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內。
“他答應了?”
躺在病床上的皇帝陛下,有些虛弱的問他的愛妃。
“答應了,不過他要走了四川。
其實我早就說過,他不是謀朝篡位的,甚至皇位他都看不上,他就是想按照他的心意改造天下。”
皇貴妃說道。
皇貴妃還是很懂楊相國的。
當然,就是怎么懂的,這個不太方便說。
“皇貴妃,這種事情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到了他這種地步,身后跟著的是無數想謀富貴的,他的確不想謀朝篡位,但他手下的人想他謀朝篡位,好跟著做個從龍之臣,他可以看不上皇位,但讓他登上這個皇位,才是他手下那些人的心愿。
故此咱們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趕緊回廣州去,讓他在北方和鄒元標這些人繼續斗下去。
至于陛下在廣州靜觀其變即可。”
侍立在一旁的黃克纘說道。
他現在已經是萬歷身邊唯一的大臣了。
還有熊廷弼,經過此事老熊的圣眷肯定有了,不過他首先得能活下來,他被楊漣捅了個對穿,直到現在還帶劍躺著…
不敢拔。
一拔基本上就完了。
所以現在能輔佐皇帝陛下的就只有黃克纘了。
老黃也是萬歷朝名臣,后來能被萬歷視為顧命的,他是萬歷八年進士,楊豐作亂之前,就已經是湖廣布政使司左參議,也算是副省級官員,只不過趕上楊豐作亂,而且他又正好入朝,結果這些年一直在北方混著。不過他是泉州海商集團在北方的代言人,所以這些年在北方雖然做官的確沒什么意思,但靠著經商卻也小賺了一筆。
直到山東改旗易幟加入弘光朝,他才棄官南歸保全臣節。
絕對的聰明人。
能力也是有的。
楊豐修芍陂之前,他就已經在那里重修過,而明朝最早引入紅夷大炮的也是他。
不過他是利用從呂宋回來的工匠自己制造。
總之這個人無論做官的頭腦還是做事的能力都是明朝官員里面一流的。
“可他說廣東也亂了,新會民變殺了知縣。”
皇貴妃說道。
“這些狗東西終于還是動手了,朕還沒死呢,他們就迫不及待了,他們就只配朕用太祖的手段,他們根本不配一個仁君,只有配由暴君統治,最好是那些動不動就屠城滅族的暴君,說不定那時候他們還會跪著高喊圣主明君,這些人不足為慮,再殺一批就徹底老實了。
朕要殺到他們也跪著喊圣主明君。”
萬歷冷笑道。
他的傷其實并不是看起來那么重。
他就是斷了倆指頭,然后遭遇一連串的鈍擊,這些鈍擊都隔著鎧甲,對他就算造成了內傷,也不是那種很嚴重到致命的,說到底他的鎧甲還是管用的,而且這些內傷的影響也不是那種立刻就能看出的。總之抬回來緩過勁之后,皇帝陛下已經可以說轉危為安,不能下床歸不能下床,但要說性命垂危也夸張了,他就是以此為借口避開楊豐而已。
萬一這個混蛋沖進來,就是逼著他去應天怎么辦?
他可不認為身邊的侍衛能打過楊豐。
好不容易擺脫他的控制,經歷了可以說九死一生,皇帝陛下可不想再落入他的掌握。
“其實這些士紳也就是怕萬歲爺回去分他們田地,既然如此萬歲爺索性別再分了。”
皇貴妃小心翼翼的說道。
“不分田地,不分田地朕死的更快!”
皇帝喝道。
他還是很清醒的。
“陛下既然已經下旨分田地,那在朝廷所轄之地,自然也是要做的,否則百姓就亂了,地主亂起來容易鎮壓,都有家有業不敢真拼命,百姓無牽無掛不過爛命一條,鬧起來是真敢拼命的。更何況廣東真正有實力的士紳,其實都是靠著海外貿易和工商業,真正為了分田地而鬧的土財主終究少數,御營兵強馬壯,想要鎮壓并不難。
再說他們也沒什么選擇。
不愿陛下去分田地,那就該楊豐去分田地了。
難道他們更喜歡楊豐?還是他們有膽量學關中搞個大同國?那樣才是真的自掘墳墓。
以分田地安百姓之心才能讓陛下有不敗根基。
而陛下開科舉又能拉攏士人之心,興工商業又能拉攏富商之心,重軍事又能得軍隊之心,最后無非就是滅幾個土財主而已,能換來陛下江山穩固,也是他們受大明兩百年皇恩該做的。”
黃克纘說道。
反正福建士紳是最不怕分田地的。
就他們那地方本來也沒有超級大地主,就福建那環境和人口密度,想做大地主的確有點難度,兼并都沒地方兼并啊,要不然怎么被逼著一代代往外跑,連開荒都沒地方開荒啊。
實際上廣東也就是珠三角,除了珠三角其他地方也不具備產生大地主的條件。
而珠三角恰恰又是最適合鎮壓的。
畢竟水網密布,帶著大炮的御營殺過去大炮轟就行。
總之福建士紳不準備反抗耕田地,他們不愿意投降楊豐的原因,主要是后者的勞工待遇,國營工廠,集體企業這些,這些嚴重影響了新興資本家的利益,相反皇帝陛下就算分田地,也依然是他們喜歡的…
主要是沒的選。
兩害相權取其輕吧!
