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滕桂花發現自己的不妥,立刻掩飾道:“我就問問,問問。”
她臉上一絲不易覺察的欣喜,被楊平捕捉在眼里,可能平時系統空間的查體訓練,讓他的觀察力比常人更強。
沒有看錯吧,自己女兒,病情加重,她不應該是著急,甚至哭哭啼啼嗎怎么還有點高興。
“我來吧!”滕桂花也擠到床邊幫方小云按摩腿。
方小云的同事常娟,讓開一點點位置,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不過好歹也是方小云的媽,這次她沒有逼錢,只是過來看看女兒,作為同事,也不好說什么。
這個媽,穿著還挺時尚,口紅很重,香水刺鼻,隔著口罩,都能聞出來。
她手上的戒指鐲子,脖子上的項鏈,一樣都不少。
看完方小云,張教授叮囑楊平密切觀察,他還要去門診,說有個病人檢查結果出來了,挺著急,一直在等他,他去跟病人講解講解。
都過下班時間了,老爺子還去給病人講解病情,真是勞心勞力。
老爺子八十了,還閑不下來,醫院給他安排每周一天門診,他不干,非要每周出五天。
張教授走后,楊平又把方小云的所有病例資料調出來研究。
任何異常,必須有個解釋,不然心里有個結,不痛快。
這種反常放到別人眼里,也就算了,但是楊平不愿意輕易放過。
“怎么?還不下班?”小蘇把包放在電腦旁,坐下來陪楊平,幫楊平按摩肩膀。
兩人約好一起吃晚飯,飯后散散步,再打一會網球。
“這個病人的脊髓水腫持續不消退,高峰期持續時間太長,很不正常——”楊平跟小蘇解釋。
“你慢慢看,我陪你。”小蘇坐在她旁邊,挨著她,雙手幫楊平肩膀揉揉捏捏。
醫生,有一個理解的伴侶非常重要。
否則,幾天連續的急診手術,就能把家里弄得雞飛蛋打。
“你認真看片子,不用管我,我爸爸是醫生,媽媽是護士,從小就習慣了。”小蘇微微一笑。
楊平一張一張地看,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每一個部位細致地察看。
自己犧牲一點休息時間不要緊,沒有發現問題更好,要是發現問題,可以及時處理,萬一耽誤,影響病人一生。
“脊髓壓迫已經徹底解除,供血的動脈沒有栓塞的跡象,硬脊膜靜脈比正常稍微粗。”
楊平邊看邊跟小蘇說,小蘇挺有興趣的,他喜歡聽楊平講病情。
硬脊膜靜脈稍微增粗,這是楊平在系統空間看多了影像圖片,得出的直觀感覺。
血管這東西,稍微粗一點或細一點,根本發現了不了什么,有一點差別也不能說明問題。
楊平將術前的,術后第1天的,術后1周的磁共振和CT片子對比看。
硬脊膜靜脈,同一部位,居然一次比一次粗一點,雖然這種改變非常細微,但還是被楊平捕捉到。
而且,硬脊膜靜脈的變化與脊髓水腫成正相關,靜脈越粗,脊髓水腫越厲害。
要不是自己在系統空間魔鬼式的訓練,這種幾乎可以忽略的變化怎么可能看出來。
不會吧,全球不足三百例的報道,這么罕見病,跟脊柱結核并發截癱同時發病,還疊加到一起,這是雷擊概率呀。
可是,楊平越看,越指向這個病,幾乎可以肯定。
如果是,必須盡快行脊髓動脈造影,造影的時間非常長,要好幾個小時。
脊髓處血管眾多,分布十分復雜,有雙側椎動脈、頸總動脈、甲狀頸干、肋頸干、12對24根肋間動脈,這些血管都有可能是瘺口形成處。
造影時,X射線照射時間長,對于病人和手術醫生,都是極大的考驗。
最麻煩的是,因為脊髓周圍血管構造復雜,可能因為手法不到位,以上全部血管都做一次造影,也還是找不到有問題的血管。
造影劑還會增加脊髓動脈栓塞的風險,尤其上次手術吻合好的脊髓前動脈,病情復雜,多種相互矛盾的風險交織在一起。
要是沒有病人的充分理解配合,這種情況,下一步的檢查和治療根本沒辦法展開。
“?要立刻急診安排DSA數字減影血管造影。”楊平告訴小蘇。
晚上的飯吃不成了,散步和網球都泡湯。
“你吃什么?我們叫外賣!”小蘇并沒有不滿。
看楊平這架勢,要是做DSA確診,要急診手術,一起做手術,挺好的!
無需解釋,兩人十分默契,小蘇立刻去安排晚餐的外賣。
大家都正準備收拾東西要下班,宋子墨唐菲跟楊平打招呼,要下班了。
“方小云,!”
