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身上那份強大的自信,就像獨特的標簽,唐順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當時在東京也是這樣,這份自信讓日本人全部像脫水一般沒了精氣神,至今東京大學的醫學生之間,還流傳著關于楊平的故事,還有一部關于他的漫畫。
跟隨楊平左右的是宋子墨和徐志良,唐順對這兩人也很熟悉。
在日本的時候,唐順給他們當了幾天貼身翻譯,跟他們已經成為朋友。
跟在后面的還有兩位老外,如果沒有猜錯,顯得年輕的紅鼻子就是羅伯特,年齡稍微大點的是奧古斯特。
回國前,高橋跟唐順介紹過這兩位跟隨在楊平身邊學習的世界大咖。
當然,來三博看看,也是高橋的主意,高橋說,加入楊平的團隊前途一片光明。
連高橋都知道的道理,我唐老師豈有不知。
只是在我唐老師眼里,事業必須達到兩個功能才能稱之為事業,一是實現理想,二能掙到鈔票,少了一樣就是殘缺不全。
“唐博士,你好!”楊平伸出手。
握住楊平的手,一向自信的唐順有點小小的慌張,他沒想到來迎接的會是楊平本人,能夠讓高橋和一眾東京傲人俯首稱臣的男人,怎么會自己親自跑下來迎接。
不過,唐順的緊張是多余的,除了身上的那股自信,楊平并沒有給他任何壓迫感,反而是輕松自如的感覺。
“這位”楊平也不敢隨便斷定唐順身邊的女孩身份,畢竟現在的人物關系復雜。
“這是我女朋友,你們可以叫她千夏。”唐順大大方方地介紹。
東京大學本科一年級的鈴木千夏羞澀地鞠躬:“請多多關照。”
綜合外科楊平的辦公室。
大家坐下來,楊平以茶會友,龍井的香氣在辦公室飄逸。
唐順的日本小女友由唐菲陪同,帶去參觀醫院。
這位東京大學的小姑娘,用甜柔的聲音與唐順告別,跟著唐菲去游覽三博醫院。
幾人寒暄幾句,楊平便直入主題。
“唐博士,我們目前啟動一個新課題干細胞培育肌肉,想借此研究打開器官克隆領域的新世界,我們有意邀請唐博士加盟。”
宋子墨已經在微信上和他聊過多次,不需要做什么鋪墊。
“我很想知道楊教授對這個課題的看法?”
唐順端起茶,慢慢地品。
羅伯特和奧古斯特對著杯子吹幾口氣,待茶涼之后,一口吞下,然后對著空杯子發呆,等待徐志良添茶。
“這是我們課題的一部分資料,你可以先看看。”楊平說,宋子墨將資料遞給唐順。
唐順一頁一頁地翻看:“兩條技術路線同時走,這是需要極大的人力和財力支撐?不現實。”
楊平搖搖頭:“我們最不需要擔心就是錢,有專門的基金會為我們的研究提供資金,現在賬面上的資金已經超十億,這只是開始,你熟知的安寧集團、東南亞郭氏家族等等,均是我們的資金提供者。”
唐順有點震驚,一個醫院的實驗室居然有這么多科研資金,不過馬上又冷靜下來,安寧集團是新興財團,郭氏集團此前并無資助醫學科研的傳統,持續資助恐怕是個問題。
虎頭蛇尾的事情唐順見多了,剛開始說提供多少資金,結果第一筆資金到位后,再也沒有下文,要么資金捐助者不再關注此事,要么公司本身財務困難甚至倒閉。
在國內,企業資助科研機構,缺少傳統,所以很難有持久性。
“我擔心課題資金資助的持久性?”唐順明言。
搞學術的都是直男,直來直去,節約時間,提高溝通效率。
“理解你的擔心,你覺得公爵基金如何?”
公爵基金?
