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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7章 大會戰

  楊平看到躺在手術臺上的患者,數了數,身上不止兩根鋼筋,應該是行程較長的是兩根,其余行程比較短還有三根,那些大多是腰背部進,胸腹部出。

  眾人拾柴火焰高,龍主任毫不猶豫地加入刷手的隊伍,溫主任也立即跟上。

  此時的手術室,除了這臺搶救手術,還有其它正在進行的手術,所以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急診外科手術室內外都是人影綽綽,尤其是外面站了很多人,大家為了不給搶救制造障礙,沒有堵在門口,也沒有堵在洗手池附近,而是錯落有致地主動疏散開來。

  麻醉醫生早就對患者實施全麻,年輕醫生們動作很快,擺好體位,完成消毒鋪單,許主任穿好手術衣和戴好手套,隨后好幾個醫生已經完成刷手,開始快速的穿衣戴手套。

  這種搶救手術不比一般的擇期手術,很多東西也是不拘小節,連刷手也是盡量縮短時間,有時候不刷手直接戴手套開干。

  各種器械也已展開,器械護士已經坐在臺上等,許主任站在患者腹部的右側,其他醫生很快各就各位,手術迅速展開。

  “麻醉醫生,我們開腹了。”

  連術前的核對也免了,這么明顯的創傷搶救,術前核對只會浪費時間。

  臺上同時站著的醫生比較多,擠在一起的有胸外科、心臟外科、基本外科、骨科四個科室的醫生,所以大家盡量動作小點,以免給對方造成干擾。

  在頭側,神經外科的醫生已經準備開顱,四方手術同時開展,這需要極高的組織與協調能力,不然臺上會亂糟糟,相互“打架”。

  “消防朋友進來沒?”

  許主任邊劃開腹部的皮膚邊問道。

  “到了,在外面候著。”有個博士回答。

  剛剛有個博士專門跟著這事,陪著消防員攜帶工具,穿參觀衣,戴口罩和帽子進來手術室。

  在急診科的時候,消防員已經幫忙將鋼筋外露的部分盡量鋸斷,這樣可以方便搬運,減少對手術的干擾。

  在術中的時候,這些鋼筋也不可能一整根拔出來,而是充分與周邊組織分離,充分做好止血之后,分段取出,這樣才是安全的。

  術中的鋼筋切斷,需要消防員的幫助,他們有工具,也有切割經驗。

  許主任的動作很快,執弓式的握刀大刀闊斧地開腹,腹腔被打開,吸引器從里面吸出大量的血,有些已經是暗紅色的,說明不是新近出血。

  “加快輸血速度!”

  操作有點困難,幾根鋼筋交錯在腹腔,對很多操作會形成阻擋,許主任的手在里面探查之后,明白形勢的險惡。

  受傷的部位極多,鋼筋又是手術的障礙,多種因素交織在一起,所以手術時間長是肯定的,手術過程中,唯有輸血才能維持患者生命,為搶救爭取最多的時間窗口。

  “組織剪!”

  許主任摸清楚腹腔內的大概情況,開始用組織剪進行分離,對各種出血血管進行止血處理,對鋼筋周圍進行分離處理。

  “開胸器!”

  胸外科和心臟外科的醫生也已經開胸。

  止血必須爭分奪秒,所以大家才擠到一塊同時手術,這也是迫不得已的行為。

  最長的兩根鋼筋現在一根從會陰穿入,經過盆腔、腹腔、膈肌、胸腔,進入頸部,經頸部進入頭部,然后從頭頂穿出,這根鋼筋的路徑是最長的。

  另一根也好不到哪里去,從肛門部位穿入,走向呈前后走向,從下后斜向前上方,經過盆腔、腹腔,穿過膈肌,進入胸腔,然后穿過心包,從前胸穿出。

  其它三根路徑短的,在胸腔和腹腔也是錯綜復雜,其中有穿過肝臟的,還有穿過胃腸道的,沒有一根是省心的,情況十分兇險復雜。

  這是幾根危險的鋼筋造成的損傷,還有高處墜落導致的骨盆粉碎性骨折、股骨干骨折、一側髖關節的中心脫位和髖臼骨折、脊柱粉碎性骨折、顱內出血、多根肋骨骨折、血氣胸等等,哪一處都是致命的。

