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關節鏡果核微雕,羅伯特很后悔。
后悔自己出發得太匆忙,沒有帶點像樣的禮物過來。
接下來的幾天,羅伯特對綜合骨科越來越好奇,因為這里和他們醫院完全不一樣。
最重要的手術指征都不同,一些被認為沒有手術價值、甚至相對手術禁忌的病人,在這里卻變成了手術適應癥。
這些病人,到處散落在走廊里,他們戴著支具,進行術后的步態訓練,經常聚集在一起相互交流。
其中,很多肩關節和膝關節多韌帶重建的病人,大多還是職業運動員,包括足球、籃球運動員。
不管是醫生護士,還是病人,仿佛對這種手術的難度沒有什么認知,并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跟對待普通的前交叉韌帶重建病人沒有區別。
術后第二天,這些病人被允許在走廊里帶著支具自由行走,他們自己走著去康復室進行復健訓練。
在征得張林允許的情況下,羅伯特給幾個膝關節多韌帶重建的病人做穩定性測試,無論是徒手檢查,還是KT2000測試,穩定性非常好,以后重返賽場完全不是問題。
羅伯特感覺自己穿越到了某個平行世界,要不是一篇神奇的論文,他根本不知道在太平洋西岸的中國,還有這樣的醫生,還有這樣的技術。
連續看了幾天宋子墨主刀手術,羅伯特有點汗顏,這個助手的水平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肩膝多韌帶重建的水準完全超越自己一個層次。
今天,終于可以看到楊平博士主刀手術,羅伯特早早地跟著大家來到手術室。
楊平做手術,高主任怎么可能缺席,他匆匆地在手術開臺前趕到。
現在,老高在楊平的指導下,不論是膝關節,還是肩關節的多韌帶重建,技術突飛猛進,假以時日,進入全國前列,遲早的事情。
高主任靜悄悄的摸進手術室,他習慣了這樣,羅伯特用生硬的漢語跟進來的老高打招呼:“你好!”
大家戴著帽子口罩,看不到面部,但是看到這雙歐美人的眼睛,老高覺得此人眼熟,一時也想不起究竟是誰。
當年高主任在美國紐約特種外科醫院做訪問學者一年,認識幾個老外,總感覺這個人眼神很熟悉。
或許又是來進修學習的,日本人來了,再來個美國佬、歐洲佬,也不是怪事。
老外長得都一個樣,高主任沒有時間去追究,他輕車熟路,找到最佳視角,提前占據位置。
羅伯特發現老高的位置非常好,很安全,無論看屏幕還是手術臺上,都很方便,于是他靠著老高站。
高主任沒有讓出位置的意思,擠一下何妨,都是來學習的,先到先得,誰叫他自己不主動呢,來這么早,在手術室瞎逛。
老高目前已經掌握這類手術的基本技術,對韌帶平衡進入微調學習。
目前這類病人的數量比較多,有楊平在技術上做指導和兜底,老高進步非常快。
再加把勁,學會韌帶平衡的微調,他就步入了全國先進行列,多積累一些手術經驗,單就這類手術,老高怕是要躋身國際第一梯隊。
手術的鋪墊工作做完,楊平接過鏡頭,開始手術。
這賽車般的手術速度,讓這位紐約先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真擔心眼珠會因為用力過猛,彈射出來。
鏡下操作就不說了,那果核雕刻,讓羅伯特幾天不能回到正常思維。
什么前叉后叉韌帶重建,什么定位工具都不用,完全徒手,直接在脛骨股骨上開孔開隧道,偏偏這樣,韌帶的起點止點位置可以十分精準。
無論是后內側結構、還是后外側結構,紛繁的韌帶起止,在楊平手里跟劃線一般簡單。
羅伯特站在黃線之外,前驅的身體遮擋了高主任的視野,而且這個老外有點自私,他擠過來一點,老高好心讓開一點,結果這家伙得寸進尺,不斷地蠶食老高的空間。
老高有點不滿,擠開羅伯特,站回自己的位置。
羅伯特正看得興起,憑借高大結實的身軀,稍微一擺身體,把老高又擠開,好像這事干得理直氣壯。
讓點位置給他,還得寸進尺,老高火氣來了,但是體量差別太大,又擠不過他,立刻喊張林:“小張,小張!”
張林聽到高主任的喊聲:“高主任,怎么了?”
“這個國際友人,怎么回事,你們科新來進修的?怎么沒點紀律,老是擠人呢。”老高告狀。
張林瞄了一眼,剛剛兩人站在一起,現在羅伯特一個人占據了位置,確實有點欺負人。
“羅伯特,紀律!遵守紀律!否則我有權禁止你進手術室。”張林嚴肅地跟告誡羅伯特。
我管你日本來的,還是美國來的,在我的地界上,就得乖乖遵守規矩,不然噴你沒商量。
羅伯特立刻移開一點,下巴指著空出的位置,意思我認輸,這里留一半給你,眼睛繼續觀摩手術。
目睹日本人幫張林泡茶的認真樣,羅伯特也能猜到,這個教學秘書的權力挺大,跟紐約特種外科醫院一樣,進修生全歸他管。
他可以賦予或禁止進修生進行某些行動的權力,甚至可以向醫院建議勸退進修生。
羅伯特 不會吧?我說怎么對這老外的身材和聲音這么熟悉呢,不會是紐約的羅伯特?