一個暴君一個妖魔,難道除了暴君還有別的可選嗎?
萬歷躺在床上滿意的點了點頭。
“倒是以后朝廷需要另開財源,畢竟分了地之后,依照陛下所定田賦,這幾個省的田賦是必然不多的,而要拉攏商人就不能重稅,重稅的話他們就跑了,去楊豐那里做生意開工廠也一樣,為何要受陛下重稅?但要養御營,還得確保御營能保衛陛下,又少不了花大錢,一邊是減賦稅以安民,一邊是需要重金養軍以保境,這只能另開財源。
上次在呂宋的征討,可以看出這些泰西人也是外強中干。
他們萬里而來,就那些人,終究不能與大明對抗,而大明才是南洋之主,南洋諸國過去可都是向大明稱臣。
既然他們侵擾大明屬國,甚至滅了大明屬國,那陛下身為大明皇帝,對他們討伐也是應該的。
陛下仁慈,也不是要斷了他們生路。
畢竟他們萬里迢迢,無非在自己家活不下去,大明海納百川,還不至于容不下他們,但他們一則要為之前侵擾大明屬國交罰款,二則他們在大明屬國做生意需要陛下恩準,這每年給陛下的供奉也不能少。另外還有南洋至今尚存的那些屬國,陛下保護他們免遭這些外夷侵擾,他們每年也得向陛下納貢,既然是大明之臣,當然要向陛下納貢。
另外還有那些土司,他們的賦稅過去都是定額,只不過后來都仗著陛下恩寵不交了。
如今國家危難之際,他們也該交稅了。”
黃克纘說道。
土司是需要交稅的。
明朝的土司并不是說不交稅,他們都是包稅制,也就是每年交個固定的數目。
但后來連士紳的稅都收不上,就更別提是土司的了。
不過原本歷史上打楊應龍的時候,因為大軍云集,倒是逼著他們交過一段時間,比如水西安家就被逼著交了兩千多石糧食。
黃克纘實際上就是玩禍水外引。
皇帝回廣東后,首先分田地是必須的,他自己的圣旨自己當然要做,而且分田地可以拉攏窮人獲得擁戴,另外還得拉攏新興資本家們,也就是進一步放開工商業并繼續鼓勵工商業,這是黃克纘和他身后福建士紳最想要的。
還得繼續加強對軍隊的控制,畢竟這才是自保的根本。
但這些歸根結底就是錢。
少收窮鬼的錢,少收新興資本家的錢,但還要給軍隊更多錢。
這是一個矛盾,畢竟錢不是大風刮來的,皇帝要靠少收窮鬼的錢,確保內部的穩定,新興資本家出身的官員要少收工商業的錢確保自己利益,但最終都是朝廷的財政緊張。
可軍隊又要更多錢。
真的很矛盾。
而這個矛盾的解決辦法,就只有開拓新的財源了。
或者說新興資本家出身的官員們,要把這個矛盾轉嫁出去,轉嫁給周圍那些屬國,那些在屬國的歐洲殖民者,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土司們,畢竟萬歷最后沒辦法還是要找新興資本家要錢。實際上這就是上次呂宋討伐,讓大明的官員們突然發現,這些泰西人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其實很好對付,而他們也很有錢,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把損失轉嫁給他們?
說到底這就是思路的轉變。
內王外圣的官員們,終于在現實的逼迫下,開始走上了對外擴張的道路。
而且這也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畢竟其他路都被楊豐給堵死了。
“卿倒是謀國之臣,就這么辦了,傳旨,以工部侍郎黃克纘為武英殿大學士輔政,另外傳旨,御營各軍全部撤回南昌,朕要回廣州養傷,梅嶺,嚴關以北軍政皆由應天監國處置,命相國遼東郡王楊豐輔佐監國,承制拜封,便宜行事,先斬后奏。”
皇帝陛下躺在那里滿意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