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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九章 妖魔的原形

  歐陽東元哭著走后,楊豐載著他的大炮,帶著三十多萬京營和民兵,恍如帶尸鬼大軍的夜王般,浩浩蕩蕩掃蕩向前。

  然后也一樣繼續壯大。

  歐陽東風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逃跑…

  不跑就塞大炮了。

  他可不想做下一個袁國臣,實際上在他之前,承天的官員們就已經差不多跑光了。

  這些官員們都有自知之明,在承天朝廷存在的這些年里,他們始終都是這個朝廷的核心,那么楊豐到達后,無論怎么算,他們都是要塞大炮的,不跑就是死路一條了,不管怎樣先保住命再說。

  總之面對楊相國的大軍,承天依舊無血開城,準確說本來就是開著的。

  但他的腳步并沒有在承天停下,而是繼續向前仿佛驅趕田鼠的收割機般,將前方各地士紳驅趕出來,逼著他們踏上背井離鄉的道路,后者哭嚎咒罵著拋棄自己的家園,跟隨著逃亡的梅國楨等人逃亡,幻想著能夠在前方獲得一片港灣。

  但可惜這個真沒有。

  緊接著宜城無血開城,襄陽無血開城,新野,鄧州無血開城,楊豐前方沒有一座城市抵抗,所有城市全都打開城門,刁民們狂歡著迎接相國。

  士紳們哭嚎著逃跑。

  梅國楨的大軍也在逃跑中就像行走在春天的雪人般不斷萎縮。

  那些沒興趣跟他們逃跑的士兵,不用擔心被炮決的低級軍官,一開始只是沒明白過來,被他們裹挾著而已,但隨著逃跑的腳步向前,也都迅速清醒,不斷脫離他們的隊伍,然后掉頭去向紅巾軍投降。

  雖然也有那些逃跑的士紳補充,但終究還是脫離他們的多。

  這場一邊逃一邊攆的戰爭,隨著春節的到來而結束,楊相國最終止步于南陽。

  而梅國楨率領一萬殘兵敗將,再加上數量不明,但應該不少于兩萬的士紳及特殊種類還有被忽悠傻了的書院學生,走武關道進入關中,因為水運到頭,后勤開始供應不上的楊相國沒有繼續向前追擊。至此湖廣完全落入楊相國手中,這片這些年里可以說抵抗的中心,幾乎沒有經過一場真正的交戰,就以不斷的投降而結束了抵抗。

  然后…

  “你還想抵抗嗎?”

  楊豐看著面前的方從哲說道。

  “相國兵鋒所向,何人敢相抗?”

  方從哲黯然說道。

  他抵抗個屁啊!

  他手中總共幾萬新軍,而且基本上都在東線,他連徐州的紅巾軍都頂不住又何況是這邊。

  他是一個很現實的人。

  “那就是投降了?”

  楊豐說道。

  “方某投降又能怎樣?若閣下還帶著這尊大炮,難道以為河南士紳會老老實實投降?”

  “懂了,我不帶大炮,他們就投降,若我帶著大炮,他們就抵抗,可是我就喜歡帶著大炮,而且我還為這尊大炮制造了一輛專用的炮車,可以在陸地上正常前進,所以他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楊豐頗有些得意的說道。

  說話間他指了指身后,那里是一個頗有蒸汽時代畫風的鋼鐵怪物,而在這個怪物上面,他的巨炮斜指天空。

  要知道他的巨型臼炮比皇帝的還重,實際上總重量高達八噸,這個重量離開水路是沒有任何機動能力可言,就算能夠裝上車輪,也沒有什么地面能夠承受這個噸位,各地那些泥土路面可撐不住。所以楊相國的專用炮車只能和火車一樣使用專用的軌道,此刻在他旁邊就是正在鋪設軌道的民兵,他們不斷夯實前方土地然后鋪上枕木,再鋪上鍛造鐵軌。

  加起來總重量十幾噸的巨型炮車,由一群老黃牛拉著,通過下面特制的鍛鐵車輪,沿著鐵軌一點點向前。

  而它走過之后那些民兵再拆除軌道,然后繼續向前面組裝。

  不是楊豐不想修鐵路,而是目前的優質鍛鐵產能不足,大明的確鋼鐵產量目前很高,但其實主要是生鐵,熟鐵尤其是蘇鋼產能依舊有限。

  而鐵軌可得要真正的優質鍛鐵。

  哪怕現在他使用的這些,也是要經常因為變形而更換,而且所有零部件都是不計成本制造。

  可以說目前的鋼鐵產業支撐不了一條真正鐵路。

  現在他使用的這段總共也就一百米長,這個炮車就是在這一百米長鐵軌上通過不斷拆裝向前。

  倒是以后可以修一條木軌,但這個暫時還不考慮,畢竟他的南北貨運還沒到這一步。

  方從哲憂郁的看著正在緩緩向前移動的巨炮…

  “相國,何必如此,如今的確大局已定,他們的確就算抵抗,也改變不了什么。

  可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為何就不能給他們一條生路?

