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出來，回到醫生辦公室，楊平洗完手。
大家坐下來，商量一下治療方案。
其實對于金屬過敏患者，進行人工關節置換還是有一定辦法。
如果簡單化處理，問題就很容易：嚴重金屬過敏，保守治療。
雙側膝關節骨關節炎到這種嚴重階段，保守治療與放棄治療是同義語，這不符合楊平全力以赴的理念。
看病人前，瀏覽一遍病歷，看病人后，再次溫習一遍病歷，這是會診的習慣。
溫故而知新，有時候溫習病歷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從前，楊平是一個下級醫生，現在他作為上級醫生，需要給自己的下級醫生思考的機會。
自己在系統空間有無數的病例可以歷練，但是宋子墨和徐志良只能靠現實中的病例歷練，所以楊平并沒有過早的發言。
“金屬過敏，非過敏反應還比較嚴重。”
楊平看望病歷，微瞇著眼睛說。
常主任在一旁，一手扶著楊平的椅背說：“沒錯，因為聽他家屬說有金屬過敏史，我們比較謹慎，對涉及到人工假體的幾種金屬都進行過敏試驗，反應都是強陽性，沒見過對這些金屬都過敏的病人。”
本來金屬過敏的病人就少，對幾種同時過敏的更小。
常主任此話有深意：不是我等無能，而是病人情況太復雜，換誰都沒辦法。
為了加固這種深意，常主任繼續說：“我們也考慮用黃金關節假體，但是這種過敏試驗強陽性，我們也擔心。”
黃金關節，其實不是黃金做的關節，只是假體在工藝上有一定特殊性，利用物理氣相沉積工藝將鈦鈮氮沉積至鈷鉻鉬基體，并加以高精拋光處理。
鈦鈮氮(TiNbN)能夠有效降低基體鈷鉻鉬金屬離子的釋放，生物相容性更好，還可以防止金屬過敏，為金屬過敏患者提供了更可靠的解決方案，而且其結合度、強度、耐磨性、生物相容性抗疲勞和安全性都較普通人工膝關節較好。
因為假體表面的顏色是金黃色，所以常常被醫生俗稱“黃金關節”。
這種假體可以用于金屬過敏的病人應用，但是對這種嚴重的過敏反應的病人，還是不敢用，因為這種手術一旦做完，沒有回退的余地。
鈦鈮氮能夠降低鈷鉻鉬金屬離子的釋放，但是不能完全阻止金屬離子的釋放。
只要金屬離子會釋放，就有過敏的可能。
如果因為過敏導致假體松動，周圍軟組織發生嚴重的炎癥反應，手術切口不愈合，到時候就會是災難性的后果。
少一臺手術對常主任來說沒什么，但是要是做成一臺災難性后果的手術，那常主任恐怕會寢食難安。
所以，“黃金關節”被無情地排除！
常主任作為關節外科的主任醫師也是經驗豐富，能夠想的辦法他應該都想過。
“如果有全陶瓷的膝關節假體就好了？”徐志良不免遺憾地說。
陶瓷的人工關節在髖關節應用較多，不管是陶瓷對陶瓷，還是陶瓷對高交聯聚乙烯，因為其低摩擦系數，常常陶瓷假體是作為高檔假體而存在的。
但是陶瓷假體使用在膝關節非常少見，而陶瓷的假體，不要說膝關節，就是髖關節也找不到，因為假體股骨柄還是金屬的。
陶瓷一般是氧化鋁和氧化鋯，或者兩者復合，氧化鋁在人工關節已經應用已經四十多年，而氧化鋯的應用也有三十多年，陶瓷堅硬、光滑、耐磨、磨損小，是人工關節假體的良好材質。
但是也有其缺點，就是脆性大，一旦出現損傷，容易碎裂，不過現在的植入性陶瓷碎裂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小。
目前市面上醫用植入陶瓷做得最好的是德國的CeramTec（賽瑯泰克），幾乎所有人工關節廠商，不管美國的、英國的，還是中國的，統統采購它的陶瓷毛坯用于人工關節制造。
沒辦法，其它國家造不出來合格的此類陶瓷。
賽瑯泰克醫用植入陶瓷霸占全球市場百分之九十五，當之無愧的壟斷。
“陶對陶的全陶瓷膝關節假體肯定目前市面找不到，就是陶瓷對高交聯聚乙烯的膝關節假體，脛骨端也是金屬托。”宋子墨回應徐志良的遺憾。
因為膝關節的活動方式與髖關節的活動方式完全不同，導致陶瓷在髖關節應用較多，而膝關節應用較少。
髖關節是球窩關節，股骨頭在髖臼窩里轉動。
而膝關節是以屈戊關節為主的復雜關節，它的運動有屈伸、旋轉、微動的內外翻，這種微動的內外翻會形成關節面的撞擊，這種頻繁的撞擊是陶瓷無法忍受的，因為正好戳中他的弱點脆性大，一旦撞擊形成細微的損傷，也會引起陶瓷的開裂。
