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雖然沒有看懂論文究竟講了什么,但是有曼因斯坦強力推薦,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幾篇文章一定是開山之作。
這種事情,他可不想和曼因斯坦分享這份榮譽,而且曼因斯坦的榮譽已經夠多,不在乎少這么一點點。
當年的的布林布爾就是眼光毒辣,那篇只有兩頁的短文——有關DNA雙螺旋結構模型的論文,成為《nature》歷史上最著名的文章,布林布爾也因此名垂青史。
當年布林布爾并不是不審稿,而是他審稿的方式與眾不同,他有自己的判斷方式。
有關DNA雙螺旋結構模型的論文,由卡文迪什物理實驗室主任布拉格推薦,布拉格是諾貝爾獎獲得者,就憑這一點足夠證明論文的價值,而且布林布爾的直接判斷,這篇論文談論的東西雖然是假說,但是將會開啟一個時代,于是他毫不猶豫將這篇“假說”短文加急發表。
現在曼因斯坦從德國飛過英吉利海峽,只是為了這4篇文章,而文章里的“精微解剖”概念,杰夫博士似懂非懂,這并不影響他使用自己的主編權力加急發表。
《nature》就是這樣,編輯的大腦決定一切!
150多年的歷史,《nature》的這種審稿方式屢試不爽,頻頻爆發驚世駭俗開啟時代的文章。
解決了《nature》,曼因斯坦沒有停留,隨即啟程跨越大西洋趕往美國麻省,他絕不放過楊平的每一篇文章,必須讓他的所有論文全部發表。
此時,曼因斯坦并不知道楊平發表在《cell》期刊的5篇論文的具體內容,只知道他往《cell》已經投稿5篇。
曼因斯坦精力充沛,抱著自己的牛皮公文包,在飛機上睡了一覺,一到美國麻省,《cell》的主編魯本凱爾親自開車接機。
魯本凱爾,遺傳學家,哈佛大學博士,美國科學院院士,他是一位杰出的主編。
曼因斯坦曾經兩次獲得諾貝爾獎,他是學術界每一個人都會肅然起敬的學者,幾乎所有涉及醫學類的頂級期刊主編沒有不認識曼因斯坦的,而《cell》期刊,曼因斯坦獲諾貝爾獎的兩次成果都發表在這里。
要論私交,CNS的三大主編,《cell》的魯本凱爾與曼因斯坦的交情最深。
飛機晚點,降落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魯本凱爾在機場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魯本凱爾在電話里知道曼因斯坦有急事,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想必是換頭手術取得突破,可能涉及一些倫理問題,不方便在電話里聊起,以免落人口實,所以才急匆匆地趕來會面。
如果真是這樣,說明曼因斯坦已經在神經修復方面取得突破,那么,他極有可能破歷史,獲得第三次醫學類的諾獎,那將是歷史上的奇跡。
在機場的出口,魯本凱爾終于見到老朋友曼因斯坦,他張開雙臂熱情的擁抱對方。
“我的老朋友,你應該從容一些,不必如此匆匆忙忙。”
“不,有些事情可以等到明年,但是有些事情卻不能等到明天,不用回你們的總部,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先讓我吃點東西,喝點咖啡。”曼因斯坦肚子已經咕嚕叫喚。
“老地方?你知道的,那里非常安靜,很方便說話。”
魯本凱爾看到曼因斯坦眉飛色舞的表情,幾乎可以斷定,他在神經修復方面已經取得突破,這真是個大喜事。
兩個老朋友上車,魯本凱爾駕車轉入郊區,來到一家比較偏僻的咖啡館,這是魯本凱爾朋友開的,他停好車,直接帶曼因斯坦上二樓一個單間,每次來美國,曼因斯坦與魯本凱爾就在這里敘舊。
兩人坐定,熱咖啡端上來,緊接著就是牛排、香腸與面包。