當時高主任帶教的老師,是羅伯特科里另一個主診醫生,羅伯特是科主任,學術帶頭人,老高怎么可能不認識。
居然在手術室碰到了羅伯特博士,凡是正經搞運動醫學的,哪有不認識羅伯特的,北美運動醫學及關節鏡學會主席,紐約特種外科醫院運動醫學科主任。
他怎么會在這老高正疑惑。
這家伙站在黃線之外,雙腳接觸黃線,但是不越過黃線,眼睛也沒眨一下。
目光在手術臺和屏幕之間來回切換,跟當年自己在紐約特種外科醫院觀摩手術一樣。
“紐約特種外科醫院的羅伯特?”高主任問張林。
張林點點頭:“前幾天來的,跟楊博士學習手術。”
可以肯定,就是他了,花花公子羅伯特,現在不管他是誰,高主任沒時間去搭訕,繼續安靜地觀摩。
就是美國總統站這,也別想擋他老高看手術,美國總統跟老高沒半毛錢關系,可是這臺手術跟老高關系重大。
整個手術半個小時解決,韌帶平衡調節的步驟直接忽略,沒有這個步驟。
難道?他不需要刻意調節,手術做完之后,韌帶自然調節好,手感到了這種地步?
這種手術,讓羅伯特算是開了眼界,平時都是他給別人開眼界,這次輪到自己開眼界了。
做完手術,患肢包扎好,無菌單掀開。、
羅伯特不敢越雷池一步,在黃線外請求:“我可以為病人做一次膝關節查體嗎在你們的監視下。”
這種無創的查體,有本院醫生在場,還是可以的。
楊平也知道,他是想檢查手術效果,于是同意讓他去試試。
羅伯特戴上手套,整套膝關節查體做完,雙手豎拇指,眉毛上揚:“難以置信,膝關節穩定性非常好。”
非常穩定的關節,真的懷疑有沒有損傷,他每次手術后,希望獲得這樣的感覺,但是多年來,沒有一次可以獲得這這個樣的感覺,今天終于找到了。
這種感覺很美妙,羅伯特又擺弄了幾下,要是此時在紐約,自己的手術室,自己做的手術,他一定要高興得跳舞。
這比自己按論文做的那臺手術,效果好上很多倍,這才是可以重返賽場的手術,這才是終結退役綜合征的手術。
這一趟中國之行,羅伯特簡直發現了新大陸,這是個神奇的地方,神奇的人,神奇的技術。
沒人比羅伯特更加懂得這種手術的巨大意義,如果可以做到這種效果,曾經很多體育巨星,不用黯然離場。
為了此類手術,羅伯特想盡辦法,和康奈爾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合作,利用計算機技術、3D成像技術和運動分析技術,試圖找到最佳的平衡,但是還是不盡人意。
這類病人,世界各地的病人都排著隊找他,把他當作求醫路上的終點,經過他的手,病人已經到了當今世界醫學的盡頭。
一般羅伯特做完手術,病人可以獲得正常行走的能力,運氣好一點,還可以繼續一些慢跑等運動,但是退役已經是遲早的事情。
如果要做到楊博士這樣的水平,靠標準化操作可不行,必須獲得他的經驗,當手術方式一樣時,差距就在經驗里面。
拿到經驗,可不是誰都愿意教的,即使羅伯特自己,面對全世界的學生,也不會都有充分的耐心,將自己的點滴經驗拿來分享,除非自己的愛徒。
很可惜,自己不允許上手術臺,否則學到的東西更多,他很羨慕高橋,怎么可以在臺上跟著楊博士一起做手術。
眼見為實,第一次見面的鏡下果核雕刻,現在的關節鏡手術,讓羅伯特有點錯亂,對中國,他一直認為是個神秘的國度,現在,更加加深了這種神秘。
當年李小龍的電影流行美國,美國流氓只要看到穿布鞋的華人,乖乖地繞開,功夫!
現在羅伯特就有這種錯覺,整個手術室的人,都身懷絕技,剛才無意中擠了身邊這位醫生,心里非常愧疚。
“對不起!”羅伯特用沒有音調的漢語。
在楊平的面前,自己的手術水平明顯降低了幾個層次,自己可是世界一流,長期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羅伯特很不適應。
“這種手術,你們在短期內很難做到很高的水平,先從普通人開始,再到非對抗運動類別的職業運動員,最后才做強烈對抗運動的職業運動員,比如足球、籃球等等。”楊平并不吝嗇自己的經驗跟大家分享。
相對別人,經驗對他來說要廉價很多,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瞬間積累別人幾十年的經驗。
“張,幫你泡茶,可以獲得上臺手術的機會?”
羅伯特瞅準一個機會,拉著張林到一個角落里,亮出手機上翻譯軟件。
“如果可以,讓我幫你泡茶,我每天幫你泡十杯,那個日本人不行,他不講衛生,泡茶前不洗手。”
“雪茄,古巴的,我那有很多,明天我帶給你。”
羅伯特覺得自己找到了東方式的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