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要不我先看看？我進修的時候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有把握。”李民再次提議。
張主任白他一眼：“按兵不動，年輕人要沉住氣，彭主任就在附近的水庫釣魚，開車過來不過二十分鐘，再等等。”
老院長也不敢說什么，張主任是全縣聞名的一把刀，擁有三十多年的手術經驗，而李民才送去進修，一年的進修還沒完成，相信誰不言而喻，這已經跟感情沒有關系。
“我們可以先——”李民積極爭取。
張主任打斷他的話：“怎么這么啰嗦，年輕人有想法很好，可是手術需要經驗的，理論和實踐差距很大，眼高手低會害死人。”
眼高手低的例子張主任見多了，自己科室一個三十幾歲的主治去外面進修一年回來，開始大刀闊斧地開展大手術，結果才開展三臺手術，兩臺要張主任救臺，還有一臺的官司打到現在沒結束，其它東西可以讓年輕嘗試，手術不行。
“把大血管阻斷鉗往下移動5厘米可以吧？”李民仍然堅持。
張主任見他如此執著，考慮到這是人家的地盤，把鉗子移動一下沒問題，張主任再要一把大血管阻斷鉗在原來位置以下五厘米處實施阻斷，再撤除原來的血管鉗，檢查腹腔仍然沒有明顯出血說明現在這個位置阻斷也是可行的。
上一點下一點有什么關系，張主任心里想，既然效果一樣，那就聽他的，省得他再啰啰嗦嗦。
李民看了看新的阻斷位置，這個位置堅持45分鐘沒問題，極限時間可以延長到60分鐘，這下李民稍微放心一點，如果真的彭主任不到二十分鐘可以趕到，那么現在的情況不會給患者造成太大的影響，否則容易引起一些器官的缺血壞死。
剛剛李民反復請纓出戰，不僅是張主任不樂意，周圍幾個本院醫生也覺得李民做得太過，完全與平時的謙虛謹慎不相符合，可能是進修后有點飄，這種手術是他可以插手的嗎？水平和級別都不夠，張主任都害怕的手術，別說李民。
終于，外面有人對話的聲音，手術間的門打開，彭主任已經穿著手術衣進來，張主任立刻說：“老彭，刷手！”
彭主任只是望了一眼患者的術區，然后簡單了解情況，跟著帶路的醫生出去刷手，整個過程顯得輕松，很有專家風范。
“你們這水庫的魚還挺大個。”彭主任邊穿手術衣邊聊天。
張主任有彭主任的支援，心里自然放松很多：“戰績如何？”
''三條大家伙，等下弄柴火魚肯定香。”彭主任說道。
彭主任穿好手術衣，戴好手套，張主任讓出主刀的位置，李民順次退居二助的位置，彭主任伸手往里面摸了摸，探查清楚情況：“還是你老張有經驗，及時阻斷主動脈，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摸了幾分鐘后，彭主任終于找到裂口：“裂口不大，在主動脈一個分支的根部，修補一下就行。”
此時彭主任心里松一口氣，別看他來的時候表面上風輕云淡，心里還是有點打鼓，要是主動脈的裂口很小，只需要修補，他可以應付，要是裂口很大，簡單修補不能解決問題，那可變成真正的大血管手術，這個時候他也搞不定，手術這東西是實實在在的，行就是行，不行強上也不行，不像管理工作，起碼可以打馬虎眼踢皮球。
“有尼龍線沒有？有尼龍線更好，沒有絲線也可以。”彭主任要求不高，這種隨和才顯得更有水平。
如果要對主動脈的裂口進行縫合，必須先將主動脈分出供應腫瘤的血管切斷，不然這部分血管會阻擋修補工作的實施，所以彭主任開始分離這部分血管，因為嚴重粘連分離工作也不是很好做。
彭主任的風格與張主任不一樣，張主任完全是野路子，彭主任是中規中矩的學院派操作手法，他一手拿著鑷子，一手拿著組織剪，小心翼翼地分離，這種粘連區域危機四伏，一不留神可能傷及血管導致出血。
“麻醉醫生，報生命體征！”彭主任問道。
麻醉醫生立刻報出現在的生命體征，血壓稍微低于正常，畢竟剛剛丟失那么多動脈血，肯定會對血壓造成很大的影響，只是因為及時止血，才沒有造成致命的損失。
“患者心功能怎么樣，沒問題吧？”彭主任又問道。
還臺下觀摩的主管醫生立刻回答：“沒事，正常。”
''加大補液的力度，用0.9的生理鹽水，把容量趕快補上來，備血多少？”