  若相國給他們一條生路,方某可保一個月內,北方四省全部歸順相國,可若相國非要他們性命,那他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就算的確自知不敵,也必然要抵抗到底,那時候相國又要耗費時日,還得付出更多額外的財力,甚至還會造成更多死傷,相國自稱尊重生命,為何就不能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相國想要的不過是分田地,他們如今不會再抗拒。

  就是相國要他們交稅,他們也不會再抗拒。

  那又為何非要他們性命?”

  方從哲說道。

  “你以為我想要的就是分田地嗎?”

  楊豐笑著說道。

  緊接著他走到那輛炮車旁,然后直接登上了炮車。

  “看看這如畫江山,看看這些勤勞的百姓。”

  他站在那里指著前方說道。

  這時候已經開春,他此時在唐州以北,這里是由南向北的水運終點,不過實際上小船還可以到賒旗店,但他的巨炮就是水運也到不了,所以在唐州就只能換成陸路。在他前方是廣袤的南陽盆地,一片初春的沃野平川,在他后面是唐河南流,再向遠處群山隱約可見,風景還是不錯的。

  而炮車周圍是無數忙碌的民兵,一個個帶著滿腔熱情做著各自的工作,就像一群推動糖塊的螞蟻,讓巨大的炮車緩緩向前。

  “我們有這個世界上最多的人口,最富饒的土地,最古老的歷史傳承,我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可為什么還會不斷被欺辱,甚至被征服,被異族入侵?五胡之亂北方淪為丘墟,靖康之變中原涂炭,胡元入侵奴役百年,雖然有太祖高皇帝等奮起,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但卻不能再恢復漢唐之地,到如今連嘉峪關都出不去。

  還得修長城以阻擋胡虜南下。

  太祖,成祖之后,更是不斷受辱于胡虜,連俺答汗都能打到京城,而到了最后甚至要靠夷丁來守衛邊塞。

  這是為何?

  曾經開拓西域,一漢當五胡的我們,為何淪落成這樣?

  因為有一種東西束縛著我們。

  有一種東西捆綁我們的手腳,腐蝕我們的血性,禁錮我們的勇氣,削弱我們的力量,甚至企圖就像把狼馴服成狗一樣,把我們的血性變成奴性,把一個明明最強大的民族,變成現在誰都可以來欺負。北方的胡虜南下犯塞,遼東的女真作亂,西南的緬甸都敢進攻,甚至連倭人都敢來侵擾,如今連泰西那些幾千人的海盜團伙都敢來搶掠。

  不把這種東西從我們的身上清理出去,早晚有一天我們會真的變成以為奴為榮。

  大同國那些人說我要滅儒家,要毀掉你們的道統。

  對,我就是要這么干的。

  你們就是這個要被我清理出去的東西,你們那套為奴役而生的理論,就是要被我清理出去的。

  分田地?

  分田地只是第一步。

  分田地只是為了讓百姓先擺脫對你們的依附,變成不需要依附你們就能活下去的自由人,只有他們的人身自由了,他們的思想才會自由,他們才會思考你們那套東西的邪惡。

  現在我已經即將完成第一步,那么接著就是第二步,把你們這些儒生都清理干凈,就像打掃房間一樣,把那些制造污垢的東西先燒了,燒的干干凈凈一個也不留,然后再做第三步,把殘留下的陳年污垢掃個干干凈凈,再換上一套全新的家具。

  明白了嗎?”

  楊豐站在他的大炮旁邊囂張的說道。

  “明,明白了。”

  方從哲頗有些艱難的說道。

  不得不說楊相國現在也算徹底撕下偽裝,露出真面目了。

  “所以,我為什么要接受他們的投降,給他們寬大?我要的又不是分田地,我要的是清理他們,分田地只是清理的手段,他們愿不愿意分田地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們愿不愿意交稅對我來說也不重要。

  沒有他們,對我很重要。”

  楊豐說道。

  方從哲默默站在那里,看著再次移動起來的炮車。

  這個絕大多數部件都是鋼鐵的怪物,仿佛在透著一種未知的邪惡感,真的就仿佛是個妖魔,在它上面斜指天空的大炮,還有站在大炮旁邊的楊豐,仿佛與它融為一體,仿佛這才是楊豐的原形,他就像個化為人形的妖魔,而此刻他才真正褪去掩人耳目的偽裝,展露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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