楊平回應宋子墨。
宋子墨立刻停下來:“急診DSA”
“嗯,確診后,立刻手術,聯系介入手術室,要能做雜交手術的術間。”
楊平接過小蘇端來的水,小蘇笑著說:“看來大家都下能下班,外賣我都點好了。”
宋子墨唐菲立刻放棄下班,宋子墨將背包交給唐菲:“幫我放一下包,我將張林小五胖子幾個都叫過來,今晚有活干了,全球不足三百例的病例,被我們踩到了,真的假的”
“九成是真的,準備DSA和手術。”楊平站起來。
兩個病疊加到一起,同時發病,一個病掩蓋另一個病,多低的概率呀。
張林、小五和胖子看楊平沒下班,也不敢準點下班,怕有什么事情吩咐。
幾個人在值班室“開會”,接到宋子墨的電話,那還敢耽誤,全部出來了。
這時,張教授打電話來,語氣有急促:“小楊,在哪里,急診給方小云做個脊髓動脈的DSA,很可能!”
“我正在安排!”
“我馬上到科里!”
電話沒及時掛,里面傳來老太太的聲音:“唉——,飯都盛好了,吃口飯再去呀,吃兩三口填肚子也好呀——”
張教授經驗豐富呀,他也聯想到這種罕見的可能了。
宋子墨正聯系介入手術室,能做雜交手術的術間有幾個。
但是晚上,不知道幫做DSA的人手夠不夠,這要個手法十分好的介入醫生幫忙。
大家分頭行動,小蘇和周燦要準確器械,還要準備顯微鏡,確定介入手術間,把這些都要送過去。
做完DSA,明確診斷,直接在介入手術室開刀,有時候術中還需要血管造影尋找血管瘺,術后需要造影確認動靜脈瘺已經處理好。
楊平向韓主任匯報,韓主任也表示立刻趕來,他不是擔心楊平的技術,而是給楊平站臺,承擔風險,畢竟楊平是主治醫師。
檢查完張林的知情同意書,稍作修改,打印出來,楊平帶張林去找方小云談話,獲得她的理解配合。
滕桂花正在病房,方小云同事常娟也在,可能不放心,擔心這個媽做出對方小云不利的事。
楊平覺得方小云沒問題,這個媽可能是溝通最大的障礙,方小云是成年人,楊平為了省事,決定繞過這個奇葩的媽。
“我現在要和病人談話,你們出去吧,張林,叫過護士進來,帶她們出去。”楊平的話不容置疑。
“我是她媽,有什么不能當著我談。”滕桂花覺察一絲不尋常。
楊平擺擺手:“出去,你沒聽清楚,我不想耽誤時間,方小云是成年人,有自主行事能力,不需要你在場。”
雖然這話粗暴直接,但是此時,跟她糾纏,就是在浪費時間。
常娟比較潑辣:“醫生說出去就出去,哪那么多廢話,小云,我們出去,一切聽醫生的,別想太多。”
同事推她媽出去,待護士進來,張林把門關上,給女病人查體,或者要關門單獨談話,必須有護士或女醫生等第三方在場,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糾紛。
“楊醫生,發生什么事了”方小云有點害怕地問。
楊平冷靜地說:“方小云,你已經術后一個星期,雙腿的力量越來越小,這不正常。我們懷疑你除了脊椎結核,還存在硬脊膜動靜脈簍,這是一個罕見的疾病,全世界目前只有不足三百例的報道,很可能它正好在術后發病,成為你雙下肢癱瘓加重的原因。我不敢百分之百確定,但是有九成把握。現在需要做一個脊髓動脈造影,一根血管一根血管去找,有可能找到,也有可能找不到,如果找到,立刻手術,將它處理好,這次要從背后做手術,你愿意相信我們,配合我們嗎?如果是這個病,沒有及時發現處理,耽誤時間,將造成永久性癱瘓。”
這種病來的急的,預后差,靜脈瘀血,會造成無法緩解的脊髓水腫,隨后造成廣泛的動脈栓塞。
“不用怕,你自己可以決定自己的事,身體是你自己的,不用考慮其它因素。”楊平補充,語氣堅定但溫和,吐詞清楚。
方小云是那種普普通通的農村女孩,初中還沒畢業,就被媽媽罵去打工,在工廠里做過普工,后來經人介紹,到足浴店搞足療穴位按摩。
她這些年的錢全部都補貼家里,自己買的都是便宜的衣服,一個紅米手機用了好幾年舍不得換。
但是關鍵時候,這個女孩主意很清晰,她想了想,點點頭:“楊醫生,我一切聽你的,辛苦你們,該檢查檢查,該手術手術。”
“有這句話就行,我們立刻安排,我跟你講一講手術的細節——。”
講完,簽好字,楊平起身,護士打開門。
原以為要費很大勁才能說服方小云,沒想到很輕松,這個女孩很明白事理。
或許,她的果斷能夠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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