“六個單位！”
六個單位？
不過現在看來是夠的，彭主任命令：“先上兩個單位的血。”
彭主任從容不迫，專家風采讓人佩服不已，三甲醫院就是三甲醫院，明顯不一樣。
“老院長，聽說你的腰治好了？在哪做的手術。”彭主任從張主任口里知道老院長的事情。
老院長嘿嘿一笑：“省城！”
“哪家醫院？”
“三博醫院！”
“三博醫院？就是華僑醫院吧？”
“對，就是華僑醫院。”
“小李現在就在三博醫院進修。“張主任補充。
“哦——，在三博進修，你們三博醫院現在很火呀，有個年輕的楊平教授聽說獲得過金刀獎，不久前又評上杰青？這個楊教授連三十歲都不到，行不行呀，會不會做手術，傳說他是附一蘇院士的乘龍快婿，真的假的？”彭主任邊走手術邊問道。
李民立刻回答：“楊教授是我老師，他的手術水平非常高，可以說是世界頂尖的。”
哪有不說自己老師好的呢，彭主任不置可否，也只是淡淡一笑，因為楊平的傳說不是每個人都相信，有些人還是質疑的，彭主任就算一個，畢竟太耀眼了，容易惹上非議，加之楊平又是蘇院士的女婿這事傳開后，大家更加有這個想法，酸葡萄心理也好，其它心理也好，總之會有一少部分人這樣想，尤其楊平當時獲得的是骨科的金刀獎，骨科醫生一般不會質疑，因為很多看過楊平的手術直播，非骨科專業的有些就會質疑，即使有手術視頻，很多人也懶得看，反正就是質疑。
“你老師呀。”彭主任覺得自己說話得注意點。
在彭主任看來，楊平的事多多少少有吹噓的成分，蘇家的女婿，蘇家在南都是有名的世家，為了讓女婿上位，什么事情不能操作。
“你跟他做過手術沒？”彭主任好奇地問道。
“經常跟他做手術，他直接帶教我，不過現在大多數手術是他手下的教授做，一般手術他不怎么做，通常高難度高風險的手術才做。”李民如實地回答彭主任的提問。
年紀不大，派頭挺大的，彭主任心里想，不過一些想法只是在心里，要是李民不在場，大家可以敞開聊聊，李民在場，他還是有所顧忌，不敢充分發表自己的意見。
“他們聽說設立一個研究所，研究些什么東西？”
彭主任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一剎那間，剛剛干干凈凈的腹腔立刻涌出大量的血，怎么回事？
上面不是有主動脈阻斷鉗嗎？主動脈阻斷都不行？
彭主任保持鎮定，從血液的顏色判斷可能是下腔靜脈撕裂：“大血管阻斷鉗！”
可是，彭主任從器械護士手里接過大血管阻斷鉗不知道怎么下手，粘連呀，全是粘連，破口在哪呢，阻斷哪里，就算往上阻斷，現在下腔靜脈在哪呢，彭主任心里直接怔住。
不過專家就是專家，臨危不懼：“血墊，大量的血墊！”
往里面填塞紗布，填塞大量的紗布，使用填塞壓迫止血，這是遇上腹腔盆腔緊急出血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且一般是最后兜底的方法。
李民從血液的顏色和出血的方式判斷，既有動脈血，也有靜脈血，很可能主動脈已經沿著原來的裂口往上下繼續撕裂，而下腔靜脈也已經撕裂，血管的裂口極可能正好在背側，很難探查到，兩個裂口估計活動性地繼續擴大。
這已經是真正的大血管手術，彭主任根本應付不過來，大血管手術只有少數醫院才能開展。
紗布填滿了腹腔，血壓還是呼呼地往下降，可見填塞根本不管用，肉眼可見大量的血從各種縫隙汩汩涌出。
“輸血！快！輸血！”
彭主任見填塞無用，心里破防，著急起來，剛剛風輕云淡的專家風度蕩然無存，太突然，太兇險了。
“彭主任，我來看看？這樣下去不行，會出人命的。”李民此時毫不客氣。
在李民這里，大血管手術屬于楊平要求的“掌握一批”這個層次的手術，因為在鄉鎮醫院遇到這種手術很少，但是這種手術屬于搶救性質的手術，一旦附近有這種患者，如果他能夠做這種手術，可以救人一命，所以楊平對李民的規劃里，需要掌握這種手術。
“你看看？”彭主任沒有拒絕，畢竟現在他沒有辦法，腦子全是懵的，被動地接受李民的建議。
李民接手過來，用一兩秒時間對出血的情況進行大致的判斷，立刻向器械護士再要一把阻斷鉗，直接在腹主動脈最上段鉗夾，然后開幾根吸引器吸血，順著主動脈往下一路探查分離，手術思路清晰，動作極為熟練，很快探查清楚主動脈的撕裂的范圍，同時將下腔靜脈也分離出來，置入一把大血管阻斷鉗。
