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的被殺激怒了李成梁。
雖然昌黎郡王現在已經眼看著到八十了,但依舊虎威猶存,他已經掃蕩上下緬甸,所向無敵,如今區區一座沙廉城,居然敢殺他的使者,那完全就是找死了。
所以緊接著兩萬明軍就殺到了沙廉包圍這座小城,甚至南洋公司的十幾艘武裝商船都參與戰斗。
好吧,這才是關鍵。
李成梁驅逐沙廉的葡萄牙人,就是因為和李旦達成協議,驅逐葡萄牙人后,這座城市移交南洋公司,而南洋公司控制沙廉后就更方便和印度貿易,說到底李旦對葡萄牙人控制印度貿易已經越來越感覺無法忍受了,雖然這些年葡萄牙人其實是從他手中高價拿貨的。
但是…
那么高的價都行啊!
這就意味著葡萄牙人從印度賺的更多。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取而代之?
說到底現在他有了荷蘭這個新歡之后,對葡萄牙人這個舊愛已經越來越厭倦了。
過去他需要葡萄牙人。
因為他向西的貿易能力有限,畢竟這種海上貿易不是有船就行,得有海上控制權,得有貿易網絡,得有補給的港口,人家葡萄牙人在這一帶經營一個世紀了。要知道葡萄牙人貿易控制權背后,是果阿十幾萬人口,甚至堪比他們的都城里斯本,是沿途一系列城市,甚至連紅海沿岸都有他們的貿易基地。
他們連吉達港都進攻過。
李旦之前也就是在馬六甲海峽以東。
他沒法和人家比。
但現在有荷蘭人這個新歡之后就不一樣了。
后者同樣想掀翻葡萄牙人。
后者同樣有向西的貿易鏈,兩家合作干掉葡萄牙人,然后荷蘭人獨占歐洲貿易,李旦分印度貿易,可以說是完美的結果。
沙廉的圍攻戰就這樣開始。
布里托率領部下近千葡萄牙傭兵和城內五千多信徒,再加上那信囊部下的兩千多信徒,在這座擁有堅固城墻的城市里,和進攻的兩萬明軍進行著殊死搏斗。不過雖然是明軍,但其實真正的漢人就幾百而已,主要是將領和督戰隊,剩下全是李成梁招募的土人。包括南洋公司的那些武裝商船上漢人也不多,加起來也就五百,剩下同樣全是南洋土人,甚至包括少量倭奴。
連黑奴都有。
實際上這時候在南洋的明軍基本上都這個狀況。
皇帝陛下本來就是這么設計。
他經略南洋的目的,就是利用南洋的財富和人口,彌補自己控制區面積小人口少的劣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既然南洋也是他的土地,南洋也是他的臣民,那么當然可以直接用來和楊豐對抗,所以現在皇帝陛下在南方的軍隊里面,安南兵,緬甸兵,爪哇兵,甚至黑奴,倭奴統統都有。這些仆從士兵在明軍將領和督戰隊指揮下,為皇帝陛下繼續開疆拓土,未來他們也將在需要時候,被調到大明抵御楊豐。
死光最后一個南洋人之前,我大明皇帝絕不投降。
不過既然是仆從,那也就不可能有正牌明軍的戰斗力,畢竟要的就是他們足夠廉價,吃的少,軍餉少,裝備肯定也差,甚至不少干脆就是純冷兵器。這種情況下進攻并不順利,沙廉是真正要塞,布里托手下還有幾艘可以使用的戰艦,守衛都是信徒,可以說同心協力,而指揮此戰的李如柏水平也有限,總之雙方居然打成了持續的攻防戰。
其實主要是季節不對。
這時候緬甸進入雨季,李如柏的后勤受影響。
不過這場戰斗也沒那么簡單。。
因為葡萄牙人同樣也很清楚沙廉被南洋公司奪去的后果。
他們已經失去了東亞貿易。
如果再失去印度貿易,那他們從達伽馬開始,一百年在東方建立的基業就真完了,印度是他們的底線,甚至可以說葡萄牙的生存就靠著印度的貿易線。
他們只能戰斗。
緊接著果阿的總督,就以印度人的旗號,向沙廉派出增援,畢竟他們使用自己的真正身份,會導致那位皇帝的震怒,然后對他們封貢。同時馬六甲城的葡萄牙人,也開始派出他們雇傭的土著和手下倭國傭兵,在馬六甲海峽裝成海盜,攔截南洋公司向沙廉的增援…
重慶。
“陛下真乃圣主明君!”
