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風月 四月,北方的天氣開始回暖,不過依舊帶著料峭寒意,河谷里突然一陣冷風偷襲,讓暖陽溫暖的人們一激靈。
往北的路一點也不好走,秦軍的大船無法順潮河北上,河道越來越狹窄,陸上大道更加開闊,已經能讓騎兵放心大隊跑馬了。
到檀州之后,所有人必須改換小船才能繼續北上。
這次,東岸大道上眾多騎兵沿著河谷一路向北,旗幟林立,隊伍不見首尾,人多勢眾,時不時能聽到回蕩在山谷中的嘹亮軍歌。
騎兵從路邊越過,馬蹄聲清脆快速北進,大道上的步兵隊列則一直十分嚴密齊整,甲胃摩擦的聲音也令人生畏。
河谷中大隊騎兵可以通過,不過速度受到很大限制,這也是為何遼國重視檀州的原因,只要檀州在手,他們從北面南下時,從北口到檀州這段難走的河谷就能保證安全。
河道中,船只眾多,大量的船隊沿著不寬的河道北上,都是小船,炮艦停在檀州附近,而更大的運兵船則在海河和渤海中游弋,更多跟隨去打營州和平州了。
北口并容納不下那么多人,這次之所以有大量人員北上,河道和陸地大道都是人馬,只因為史皇帝也在隊列之中。
他決定親自去北口看看,雖然眾將一再勸諫,史皇帝還是堅持,這些人真是,以為他是什么?他可是萬人敵的勐將,不過幾年沒打仗把他們怕成這樣,一點出息沒有。
之所以堅持去看看,是因為他對地理的掌握,比所有將領都要敏銳和準確。
他有預感,遼國主力軍必是走北口一帶,而且這種預感十分強烈。
并非人的意志,而是地理的選擇。
小船劃開水波,兩岸鳥雀聲不停,從陸上到水上,護衛的禁軍里外數層,沿著大道北上。
史從云看著河谷兩側重巒疊嶂的山峰,對落后半步的李處耘道:“耶律賢就算再有能力,面對這樣的變故,他只能穩住一時。
他別無選擇,必須速戰速決,而且一旦戰事不利,他國中肯定先不穩定。
根據南京的一些公文和遼國官員的交代,他們對漠北的阻卜等部控制并不嚴密,他們作為藩屬只會每年上貢,如果知道遼國的處境不好他們還能否忠心耿耿就是問題。
耶律賢的處境很像仙君剛剛登基時.......”史從云所說的仙君就是郭榮,因為他篡位之后保留了郭家的宗廟祭祀,鄭王柴宗訓如今也在鄭州過得好好的,所以他仍認郭榮是君也毫無問題。
李處耘沒有接這話,史皇帝知道他的謹慎,并未在意,只是再次強調:“耶律賢必須用一場大勝來穩固他的地位,而遼國對西北各游牧部族的控制并不牢固。
就像當年仙君郭榮登基時,很多人都在觀望,如果當時高平之戰敗了,那就不會有周,也不會有如今的大秦,他如果是個能人必定想把握這個機會。
兵貴神速,遼西太遠,居庸關一帶山高路險,不適合大規模騎兵南下,他的主力只能走這里。”
對于所謂的阻卜部,史從云一開始從遼國南京官方文檔和他們的官員口中問起時,只覺得是某個蒙古高原上的較大游牧部落之一,只是當從遼國官員口中確認他們的活動范圍和大致習慣之后,史皇帝很肯定,這個阻卜等部族九成九就是蒙古諸部的先輩。
只不過他們這時還沒有那么強大的力量,根據契丹人的說法,他們的太祖皇帝西征時候迫降那些部落,讓他們成為遼國藩屬,每年納貢,不營城邑,不置戍兵。
也就是說,遼國實際對漠北草原的控制是十分脆弱的,這是個大好消息!
如今的阻卜各部也遠沒有后來的蒙古諸部那么強大,這讓史皇帝意識到,這對于遼國來說是一個機會,對他來說更是,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內外交困,加上皇權更替,新君地位不穩。
東面的女直早已經向秦國朝貢,在遼東不斷給遼國搗亂,如果往后西北漠北的阻卜諸部也趁亂反抗遼國呢?
這些以往他覺得十分困難,因為一個龐大的帝國一旦成了氣候,外部打擊很難一次將它擊垮,更多的是內部矛盾的爆發才最為致命。
如今遼國已經給了他這樣的機會。
在幽州查閱了南院大王府中卷宗官文,以及詢問了不少遼國投降的官員將領之后,這些天過來,史皇帝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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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此時遼國的狀況其實很遭,比他想的還要糟很多。
也逐漸有些明白,為什么后世人們會將遼景宗耶律賢稱為中興之主了。
由于耶律璟是兵變上位,自他登基之后大小政變,奪權屢見不鮮,為鎮壓叛亂就用了他大量的精力,可能也讓他有些神經過敏,心灰意冷,變得怠政朗政。
不過想想這些年遼國的政變頻率,他把心思放在防范政變上并不奇怪,可這樣一來加之怠政懶政,遼國官吏中腐敗狠行,而遼國治下很多部族管理也一塌湖涂,導致很多部族其實已經不遵從中央號令了,越發離心離德。
作為遼軍主要力量之一,召集而來的部族軍有四十多部,鼎盛時超過十五萬人,可如今還能召集多少是個未知數。
加之漠北諸部當初是被遼太祖以武力迫使臣服的,可草原脆弱的生態環境和貴乏的物質產出注定他們是不可能被武力征服的,生存面前,任何威脅都不值一提,只要遼國一出事,他們很大概率就會跳反。
遼國自身的人力也損失嚴重,這些年來兩次與史皇帝的大戰,三關之戰,河東之戰,都是遼國大敗,被殺了大量青壯精兵和很多優秀的中層軍官。
這才過去十多年,遼國軍中肯定人才貴乏,特別是對軍隊戰斗力影響最大的中低層軍官。
耶律賢剛剛上位,加上耶律璟蹊蹺遇刺,有一波遼國中的耶律璟忠實臣民對他不服也是可以想象的。
這樣看來,遼國如今的情況就是內憂外患四個字。
內部矛盾重重,局勢不穩,又剛好遇上外敵大舉入侵,危在旦夕,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這局面和被他篡位的后周世宗皇帝郭榮剛繼位時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嚴重,因為他曾兩次率軍給予遼國重創。
這時,經過這些天的仔細盤算和思索,又訊問了很過遼國文武,查看他們文書卷宗之后,史皇帝得出一個非常重要的戰略判斷。
再一次,他站在了歷史的十字路口,再沒有比如今更好的機會了,百年之內不會再有。
如果錯過,耶律賢就有時間穩定政權,中興遼國。
無論是算計也好,運氣也罷,亦或是過去許許多多計劃和戰略的積累量變導致質變,他已經剛好在這樣的歷史節點,在遼國最虛弱的時候,在這個龐大帝國內憂外患推向巔峰的這一年,帶著他的虎狼之師北上了。
史皇帝看著眼前河山,胸有溝壑,這種對全局和國家命運,民族命運的掌控,外人是體會不到的,哪怕他指定的大帥李處耘也是如此,他無法體會天子所思所慮。
船頭遠處山口,日光從東面參差的的山間灑下,萬丈光柱將山與河分割成明與暗的兩半。
眼前的河谷就是遼國這個巨人的咽喉,史從云心想,他的鐵拳巨腕已經掐住了遼國這個巨人的咽喉。
“我一定把她掐死。”史皇帝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周圍人面面相覷,沒人接話。
“加快速度,去看北口,時間不多,機不可失。”史皇帝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