精準的判斷，極快的操作，很快完成止血，將患者立刻從險境拉出來，否則像剛剛那樣出血，患者必死無疑。
''能不能找到做大血管手術的人工血管，如果能夠植入人工血管就更好。”
李民問彭主任和張主任。
兩位主任想了想，別說縣醫院，連市里的中心醫院也沒有開展大血管手術，有病人只能往省城送，怎么可能有人工血管呢，如果要供應商幫忙調貨，估計沒有十幾個小時到不了貨。
“沒有呀，找人調貨，估計要十幾個小時。”張主任有點發怵。
李民尋思，沒有體外循環支持，患者在臺上怎么可能等十幾個小時，這種情況自己的老師教過，因為考慮到遇上這種特殊情況下怎么搶救患者的生命。
“那只能修補！”李民說道。
通過李民的檢查，血管撕裂的范圍很大，但是大部分血管壁原本還是健康的，而被腫瘤侵襲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的撕裂口是整齊的，這讓修補具備一定的基礎，通過跟著楊平的學習，李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毛頭小子，他具備強大的處理復雜問題的能力。
“有尼龍線嗎？縫合血管的？”李民問道。
老院長剛剛嚇得心臟突突地跳，踮起腳往手術這邊看，回答：“尼龍線有，但不知道是否適合吻合這種血管。”
“都拿來給我看看。”李民的表達清晰堅定，主刀的氣場表露無疑。
巡回護士立刻行動起來，將醫院現存的所有尼龍線都拿出來給李民看，李民挑選幾包勉強適合的，反正這時候沒什么可挑剔的，只能湊合著用，像大醫院那般什么東西都規范都順手是不可能的。
至于各種縫線的認識，從材質、規格、工藝等等，這些都接受到楊平的培訓，所以有些線如何交叉使用，如何使用在不是它的正常場景，李民非常熟悉。
李民開始用尼龍線對血管進行修補，先修補縱向的裂口，縱行的裂口是主要的，而橫行的和不規則的裂口集中于腫瘤血管在主動脈分出的部位。
縫合的手法是炫酷了點，又快又好又穩，在對面當助手剪線打結的張主任看著李民炫酷的縫合，心里是一愣一愣的，這可能是他對大醫院，對三博醫院從技術上最直觀的認識。
相對于李民的縫合技術，張主任覺得自己幾十年的外科經驗瞬間不值錢，自己以前的手術做得跟狗屎一樣。
一個進修不到一年的年輕醫生可以做大血管手術，李民現在這種水平在整個地區是無敵的存在，就連彭主任也趕不上他的水平，這小子是官渡醫院的李民？彭主任和張主任不得不抬頭重新審視面前的李醫生，他甚至懷疑是不是醫神附體。
“彭主任——剪線！”李民提醒走神的彭主任，彭主任立刻醒過來，繼續低頭剪線。
其實在李民眼里，彭主任的剪線動作和效果都是不合格的，有的太長，有的太短，太長的線留下更多的異物，太短的線容易松動，合格規范的動作并不是為了好看，而是大樣本統計表明，在沒有新的方法和標準出現之前，這樣做可以保證最好的效果。
相對于李民縫合出來的整整齊齊的縫線，彭主任留下的參差不齊的線頭十分顯眼，彭主任自己心里十分慚愧，幾十年的外科經驗積累敗給不到一年的進修，即使現在五十多歲，彭主任還是萌生出去進修的念頭，畢竟技術無止境。
整個過程非常流暢，長長的縱行的裂口被李民縫合好，現在李民要處理不規則的裂口，他稍微皺皺眉頭，其實心里已經計劃好，預見性和計劃性是外科醫生必備的素質，即使遇到意外的危險，也不要被病情牽著鼻子走，盡量思維走在病情的前面，這樣更有主動權。
將這一部分被侵襲的血管剪掉棄之不要，然后進行端端縫合，這是李民的計劃，這樣既可以保證術后的安全，也讓腫瘤血管脫離了主動脈，當然，剪去一部分之后，主動脈依然可以無張力吻合，這是李民計算好的。
一個人的腹主動脈長度跟身高有關，從身高可以計算出腹主動脈的長度，然后去掉幾分之一的血管仍然可以無張力縫合，這些數據不僅熟記在心，而且實踐中也訓練過多次，所以李民心中有數。
剛剛被李民這手術水平嚇蒙的張主任，怎么看都不相信這是官渡醫院的李民，這特么完全是醫神附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