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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九章 被祭天的皇帝

  隨著圍毆的人群后退,幾具血淋淋的死尸出現,還有沒死透的在抽搐著。

  其他士子明顯開始畏懼,一個個在人群中悄然后退,說到底他們絕大多數依然就是嘴炮而已,佩劍帶槍并不能改變他們的本質,而他們周圍那些刁民們,看他們的目光也明顯沒有了過去的畏懼…

  士子又如何?

  咱們背后是真龍天子!

  只要有皇帝的旨意,打死這些士子就是合法的。

  別說他們,就是殺他們全家也是合法的。

  圣旨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還敢弒君?

  弒君是要誅九族的。

  這是封建時代道德觀念里面最高的原則。

  可以說此刻的萬歷皇帝,在他們心中的形象悄然轉變,原本與百姓遙不可及到不真實的皇帝,在他們心中真實起來的,同樣真實起來的還有他的旨意,過去圣旨就是個虛幻的概念,但現在圣旨成了與他們利益相關的實際存在,圣旨在為百姓們說話,皇帝在為百姓們謀福。

  百姓當然要支持。

  相反任何反對皇帝的人,都是在試圖阻止老百姓過好日子,這樣的奸臣當然要打死。

  誰反對皇帝,誰就是該死的奸臣。

  “很好,就該這樣,朕要為你們好,可他們這些大臣不答應,朕讓士兵抓起這些大臣,這些士兵也不聽,這些士子還敢對朕放銃,那朕就只能依靠你們,朕與你們是一伙的。你們吃不飽飯,那朕就分田地,讓人人都能吃飽飯,你們有病沒人治,朕就給你建醫院,你們的孩子沒錢讀書,朕就設立學校,讓你們的孩子免費去上學。

  紅巾軍的民兵是怎樣,你們也都已經知道了。

  那就是朕讓楊豐做的,那是朕給他的旨意,讓他去這樣做,朕要讓他試試看能不能真正讓老百姓過好日子,現在朕覺得這樣做很好,可以推行,朕也要在全天下都這樣做。

  誰敢反對,朕就殺了誰,士兵不給朕去殺,那你們就去給朕殺,你們都是朕的士兵!

  記住了。

  朕讓你們殺誰,你們就去殺誰!”

  皇帝吼道。

  話說他這屬于公然搶功。

  不過也不能說是搶功,畢竟之前楊豐無論做什么,都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打著他的旗號,那的確都是他的圣旨,楊豐替他蓋章的圣旨,那嚴格來說也依然是圣旨,甚至他本人在應天期間,也經常過去和民兵攙和一下,以此展現他對百姓的關心。

  從這一點說,他也有資格說這就是自己的功勞。

  “草民遵旨!”

  “誰敢不聽陛下的,草民就殺了誰!”

  已經見了血的百姓們亢奮的吼叫著。

  見了血的心態就完全不一樣了。

  “殺了他!”

  皇帝陛下一指周之基。

  后者愣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皇帝,皇帝陛下面帶冷笑,手指正指著他。

  他迅速清醒,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跑。

  但剛跑出沒兩步,旁邊的下層祭壇上幾個青壯就翻了上了,毫不猶豫地向著他撲了過去,一名軍官立刻向士兵呵斥,但士兵卻無人出來阻攔,他自己舉著槍瞄準青壯,但就在同時許心素的短槍頂在他腦袋上。那軍官嚇得趕緊手一松,短槍在他手中垂下,而逃跑的周之基卻被青壯撲倒,幾個人一起把他舉起,直接走到了祭壇邊上…

  “下面的閃開!”