魯本凱爾興奮地說:“老朋友,讓我猜猜究竟發生了什么,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你,是不是你的實驗取得進展?神經修復獲得巨大突破?那樣的話,換頭實驗指日可待,用猴子做實驗想必很快能夠成功,暫時用猴子做實驗吧,不過倫理這一關還是會有很大的壓力。”
曼因斯坦狼吞虎咽后,搖搖頭:“沒這么快,我來美國另有其事。”
說著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張卡片,遞給魯本凱爾:“這個中國名字,有5篇論文投稿在你們期刊,我想讓你盡快發表,不惜一切,盡快!你明白我的意思。”
學術上的事情,有時候也需要爭分奪秒,如果有人同時研究同樣的課題,取得同樣的進度,先發表論文的就會載入歷史,后發表的自然被埋沒,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魯本凱爾接過卡片,上面寫著楊平的漢語拼音,而且還有三博醫院的英文名稱。
他想了想,皺皺眉頭,對這幾篇文章有點印象,前不久還一起討論過,經過幾輪的討論之后,文章暫時被壓住。
但是魯本凱爾正在猶豫,覺得文章的議題非常新穎,可以說文章即將打開全新領域,提出了前人從未提過的思路。
但是很遺憾,這個議題僅僅是假說而已,暫時沒有任何實驗數據支撐。
魯本凱爾對這幾篇文章的印象還比較深,對著正在切牛排的曼因斯坦說:
“編委會的討論會上,我見過這5篇論文,是同一個主題的不同層次和方面,大意是假設人體細胞存在某種三維導向構建基因片段,這種片段可以引導細胞進行精確的空間搭建。因為三維空間導向基因片段的存在,細胞才能夠一步一步構建組織、器官,最后構成完整的人體。”
“文章表明,人體基因信息不僅包含人體的設計圖紙,還包含著如何由圖紙變成3D現實的指導者。從受精卵到成為人體,分裂的細胞就是依靠這種基因作為建筑師,來搭建三維立體的人體。”
曼因斯坦一直認真地傾聽,他吃完一塊牛排說:
“專家評審的意見呢?”
魯本凱爾搖搖頭:“專家評審一致認為這是無根據的想象,建議不予發表,我們編委會的意見與與此一致,而且文章的作者在此領域之前毫無建樹,工作的實驗室也毫無名氣,我們幾次討論之后,還是覺得不予發表,但是我個人覺得,在退稿之前,還得想想。”
曼因斯坦按下桌面的呼叫鈴按鈕,喚來侍者,讓他們再送三塊牛排,兩塊牛排顯然不能填飽饑餓的胃。
侍者離開后,曼因斯坦說:
“你還在猶豫,沒有直接退稿,說明你是個聰明人,與目前所獲得的榮譽比較相稱。”
他頓了頓繼續說:“如果方便,我提議稍后回你們的總部,我得好好看看這幾篇文章。”
魯本凱爾肯首:“當然方便,《cell》的大門隨時為曼因斯坦敞開。”
曼因斯坦吃了足足五塊牛排,才覺得肚子不餓,于是兩人又驅車趕往《cell》的總部,魯本凱爾的辦公室。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整棟大樓漆黑一片,只有魯本凱爾的辦公室點起燈光。
魯本凱爾打開自己的電腦,調出論文,將自己的座椅交給曼因斯坦,再沖上兩杯咖啡之后,自己坐在一旁等待。
即使有咖啡的加持,魯本凱爾還是不免打起哈欠,眼皮子沉重而不聽使喚,時不時陷入瞌睡。
但曼因斯坦卻相反,他精力充肺,雙眼明亮,就像此時完全不是凌晨,還是飽睡后起床剛剛洗嗽之后,他盯著電腦,慢慢地閱讀論文。
細讀幾遍之后,曼因斯坦坐直身體,對著老朋友要說點什么,但是魯本凱爾已經呼呼大睡。
“魯本凱爾!”曼因斯坦叫道。
魯本凱爾從睡夢中醒來,驚慌失措:“該死的,我這是在哪里?”
曼因斯坦遞過一張紙巾,魯本凱爾抹去嘴角的涎液,清醒一下頭腦說:“抱歉,我剛剛是睡著了嗎?沒有說什么吧?”
