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王總回來了。
黃佳才急切地問道：“怎么樣？”
他和陳智認識只有短短十幾分鐘，但是黃佳才十分肯定，陳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陳智的那些東西不是爛銅爛鐵，而是先進的運動醫學器械，設計的理念非常有新意，成功地繞過了所有國際大廠的專利。
要是能夠投入一定的資金，正規開模，做出樣品，再加以改進，絕對可以與國際巨頭的產品同臺競爭，這么好的人才，怎么就這么放走了呢。
王總臉上滿是遺憾和抱歉的表情：“佳才，對不起，不行呀，魏總說，這個人很可能精神有問題，很多員工也反應這一點，你沒發現，跟他說話時，他有點神經兮兮的嗎？趕緊讓他走吧，別在公司弄出什么事情，佳才，你是不是受人所托，幫他說句話，要真是熟人，怎么沒提前跟我打招呼關照，這趟渾水你就不要趟了，這樣一個人留下來，萬一出點什么事，誰也擔當不起。”
黃佳才剛剛跟陳智溝通了十幾分鐘，確實，這人有點與眾不同，但并不是神經質，而是擅長思考，拙與表達，人無完人，這樣的人才白白流失，真是可惜了。
“王總，我跟你說實話吧，他不是我什么熟人，我是剛剛認識他的，剛剛我出去抽煙時，看到他帶著一袋子器械準備走，我攔住他拿幾件出來看，全是原創的器械，設計非常先進，而且繞過了幾家國際大廠的專利。你看，這是他設計的半月板縫合槍，我剛研究過，非常有創意，可以實現連續縫合，這是突破性的創新呀！這種人才，讓他這么走了，絕對是公司巨大的損失呀，王總，想想辦法吧，真的！”
黃佳才把陳智的半月板縫合槍給王總看，王總接過，稍微看了一下：“是說的這些東西呀，他找過魏總，吹噓說這東西領先市場產品一代，魏總讓研發部的評估，研發部的幾個高級工程師說，這東西隨便找個工程師都能設計出來，沒什么技術含量，而且完全不能實現他吹噓的功能。”
黃佳才有點著急了：“這是半成品都算不上，因為，沒有零件，我聽了他詳細介紹，要是公司愿意投錢開模，做出來，一定可以實現他說的功能。研發部說隨便找個人可以設計，完全沒有看懂他的設計思路，太低估這個器械的技術含量了。”
黃佳才看這里有點吵鬧，拉著王總到窗戶邊：“要是這個半成品不讓他們看到，讓他們去原創，我敢打賭，他們想破腦子也想不出來，這個半成品只是個原始的起點，后續要是按照他的思路做出來，真的是領先目前市場產品一個時代。馬化騰的QQ當年找雷軍的金山投資，雷軍找手下程序員評估，金山的程序員說，這東西不值錢，沒技術含量，花個幾萬塊錢，隨便找幾個剛畢業的學生就能做出來。”
“佳才，不是我不幫你，這種事，沒法幫，再跟魏總去談，容易引起誤會，以為我跟他唱對臺戲，他辭退一個小小的工程師，我都為難他。”王總也有自己難處，公司里關系復雜。
王總說的是實話，魏總是大股東，在這件小事上跟他老是較勁，會讓他多想，他跟魏總的關系十分微妙。
他拉黃佳才進來，本意是幫助公司開拓華南市場，但是魏總還是不放心，多了個心眼，讓負責銷售的賈總盯著點黃佳才，魏總以為王總要擴大自己勢力呢。
“你在外面做銷售，總部這邊的事情可能不太了解，有點復雜，希望能夠諒解老哥一下。”王總算是掏心窩子話。
“王總，謝謝了。”黃佳才知道，都說無益了。
參觀的人群還沒有走，王總要過去了：“你也去聽聽，他們在介紹公司的新產品，很快就鋪貨到你們那邊了。”
“我等下就過去。”黃佳才心里有點透心涼，很不是滋味。
他又出了實驗室，繞到消防樓梯，陳智還沒有走。
“陳智！”
“哦！黃經理，謝謝你了。”
“十分抱歉，我找人幫你說了，還是不行，你怎么打算？”
“沒事，天無絕人之路，真的，非常感激，人情記下了。”
陳智將早已熄滅的煙頭在手心使勁按了幾下，看周圍沒有垃圾桶，又檢查一下，確認沒有火星，裝進了自己口袋，掂了掂蛇皮袋，準備離開。
“等等！”黃佳才喊住他。
“你六萬塊就可以清掉債務嗎？”黃佳才問道。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別說六萬。
沒有缺過錢的人，永遠體會不到人缺錢時的痛苦。
像陳智這種處境，估計借一百塊錢都沒地方借了，如果沒有特殊機遇，得到一筆錢，清掉債務，催收會像魔鬼一樣纏著他，讓他背負巨重，寸步難行。
“我借給你六萬，你把債務清掉，怎么樣？”黃佳才說道。
雖然認識只有短短半小時，黃佳才對自己判斷很自信，陳智手里那幾件器械已經證明他的潛在價值。
陳智站著不動，手里的蛇皮袋也沒有放下：“謝謝了，我們才認識半個小時。”