歐洲低調而隱秘的貴族基金,資助了很多項目,其中諾貝爾獎獲得者曼因斯坦先生接受這個基金的資助。
想不到公爵基金也會為他提供資金,唐順很是意外。
“十億歐元很快會到賬,等會你可以與奧古斯特先生詳細聊聊公爵基金的事情。”楊平淡然地說。
唐順心里已經開始掀起波瀾,有十億人民幣在賬戶上,還有后續十億歐元跟進,這種財力完全可以支撐這個巨型課題。
想不到一個醫院的實驗室,有這樣的資金籌集能力。
唐順以為只有東京大學或者美國名校的實驗室才有這種籌款能力。
“如果唐博士還擔心資金,我還可以告訴你,未來我們的實驗室將會有世界上最大的支持者做后盾,沒人可以比。”楊平賣個玄虛。
“你指的是?”唐順不明白。
“我們的國家!我這人不喜歡談情懷,但是今天也跟唐博士談情懷,如果條件等同的情況下,我希望唐博士選擇我們這里,雖然這只是一個院級實驗室,但是以后我們可以將它打造成國家級實驗室,世界頂級實驗室,以我們國家的經濟實力和對科技的重視程度,再加上我們的實力,我想這不是難事。”
“我們的第一個課題脊柱外固定架新技術,與協和及南都醫大合作,幾個月時間成功完成實驗,現在在歐美日同時展開三期臨床實驗,毫不夸張地說,這是世界級的課題,在這個領域,我們當之無愧地領先歐美日。”
楊平該驕傲的時候,也不做無用的謙虛。
脊柱外固定架新技術,唐順自然是知道的,日本人做夢都想做成的事情,讓楊平做成了。
唐順仔細研究過楊平的脊柱外固定架,技術含量非常高,需要克服的醫學和工程學方面的難題非常多。
東大的生物力學實驗室與東大附院合作的脊柱矯形器械,花了很多年,上百人的團隊,依舊沒有進展。
想必楊平的團隊也會花費很長時間,可剛剛聽說幾個月時間,頗為驚訝。
唐順很想知道,究竟多少人的團隊花幾個月取得成果。
“楊教授,脊柱外固定架的研究團隊,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唐順覺得,核心團隊已經有百人以上,光是試錯就是巨大的工程,這種課題應該是幾家高校和醫院的協同才能完成。
“其實這項技術不過是我們的小作品,核心團隊就我們三個!”
楊平慢悠悠地說。
唐順現在心里掀起巨浪。
脊柱外固定架,這種世界級的技術,核心成員居然只有三個?
只有楊平、宋子墨和徐志良?
唐順相信這話,因為像楊平這種人,不需要吹牛,更不需對自己吹牛。
唐順一直崇拜馬斯克,看過他的自傳《硅谷鋼鐵俠》,對馬斯克的火箭團隊記憶猶新,幾十個穿著拖鞋的散漫家伙,居然開發出先進的火箭。
現在看到楊平,內心不由自主地想起馬斯克,然后產生一種崇拜之情。
“我可以參觀一下你們的實驗室嗎?”唐順有點心動。
“當然可以,我們的實驗室就在樓上,很方便。”楊平知道他已經心動。
眾人坐著電梯來到實驗室,干細胞實驗室占據整整一層樓,有的研究生正在實驗室忙碌,有的在另一間娛樂室打乒乓球,還有的正在喝咖啡看雜志。
實驗室的成員衣著也十分隨便,很多穿著T恤短褲,顯得十分輕松。
這種場景,讓唐順再次產生非常熟悉的感覺,那就是一張照片:背后是一枚組裝的火箭,十幾個人輕松自如,穿著T恤牛仔褲拖鞋的合影。
這支擁有硅谷互聯網精神的火箭團隊,勇于探索,不斷試錯,不怕失敗,最終完成新型火箭的研發。
“這里有娛樂室,任何時候你可以在這里聽歌、健身、喝茶或者喝咖啡,沒人監督你,更不會有人要求你必須去工作,你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工作”楊平介紹以后的工作方式。
唐順點點頭,他就是喜歡這種輕松寬容的工作氛圍,東京大學實驗室的苦行憎般的氛圍他很不喜歡。
“設備方面,我們缺一臺冷凍電鏡,需要借用南都醫大的設備,不過我們計劃買一臺冷凍電鏡,這樣可以節約實驗時間。”
隊伍在走廊里移動,楊平介紹實驗室的設備。
缺少專用的冷凍電鏡很正常,即使在東京大學,冷凍電鏡也不是某個課題團隊私有,而是公用,大家輪流使用。
“如果走3D打印的路線,不知道楊教授從哪里開始?”