曼因斯坦說道:“還好。”
“等等我,我得洗把臉。”
魯本凱爾隨時起身,從辦公室拿上毛巾去洗手間,沖了一把臉,然后精神抖擻地出來:“好吧,現在我們繼續——”
曼因斯坦確認他精神狀態沒有問題,于是說:
“文章其實我早就看過,只不過需要做最后的確認,以明確是否我要的那幾篇。其實我覺得,這幾篇文章更適合發《nature》,當年的DNA雙螺旋結構與此類似,也是一種假說,作者十分自信地說,將會與實驗數據符合,但是布林布爾并未因為假說而忽視,他自己一個人拍腦袋決定——予以直接發表。”
“此時舟車勞頓,遠渡重洋,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小秘密,這個年輕的中國教授——YangPing,《science》已經刊登4篇他的文章,而《nature》馬上見刊的也是4篇,現在你們《cell》的5篇如果不能夠及時發表,它們很可能被《nature》與《science》瓜分,《nature》與《science》,已經虎視眈眈,等著你嘴里掉肉。”
“現在你們三大期刊刊登的論文能夠出現諾獎的越來越少,當然,期刊的存在與諾獎毫無關聯,但是不得不警惕,某種看不見的指數是不是開始走下坡路?”
曼因斯坦喝著熱咖啡,驅散從倫敦染上的濕氣。
“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魯本凱爾難以置信,這位天才教授此次美國之行,就是為了這幾篇文章。
曼因斯坦點頭肯定:“沒錯,老朋友,此行唯一目的就是此事!”
魯本凱爾根本不相信:“你深夜來《cell》總部拜訪我,就是為了這事?真是太有趣。”
曼因斯坦仰著頭,靠在椅背上:“難道此事還不夠意義重大嗎?”
“真的沒有其他事?”魯本凱爾狐疑地問。
曼因斯坦懶洋洋地說道:“誠實是首要品質,曼因斯坦從來不缺,如果一定要說還有其他什么目的,那就勉為其難的加上吧——比如我很想念你,比如我想吃你朋友餐廳的牛排,比如我要體驗《cell》深夜加班。”
“好吧,老朋友,我相信你,你還有什么話對我說?”魯本凱爾無奈地聳聳肩。
曼因斯坦微笑著說:“今天的牛排確實不錯,我喜歡!替我謝謝你的朋友。魯本凱爾兄弟,明早一上班,你就開始行動,讓這5篇文章全部發表在《cell》上,而且不要推后,無論如何發表在最近的一期。”
“你說一次性發5篇?而且讓最近的期刊為了這5篇重新排版?”魯本凱爾問道。
曼因斯坦點點頭:“正是此意,不過還不夠,還應該挑出一篇作為封面推出。”
魯本凱爾想了想說:“好吧,我聽你的。”
曼因斯坦收起自己的牛皮公文包:“以老朋友的名義再次提醒——我衷心希望你能把握這個機會,依照我的話做,不說領先一籌,起碼不會落后于人。”
這時,精力充肺的德國佬才打出一個大大的哈欠:
“我要辦的事情已經辦完,我想我應該購買最近的一班飛機回德國,我還很忙,不能停留太久。”
“你現在就要走?”
魯本凱爾知道老朋友脾氣古怪,但是沒想到剛剛坐一會就要離開。
“現在可是凌晨四點?”
魯本凱爾提醒。
曼因斯坦起身,提著老舊的牛皮公文包。
“我還告訴你一個秘密,飛機上睡覺其實非常舒服,睡眠質量非常棒,我想有空我應該在你們期刊發表一篇論文專門研究此事。”
“好吧,送我去機場,我要買最近的機票,等飛機的時間我在機場也可以睡一會,我忠告你——最好快點著手,劉易斯和杰夫等著我給他們加菜,但這是我留給你的,誰也別想伸長脖子來搶,不為別的,就因為你的牛排最適合我的口味。什么時候來柏林,我們再喝上兩口黑啤。”
魯本凱爾以為老朋友說玩笑,沒想到他真的現在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