  在急診的時候,胸外科已經給上了胸腔閉式引流;骨科給骨盆安裝了外固定架。

  這些都可以局麻下操作,而且對熟練的醫生來說操作簡單,幾分鐘解決,所以一進急診,醫生就立即處理。

  要不是祖墳噴火,這條命鐵定交代在受傷現場。

  許主任也沒見過這種復雜的創傷,壓力很大,他必須依據自己平時積累的急診外科的經驗來全盤指揮手術。

  龍主任和溫主任雖然也已經刷手穿手術衣,但是他們站在旁邊,作為替補存在,術業有專攻,這種創傷手術,他們不一定有現在站在臺上的醫生厲害。

  這幾個醫生都是擅長胸腹創傷的專家,平時天天做這一類手術,龍主任估計多年沒有接觸這種腹部創傷,平時做得最多的是胰腺癌手術,而溫主任也是冠脈搭橋做得多,這種胸部創傷,他已經很少參與,而臺上的幾個醫生,那是天天做創傷手術,經驗豐富,狀態極佳,他們是協和急診外科的中堅力量。

  所以兩位主任非常有自知之明,這種情況下,別說上臺參與,就是瞎指揮都會給他們帶來障礙。

  梁教授更是在旁邊沒有發話,沒有發現原則性的錯誤或不足,他是不會干預大家的搶救。

  其它醫生、研究生和進修醫生除了參與搶救的,有實質性崗位的,其余人見機行事,總的原則,能幫忙盡量幫忙,但是不亂幫忙,更加不添亂添堵。

  比如剛剛去接消防隊員,好幾個博士主動出去幫忙,一起拿工具,一起規劃消防員待命的位置和工具擺放的位置,陪同他們并講解手術室的一些簡單規則,防止污染手術。

  耳鼻喉科、口腔科和眼科醫生也趕過來,因為從頭部穿出的鋼筋可能損傷口腔、耳鼻喉和眼,他們等會需要協助神經外科醫生處理屬于自己的專科問題。

  楊平和宋云、孔偉權都站在閱片燈的側面看片子,此時大家看片子都是這樣自覺站兩邊,正面空出來留給臺上的醫生,他們有時候隨時可能會過來看片子,以指導自己的手術下一步操作。

  骨科的器械護士邱諾也夾住大家中間,她之前也跟著一起在吃飯,現在跟著一起過來。

  楊平看片子速度很快,只要掃一眼就已經掌握了片子上的信息,這兩根長鋼筋的確不好處理,那根最長的剛好穿過腹主動脈動脈旁邊,看似剛剛從旁邊穿過,沒有傷及主動脈,其實已經傷到。

  不管是分離的時候騷擾它,或者需要鋸斷鋼筋的時候,都有可能導致主動脈破裂出血。

  這個病人運氣不錯,能夠活著送到協和來。

  梁教授也和楊平站一塊看CT圖片,他對脊柱關注的更加多一點,胸腰段爆裂骨折,骨折嚴重的往上涉及胸12,往下涉及到腰1和腰2,而爆裂最嚴重的地方正好對應的是脊髓圓錐,這個部位損傷恢復很難。

  如果是單一的此類損傷,肯定是急診手術減壓固定,但是這不是單一損傷,而是多發損傷,脊柱骨折作為多發損傷的一部分,相對其它損傷,已經后退到次要位置,因為脊柱骨折暫時不影響生命,影響的是以后的大小便功能和男人的性功能。

  以搶救生命為第一原則的情況下,這些只能靠邊。

  “這天氣也不是很熱,三更半夜裹著毯子在陽臺上乘涼,成年人真是沒有一點安全意識。”

  梁教授頗有感嘆。

  “這個患者乘涼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大家千萬注意,一定要有安全意識,晚上乘涼千萬不要靠陽臺欄桿上,更加不要去坐欄桿上,多危險!”

  梁教授以長者的身份告誡大家。

  看來老教授的思想還是跟不上時代,旁邊年輕醫生忍不住這樣想。

  梁教授見大家對自己的告誡無動于衷,扭頭說:“你們沒有這樣的習慣吧?晚上在陽臺上乘涼趴欄桿。”

  大家趕快搖頭:“沒有,沒有,哪有這樣的習慣。”

  “沒有就好!”梁教授放心了。

  總值班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人群中,家屬還沒來,他已經在手術知情書上簽字。

  自從患者進入急診,急診科醫生向他匯報開始,他就參與協調搶救,剛剛在協調輸血科供血的問題。

  這種搶救手術,不管是輸血科還是血站,都會極力供血,不像擇期手術他們精打細算,這種搶救手術是優先供血的對象。

  而且這種搶救手術走綠色通道,即使沒有家屬,手術也會照樣進行,手術知情同意書由院領導簽字,而夜間醫院最大的在崗領導就是總值班,總值班是每天由醫院行政領導輪流擔任,以保障夜間重大突發事件的正常處理。

  “梁教授!”