現在陳智山窮水盡，借一百元都沒有門路。
黃佳才，才認識半小時，突然說借給他六萬，不管真假，這話心里聽著舒服，溫暖。
“真的，公司表彰會獎勵我八萬，我借六萬給你，你把債務清掉，債務如山，壓得人會喘不過氣，無債一身輕，你可以再慢慢去找工作，發揮自己的長處，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我覺得你是一塊不可多得的金子，我相信你，你的這些東西不是垃圾，而是無價之寶。”黃佳才誠懇地說。
陳智放下手里的蛇皮袋，有點震驚，黃佳才是認真的，并不是臨行的一句鼓勵話，或者對落魄之人無聊的戲弄。
“你不怕我走了，就消失了，這六萬就不還了？”陳智自嘲的語氣。
黃佳才平淡地說：“你未來的價值豈止六萬，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如果愿意交我這個朋友，我現在轉給你，借的，要還的！還要利息的，按銀行利息。”
陳智很感動，伸出手：“謝謝，我不知道怎么說，這是做夢吧，我昨晚上照著通訊錄，一個一個去借錢，沒有借到一分錢，你現在說借給我六萬？如果真的可以，這錢我一定會還給你，這人情也會記著。”
黃佳才握住他的手，很用力：“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的眼光！我們是朋友了，我現在轉給你，微信有日限額，我微信轉你四萬，有支付寶沒有，我支付寶再轉兩萬給你，或者你給一個銀行卡號給我，我用手機銀行直接轉六萬過去，我會一直在G市，微信和電話都不會變，如有需要，包括資金方面，隨時可以聯系我，建議你不要離開這個行業，你設計的產品非常出色，最好申請專利保護起來。”
“謝謝！我的微信和手機號也不會換，我一定會還你！”
萍水相逢，就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一切有點突然，讓陳智有點不知所措，這份人情太重了，可是他現在需要這筆錢，債務像厲鬼一樣纏著他，要不是他的神經大條，可能已經不堪折磨。
陳智微信發了一個銀行卡號過去，黃佳才沒有食言，當場手機轉了六萬過去。
這錢給最需要的人吧，對自己只是六萬塊錢，對他，可能是整個人生。
他實在不想看到這個出色的工程師因為這件事沉淪，實在不想看到。
“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聯系我！”黃佳才動容地說。
陳智眼睛有點濕潤：“我該走了，我一定會還你的。”
他提著蛇皮袋，沿著樓梯一步一步往下走，不時回頭看黃佳才。
“走吧，沒事！”黃佳才跟他揮手。
當年自己剛剛到G市，也是提著這樣的蛇皮袋子，一下火車，身上的錢被偷光了。
當時黃佳才不知道自己錢包掉了，到附近的飯店吃了一碗面，吃完一摸，錢包沒了，舉目無親，那個著急呀。
店老板以為他混霸王餐吃，無論他怎么解釋都不聽，指著他的鼻子罵，還狠狠踹了他幾腳，叫囂著打死他。
別說六萬塊錢，一碗面，都會難死人。
很多看熱鬧的指責他，嘲笑他，后來有個食客看不下去，幫他說話，還幫他付了錢。
這個人就是王總，王總問了他的情況，幫他租了便宜的房子，還介紹他進入公司，開始做醫藥銷售這行。
生活沒有容易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管是成功的人，還是落魄的人，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
待陳智的身影消失，黃佳才回到研發部的實驗室，參觀已經進入尾聲，各地的銷售人員自由活動，有人向工程師提問，有人低頭擺弄器械，還有人聚集在旁邊聊天。
“佳才，怎么了？不舒服？”王總過來問道。
“胃有點不舒服，沒事，老毛病。”黃佳才掩飾道。
其實，剛剛對陳智的離去，他覺得太可惜了，有點心痛。
以自己的判斷，這個工程師，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以后還有機會將他拉回來，也希望自己這六萬塊錢能夠幫到他。
“要不要去看看醫生？我讓人送你去？”王總很關心他。
“沒事了，放心吧，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黃佳才又加入了參觀的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