楊相國仿佛忠臣般一臉肅穆的說道。
皇帝陛下以剿滅海盜為名,向南洋派出水師,并下旨在龍牙門筑城并設立南洋經略使。
駐節龍牙門。
實際上這是皇帝蓄謀已久的。
說到底像馬六甲海峽這樣至關重要的海上通道,他必須得控制,李成梁進攻沙廉只是個引子,真正的目的是馬六甲城,不過目前的大明海軍跨海遠征能力依然有限。那里不是馬尼拉,從廣州到馬尼拉直線不足一千公里,而且本來就是廣州海商常年往返的古老航線。
遠征很容易。
可以說一聲令下就行。
連船都不用特意準備,市舶司時候廣州光朝廷發證去呂宋的商船,一年就能多達上百艘,這還不算那些根本不領證的。
可馬六甲城距離廣州是三倍距離。
大規模跨海遠征,而且是進攻葡萄牙人經營多年的堅固要塞。
這不現實。
所以只能一步步跳。
拿下安南后建立西貢據點,然后就可以跳到龍牙門,再從龍牙門向馬六甲城進攻就容易了。
而李成梁如果打下沙廉,就可以沿著克拉地峽的海岸,以船隊運輸更多士兵南下,最終兩軍會師于馬六甲城,那時候無論什么堅固要塞,終究抵擋不住明軍的持續進攻,而馬六甲拿下,那整個南洋就完全在皇帝陛下囊中了。
皇帝陛下霸業可成。
坐擁整個南洋的他有了海上貿易的豐厚利潤。
有了南洋無數備用炮灰。
不說重整山河,至少當楊豐試圖南下時候,他就有能力阻擋了。
這時候的皇帝陛下已經很清楚他要面對的是一場漫長的斗爭,就算到他死都未必能看到希望,可只要天下還是大明的,那么把楊豐熬死之后終究還是有重整山河的希望。
但首先要守住最后的基業。
“陛下終究是天威所向。”
楊豐身旁一個穿三品武將官服的男子陪著笑臉。
“這位就是夫人?”
楊豐緊接著看著他后面一個走過來的少婦。
后者個子有點高。
雖然穿著命婦的官服,但依然可以看出也很壯碩,容貌也還不錯,不過就是這身材,真的很有壓迫感,連楊豐都得略微仰頭才能直面。
“回相國,正是拙荊。”
石柱宣慰使馬千乘趕緊說道。
然后他那個很有壓迫感的夫人也向楊相國行禮。
“免禮!”
秦良玉隨即直起腰,站在自己丈夫面前,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這個傳說中的權奸,不過他們家現在屬于腳踩兩只船,雖然她夫妻倆依然在石柱做土司,但她的幾個兄弟卻都已經率領石柱勤王軍跟著劉綎。
而且在安南立功不小,現在都已經有了封爵。
這也是川東土司們的一致做法。
四川劃歸楊豐,他們作為四川所屬土司也劃歸楊豐治下。
但他們明顯對皇帝更忠心。
不過楊豐所向無敵,他們對抗是不敢的,這樣就腳踩兩只船,把家族里面的精銳送到廣州去勤王,順便賺銀子回來養家,他們做土司留在自己地盤上。
如果楊豐要對他們下手,大不了舉族去追隨皇帝,有那些族人在皇帝那邊建立的一切,他們去了依然可以保證好日子。如果楊豐不對他們的地盤下手,那就繼續這樣混著,說到底在這個混亂的時代里,大家都得想自己的辦法生存下去。
不過讓他們欣慰的是,楊豐仿佛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塊地盤。
這么多年對四川不管不問。
直到現在。
楊相國視察四川。
楊豐繼續好奇的看著秦良玉,看的后者頗有些不自然。
“馬夫人這個子真高啊!”
