,這些妖怪只要聞到我的血,就跟發了春一樣找來,我也煩啊。”
自他第一次隨隊伐妖負傷后,他就發現只要自己留下血液,只要附近有妖物就都跟瘋了一樣主動尋來,有幾次差點都要出事,姜探雪也和他經歷過這種情況所以也了解這件事。
這次他想著這兒的妖物都死絕了,又在密閉的溶洞內,應該是引不來妖物了,誰能想到寒潭下竟然還會鉆出一條接近妖王的大蛇。
當下危霆云也感到有些后怕。
姜探雪雙手抱在胸前,輕哼一聲責備道:
“今天我要不在這,你就等著死吧,甚至還要害死宋植。”
說完她四下張望找尋著宋植的身影,發現宋植已經走到了那些原住民的身邊。
那位被保護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站了出來,問道:
“你...你是誰呀。”
宋植摸了摸她的頭,這些原住民眼里少有得救的喜悅,反而是麻木和悲愴,很多人都看向騎兵背后殘破的村莊。
同時宋植注意到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并不友善,也閉口不愿回答自己的關懷,只有這個小女孩的眼睛眨巴著,好奇的望著自己。
不愿意離開祖地的他們,在滅頂之災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妖魔亂世,那些流言幾日來不斷的在他們腦海中回蕩,心中對大淵國的怨恨也達到了極致。
這些妖物,便是因為大淵國十幾年前在北境的所作所為帶來的。
因此即便能模糊看到宋植有張絕美的臉,但這是與他們截然不同的相貌,這是大淵國的人,那便是敵人。
危霆云和姜探雪此刻也走了過來,在姜探雪開口問詢下,這些部落民才立刻開口,哭著說出了幾日前發生的事情。
妖物的來襲沒有章法,沒有規矩,也沒有預兆。
一夜之間,無數的毒蟲蜘蛛,從洞外和寒潭向溶洞內撲面而來,沒有防備的人們眨眼間成了蟲群的食糧,即便是部落中的戰士們奮起反抗,但是失去了最佳的時機后,只有無序的慌亂和各自為戰,根本就是潰不成軍。
尖叫,惶恐,村莊內頃刻間隨處都是血跡和妖影,孤注一擲想逃出報信的戰士們全部死在了溶洞之口,隨著部落里最強的勇士在蜈蚣精的撲殺中倒下,這個小小的部落迎來了末日。
九百人的村子,在妖物大快朵頤后只剩下了一百人,這些人如危霆云猜測的一樣被關起來充當蜈蚣精的私糧,僅僅三天就只剩下眼前這些人了。
說到這,其中一位年紀偏大的阿婆跪在姜探雪的腳下,顫顫巍巍的指著一邊站著的宋植凄聲說道:
“老身知道您是雪狼氏族的大人,此人,此人一看便知是那大淵國的敵子,雪狼氏族是七大氏族之一,您可以一定要為我們這些北境難民主持公道啊大人!”
他的后方噗通跪下一片,這些家破人亡的部落民將心中無處發泄的怒火,盡數傾瀉到了這個不合時宜出現的大淵人身上。
宋植抿了抿嘴,心中閃過一抹失望和難過,但是并沒有去責備這些人的想法。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陛下的私行帶來了北境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些人因此敵視大淵人無可厚非...
但是,這種偏居一偶繁衍生息,卻被妖物侵襲破滅的村子在這片無邊無際的雪原上還有多少個,十幾年來因此對大淵恨之入骨的遺民更是數不勝數。
宋植察覺到一絲不對,或許推動戰爭的并非是冥虎氏族這種擁有巨大能量的勢力,而是這些聚少成多,新仇舊恨等身的無辜遺民,他們家破人亡只剩一腔怒火與執念。
就如那因愛癡魔的趙封一樣,他也曾是因部落滅亡而逃到了大淵偷學,若非途徑淵界鎮被提燈人蠱惑,他最終的結局也是叛逃回北境,加入對付大淵的大軍中。
姜探雪眉頭一皺,冷冷的提醒道:
“你們可知,正是此人滅殺了覆滅你們的蟲群,你們居然還要本公主處置他?”
這阿婆聞言一愣,旋即更凄厲的說道:
“公主啊,你見過哪個大淵人會管我們北境人的死活,這些蟲群搞不好就是這人引來的,還有剛才那蛇怪,分明就是有備而來,公主明鑒啊!”
危霆云都無語了,但是姜探雪在身邊他就懶得開口了,只是趁機拍了拍宋植的背以示安慰。
姜探雪眉宇間已經有了些怒意,沒想到這些部落民如此不知恩圖報,真是給北境丟臉。
“放肆!公主大人如何行事要你們教嗎,都給老子站起來!”
有狼頭急忙圓場厲聲斥責起來,公主雖然平日溫和,但發脾氣起來那可是連族長都不敢招惹她,這些人是腦子壞了不成。
被狼頭大漢這么一吼,阿婆嘴唇哆嗦也不敢多說什么了,只好帶著殘余的村民起身,老老實實的貼著巖壁站好。
姜探雪最終還是沒有發作,畢竟這些人屬實挺慘的,冷哼一聲后轉身吩咐道:
“分馬匹給他們,四人一匹帶到雁冰氏族據點,咱們不管這爛攤子,到時候全交給雁冰氏族處理。”
危霆云:“...”
探雪啊,你真是不把哥們當外人啊。
“不要聽他們胡言亂語,你做的不錯。”姜探雪走到宋植身邊,柔聲安慰道。
宋植偏頭望去,姜探雪的眼神十分認真,讓他的內心都不由有些感動,嘴角微微一笑隨意道:
“沒事的,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人在早已習慣了在最艱難的時候用仇恨轉移痛苦。”
看著宋植豁達的笑容,那彎彎的眉毛下是眼角親人的笑意,瞬間觸動了姜探雪不為人知的內心深處,她的嘴角也跟著泛起一抹笑容,突然拉起了宋植的手。
“你真的不在意?”
宋植眨了眨眼睛,姜探雪的手掌并不柔嫩,或許是常年舞動長戈有一些粗糙,但十分溫暖。
“有一點?”
姜探雪聞言捂嘴哈哈大笑起來,當她的笑聲漸止后,重新抬頭看向宋植,狐貍眼中異常平靜。
“或許我能帶你去尋雪墓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