唐順已經心潮彭拜,這里很對自己的胃口。
“兩條路線其實難度都很大,3D打印的路線更容易掌控,比如干細胞培育肌肉,培育的方式不一定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精細結構,比如指定的部位需要一條較粗的動脈來與受區連接。而3D打印容易實現這種定制,但是3D打印必須對目標器官的解剖研究深入到非常精細的地步,要完成真正的3D打印,收集的解剖數據是海量的,估計要借助超算才能完成這種級別的計算與打印,一塊肌肉的神經、動靜脈和淋巴管結構,總長度繞地球一圈沒問題。缺乏精細解剖數據,這也是現在3D打印無法完成簡單軟骨打印的原因,無法復制精細解剖,就像一架飛機,只是做出模型,而內部的發動機等無法復制,當然不能飛上天。”
“3D打印路線,在生物學階段比培育技術要簡單很多,他只需培育出大量的各種活細胞,然后用這些活細胞為原材料完成打印器官,無需去破解器官形成過程的人體各種調控,而培育路線整個工程更大,自始至終在生物層面來完成器官的構建,對人體基因表達及調控研究投入更大,孰優孰劣,尚不可知,我以前認為培育更好,后來又認為3D打印更好,再后來,兩者不分高下,兩條路線看那條先取得突破。”楊平簡要地將自己的理解說出來。
科研就是這樣,有時候多少路線并進的時候,最先取得突破的自然獲得優勢。
唐順同意楊平的理解。
一個器官的復雜程度超過想象,這就是樹上可以輕松結出一個蘋果,而人類無法復制一個蘋果的原因。
兩條路線的解決問題的方式不同,一條弄清楚種子蘊含的信息,一條弄清楚蘋果蘊含的信息。
唐順很推崇第一性原理,也就是將事情縮減至它的根本實質。
干細胞培育肌肉,如果真的要成功,必須從頭開始,其它的科研成果只能借鑒,絕對不能在其它成果基礎上進行研究。
如果要打印出肌肉,就必須對肌肉的解剖進行一次最徹底最完善的研究。
重新打地基,重新蓋房子。
“我的實驗室與南都醫大和南都理工合作,借用南都醫大的冷凍電鏡和南都理工的超級計算機,計劃對肌肉進行單層細胞切片,然后用電鏡掃描,對整個肌肉進行精細立體構圖,以獲得肌肉的精微解剖。”楊平說出這個計劃。
對肌肉進行單層細胞的切片掃描,這是巨大繁復的工作,數據是海量的。
唐順停下腳步,他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要進行如此海量的工作。
專業分工讓大家變的“很懶”,總喜歡拿來主義,對于專業以外的事情,總是拿來直接用,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否適合。
所以從事干細胞研究從來不會真正去研究目標器官的解剖,而研究解剖的不會從干細胞培育器官角度去研究器官的構造。
楊平要從多個學科出發,重新來一次最基礎的研究,這正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可是人力、財力能夠支撐下去嗎?
再考慮這些就太瞻前顧后,看來這份事業已經滿足自己第一個要求。
那么第二個要求呢?
待遇?
唐順是一個對錢很敏感的人,他不想拿著微薄的薪水從事科研,或者不想做科研的時候還為生活發愁。
“我很想知道,如果我留下來,待遇怎么樣?”
唐順非常直接。
楊平沒有說話,隨行的人員也沒有人說話,唐順微笑著:“我是不是太直接了?”
“不!你很坦率,至于待遇,我覺得不需要談,我們已經準備好,宋子墨?”楊平也微笑著。
宋子墨送上一個文件板,上面只夾了一張空白的紙和一支筆。
一張空白的紙,這是什么意思?
唐順沒看明白。
楊平輕松地說:“你將待遇及所有要求寫到這張紙上,我照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