  總值班看到閱片燈旁邊的梁教授,立刻過來。

  “怎么把您老也驚動了。”

  總值班覺得今天這搶救規模有點超出想象,骨科的院士都半夜出動,而且看這陣勢,這是來了不少人。

  “聽說脊柱損傷也很嚴重,我過來看看。”梁教授淡定地說。

  骨科人才濟濟,什么脊柱損傷可以讓梁教授半夜過來會診,總值班搞不清楚狀況,今天的大搶救怎么如此之大。

  ‘您老早點休息,讓這幫年輕人去折騰。”

  總值班跟梁教授寒暄幾句,又急匆匆地去忙自己的,遇上這種大搶救,總值班肯定通宵跑上跑下,電話都得打得滾燙。

  龍主任和溫主任穿著手術室戴著手套,坐冷板凳也不是滋味,于是兩人干脆放下手,來到閱片燈前。

  “楊教授以前也做過這種病例?”

  龍主任問道。

  楊平點點頭:“以前在我們醫院創傷急救中心工作的時候搶救過類似的病例。”

  “小楊,你說說你的想法。”梁教授問道。

  “這里要非常注意,主動脈應該被擦過,然后回到原位,分離的時候要小心,否則容易爆血。”楊平指出幾張片子上主動脈影像。

  “如果想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手術,這些都是出血的關鍵點,需要結扎止血,這些要分離開,然后可以拔出來。”

  “這幾根短的最好先取出來。”

  楊平手指快速地指出兩根比較長的鋼筋路徑上指出幾十根知名血管,先處理哪些,后處理哪些,說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把眾多的血管分成不同的優先級,這樣處理起來可以將出血降到最低。

  許主任正在艱難地推進止血,現在主要任務就是止血,可是這哪里忙得過來,到處是出血,許主任沉著應戰,一根一根血管結扎。

  胸腔那邊好不到哪里去,全是出血點。

  主要這些鋼筋太多,在里面縱橫交錯,手術操作非常不方便。

  處理頭部外傷的稍微從容點,沒胸腹腔這么夸張,神經外科醫生已經打開顱骨,正在清理硬膜下的血腫,但是這根鋼筋這么戳出來,處理起來也非常棘手,要沿著鋼筋一點一點地分離,將鋼筋與周圍組織徹底分開,而且要將沿途所有血管進行止血處理。

  顱內的止血非常嚴格,需要在顯微鏡下操作,稍有不慎,留有未處理的出血點,術后就是顱內出血,嚴重的引起腦疝。

  “紗布!快點,填塞壓迫。”

  “血管鉗!”

  “吸引器,這里,看清楚!”

  “不行,這里出血止不住,準備肺葉切除。”

  “骨盆這邊也在出血,骨科,能不能一起處理。”

  骨科已經安裝外固定架,止血效果還是不行,處理措施必須升級。

  “要不要叫介入科準備栓塞?”臺下一個醫生建議。

  可是一旦要介入科來栓塞,其它所有手術要暫停,這怎么可能。

  “不行,暫時紗布填塞,大量的紗布,快,暫時填塞盆腔。”

  急診對骨盆骨折的臨時復位和外固定架固定是控制骨盆的容積,這樣腹膜后的出血出到一定程度自然就止住,但是現在看來,這一招效果不好。

  骨科醫生順著許主任開腹的切口往下延長一點,盡量將盆腔顯露徹底,然后往腹膜后間隙不斷地填塞大塊的紗布。

  填塞止血,這是最快最安全最穩妥的方法,也是最后的招數,如果有其它辦法也不會采用這種原始的方法,紗布填塞后,等待很多天后,人體自我凝血功能封閉一部分損傷血管,再二次手術取出紗布。

  這個時候因為大部分受傷的血管被封閉,受傷的區域干凈很多,止血要方便很多,紗布可以取出來。

  這些紗布不能長時間留在體內,容易引起感染,術后也必須取出來。

  這邊用大量的紗布填塞,控制住骨盆的出血,腹腔與胸腔的手術仍然在繼續,大家的手速已經開到極限,捕捉各種出血點,但是無奈出血的地方太多。

  在大量輸血的支撐下,岌岌可危的血壓時上時下,仿佛有點難以支撐,隨時可能極速下跌。

  “主動阻斷!我要臨時阻斷一下主動脈!”

  許主任喊道,因為出血點太多,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掌控,必須臨時阻斷主動脈,獲得一定的時間緩沖。

  這是一場急診外科的大會戰,幾乎所有的創傷急救手術技術都要在這里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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