他說道。
“拙荊的確有些高。”
馬千乘趕緊說道。
當然,他也知道楊豐肯定不會惦記自己老婆的。
然后楊豐終于對秦良玉失去了興趣。
緊接著他將目光轉向前方。
那里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紅色官袍的男子正在走來,后面跟隨的手下則抬著各種禮物,然后他在楊豐面前行禮…
“晚輩楊朝棟見過相國,家父播州宣慰使,得知相國巡視四川,本應前來相迎,只是墜馬傷足,不得已令晚輩前來,并獻上白銀兩萬兩,以供相國賞賜。”
他說道。
楊豐目光深沉的看著他。
楊朝棟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
“回去告訴楊應龍,要么他來見我,要么我去見他。”
“相國,家父實在是墜馬傷足?”
楊朝棟陪著笑臉說道。
“那就是要楊某去見他了?”
楊朝棟低著頭。
“相國,播州道路艱險,相國若去難免要耽誤時日,不如先去巡視各地,等相國回來時候楊宣慰的傷想來也就好了,那時候自然要前來為相國送行。”
一旁同樣前來迎接相國的酉陽宣撫使冉躍龍趕緊說道。
他們這些小土司的確不在乎,畢竟楊豐要動手也不可能對他們這些小土司下手,楊應龍這些大土司的確不太敢來,萬一被楊豐趁機拿下,那可就悔之晚矣。可他們這些小土司根本不怕,因為楊豐一抓他們,那就等于告訴楊應龍這些人趕緊準備反抗,所以他們反而是安全的。
楊豐真想解決土司,只能是對著大土司動手,然后逼迫他們這些小土司投降。
楊豐沒有理他。
冉躍龍訕訕退到一旁。
“我說的你可聽清?”
“相,相國,家父的確傷足。”
楊朝棟說道。
“傷足何如傷頸?”
楊豐陰森森的說道。
“呃?”
楊朝棟茫然了一下。
很顯然以他的知識水平并不足以理解。
“把他吊在城門前,直到他理解這句話為止。”
楊虎一揮手,那些警衛士兵立刻蜂擁而上,楊朝棟部下發現不對,一個個紛紛拔刀,但緊接著就被周圍無數燧發槍瞄準,他們立刻老實了。
“把他們一同吊起來!”
然后連楊家那些士兵也一起被按住。
文化水平明顯高出一些的冉躍龍趕緊湊過去給楊朝棟解釋。
“相國,相國,晚輩已經懂了,晚輩已經懂了。”
楊朝棟趕緊喊道。
“懂了?懂了也吊著,什么時候你爹到重慶,什么時候放下!”
然后楊朝棟傻眼了。
播州距離這里至少五百里,光送信就得一天啊!
要是他爹過來沒有五天根本不可能。
吊五天五夜?
那會要他的命的。
楊豐沒有再理他,徑直在那些土司和地方官員簇擁下,沿著向上的大路走向高據頭頂的朝天門,接下來他將開始對四川的改革。雖然他其實對四川分田地沒多大熱情,但問題是老百姓都等著,他也不能讓百姓失望,所以這里還是一樣吧!四川的士紳們已經放棄抵抗,這些年里能轉移的都轉移了,只有轉移不走的土地,同樣能轉型的也都轉型了,留下的都不是依賴土地為生。
這時候重慶就是重要煤炭輸出港,每天向下游的運煤船絡繹不絕。
同樣四川依然是大明最大的硝產地。
江油的硝洞甚至都已經挖到了幾百米深,源源不斷從洞穴深處開采出的硝,支撐目前整個帝國越來越大的火藥消耗。
這個被忽略了十幾年的省份,在十幾年里悄然自己完成了一切,而且毫無波瀾,現在就像瓜熟蒂落般等待楊豐接收。
后面的秦良玉看著被捆起的楊朝棟,隨即朝身旁的部下說了幾句,后者趕緊轉身以最快速度上船,很顯然是去通知楊應龍了。不過楊豐并不關心,反正楊朝棟還是要吊在城門等著,至于需要吊多久,這個就看他爹的速度了,從重慶送信走驛站到遵義,差不多得一天半。
至于楊應龍得多長時間到重慶那就只能看他對這個兒子的重視程度了。
隨著楊相國步入朝天門,楊朝棟和部下也在城墻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