植入性陶瓷的技術不斷進步，會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市面上至少還沒有全陶瓷的膝關節。
“陶瓷我們也考慮過，市面上沒有全陶瓷的膝關節假體，怎么樣？有其它辦法嗎？”常主任無關痛癢地問道，表示他什么都已經考慮到，沒有漏洞。
你楊教授總得這條條框框內想辦法吧，這些辦法該想的常主任都想過了，韓主任最近對創傷骨科和運動醫學兩個科室很滿意，對脊柱和關節兩個科室不是很滿意。
常主任就有點不服氣，反正手術每天都這么做，我老常水平也不差，還能搞出什么花樣。
楊平一直沒有說話，等他們自由發言。
如果真有完全不帶金屬的膝關節假體，也只有去德國找，德國人就坐在旁邊，只要吭一聲，德國人幾個電話，這陶瓷關節就能給送來。
就算有，也不能使用，這會牽扯到一些醫療法規問題，何況目前還沒有成熟的產品。
這條路走不通，楊平將X片反復看來看去，心里捉摸著。
“教授，CeramTec、林格，我都熟悉，我幫問問目前他們有這方面的產品沒？”奧古斯特理解跟上楊平的思維。
羅伯特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就算是美國的幾大的關節廠商，都是從CeramTec那陶瓷毛坯來加工的，肯定不可能研發方面比CeramTec快。”
不管常主任，還是關節外科的醫生，羨慕不已，CeramTec這種廠商，這個老外說打電話問問，這排面挺大的。
“你問問！”楊平同意。
問問也無妨，了解一下陶瓷人工關節最新進展。
張教授有句名言沒買到機票，也要想法子去帝都，楊平現在就在想，如何去帝都，總不能走路去吧。
“要不，這個病人轉給我們？我們慢慢來想辦法？”
楊平倒不是挖關節外科的病人，這事不存在的。
如果轉去綜合外科，很多事情做起來要方便很多，比如家屬溝通，治療方案討論，在別人科室會診，終究是建議者的身份。
常主任何樂而不為，本來這個病人走完會診流程就可以出院，只是家屬非要請求再盡力，在三博醫院，天花板就是綜合外科。
綜合外科都搞不定，我老常也不是沒本事。
“行，什么時候轉？”
常主任爽快。
楊平也不含糊：“就現在轉！我去跟他家屬溝通。”
病人的女兒在醫生辦公室門口已經晃蕩幾次，一直在等待這邊的答復，實在不行就明天辦出院。
宋子墨去叫病人的子女，徐志良去會談室擺弄一下椅子。
在會談室，楊平見到他的一個女兒，兩個兒子。
女兒是老人最大的孩子，自然作為代表，好像這位女士也樂于做代表。
“這兩位是？”
女士看著兩位老外也坐在旁邊，有點不自在。
楊平解釋：“這是我們科里的兩位進修醫生，你不用介意，他們也是跟著我來學習的。”
女士看著兩位老外，然后才放心地坐下。
“你看這樣可以不，今天轉到我們綜合外科去，在完善一些檢查，兩邊的膝關節和踝關節都要做磁共振，我要看看老人是個大關節的軟骨情況怎么樣，做完這個檢查，我心里才有底，究竟能不能解決你的問題，要是還不能，就從我們科出院，要是有辦法，我再詳細和你談。”
“依據目前的檢查情況，我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可以幫老人解決問題。”
楊平補充依據。
病人女兒倒是爽快，也不猶豫：“當然可以，我們不急這一天，到醫院就是幫我爸解決關節痛的問題，要是能夠解決更好，不能解決也沒辦法，楊教授，我知道你的名氣，你最近研發了很神奇的治療脊柱彎曲的器械，是不是？”
這老百姓都知道這個脊柱外固定架？
楊平點頭稱是。
病人女兒說：“我們班上有個孩子脊柱側彎，一直想預約你們的手術，約好久沒約上，說要等第三批。”
“老師貴姓？”楊平笑道。
年齡四十左右的老師說：“我姓吳，在師大附中教書。”
“吳老師你好，那就這樣定下來，我們馬上安排專科，能不能拿出方案等明天檢查完再說。”楊平看他們沒有異議，就這么安排。
吳老師很好說話：“你們是專家，我們全力配合，費用楊教授也不用考慮，我們三姐弟平攤，多少錢都愿意出，我爸為了我們一輩子辛苦，我們現在都成家立業，是回報的時候。”
旁邊的病人兩個兒子不斷點頭，附和姐姐的意見，看來小時候，沒少被姐姐管教。
會談結束，宋子墨開始打電話讓病房值班醫生接受病人。
同時，他和徐志良也在思考，楊平究竟要拿出什么方案，既然提出轉科，心里肯定已經有點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