  其中一個喊道。

  下面的二層祭壇上那些百姓趕緊向兩旁一分。

  周之基驚恐的尖叫著,伸著手向耿定力,原本還想喊什么,但下一刻就被拋了起來,他就那么飛出三層祭壇,然后砸落在了二層,結結實實摔在了夯實的地面。

  百姓蜂擁而上。

  祭壇上耿定力聽著周之基的慘叫,表情復雜的看著皇帝陛下,然后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深吸一口氣,緊接著跪倒在祭壇上…

  “陛下,陛下所為臣不敢茍同,然陛下乃大明皇帝,大明為陛下所有,陛下欲如何乃陛下之權,臣為陛下之臣唯有奉詔而已,縱然陛下以臣為有罪,欲賜臣以死,臣也唯有奉詔,劉將軍,請將老朽鎖拿,諸位,既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唯有束手待罪。”

  他說道。

  “臣等束手待罪!”

  后面一幫大臣們趕緊跟著跪下。

  而之前那個用鏡子發信號的軍官立刻招呼士兵,這次士兵們行動迅速,趕緊上前將這些大臣們拿下。

  而下面對周之基的群毆也結束,周侍郎血淋淋的躺在那里抽搐著。

  皇帝陛下有些意外的看著耿定力等人,不過這個結果也很正常,畢竟那些士兵擺明了是兩不相幫,那至少在這個祭壇之上,這些人已經無能為力,畢竟周圍是無數已經被他煽動起來的百姓,這種情況下要么被群毆打死,要么趕緊投降被抓起來,至少后者還能保住性命。

  這是正常的選擇。

  再說他們的投降本身也不代表什么。

  這只是斗爭的開始,而不是斗爭的結束,分田地根本不是一道圣旨,也不是這些人遵旨不遵旨的問題。

  他們遵旨也沒用。

  真正需要的是執行,是各地議事會接受,是那些已經手中掌握武裝的士紳們接受,而他們是肯定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最終還是要武力推行,所以現在這場肯定會死無數人的斗爭,也僅僅是拉開序幕而已。但能夠在這里下旨,已經是成功的第一步了,至少在這之后南昌周圍已經被皇帝掌握,剩下的就是讓楊豐的紅巾軍去強制各地推行。

  楊豐贏了,在各地全部分田地了,這是皇帝的功勞,他只是在給皇帝做事而已。

  楊豐輸了…

  有那樣的好事皇帝陛下該笑死。

  “將他們押下去!”

  皇帝陛下朝許心素說道。

  許心素立刻帶著侍衛上前押解大臣們下去。

  幾個軍官也跟隨,許心素意外了一下,然后看著皇帝,不過皇帝陛下并沒有在意這個,而是帶著一絲成功的喜悅轉頭看著他面前的百姓…

  “這些奸臣已經拿下,朝廷再無奸臣阻撓,但各地豪紳依然不肯就縛,你們愿意為朕再去殺了他們嗎?”

  他喊道。

  “愿意!”

  “陛下您就下旨吧!”

  人們一片亢奮的吼聲。

  “那就…”

  皇帝陛下手臂一揮,但卻在同時僵住了。

  下一刻破空的呼嘯驟然而至,緊接著炮彈撞擊在祭壇上,飛濺的碎磚瞬間橫掃而過…

  “趴下!”

  在他后面熟悉的聲音響起。

  皇帝陛下本能的趴下,同時還很機靈的扶住他的十二旒冕,下一刻被炮彈激起的碎磚就撞在上面,打得鋼制綖板都出現明顯的凹陷,但好在這種滲碳鍛鋼的貨極其結實,哪怕被撞得變形也依然沒擊穿。皇帝陛下驚恐的扶著十二旒冕就那么一動不動的趴著,在他身旁是不斷掠過的炮彈呼嘯,這些撞擊在青磚上的野戰炮彈,打的他周圍一片血色。

  崩起的碎磚也不斷落在他身上,打得他里面板甲不斷作響,甚至撞得他渾身劇痛。

  而倒霉的李鳳直接被一枚炮彈擊中,整個上半身都被打成了血霧。

  王錫爵再老奸巨猾,終究還是扛不住炮彈。

  一塊被激起的碎磚正中王閣老的胸口,王閣老一聲沒吭的仰面倒下。

  倒是黃克纘反應明智,年紀稍微輕些的他毫不猶豫的撲落下層,直接砸在混亂的人群中,然后因為下面的緩沖,毫發無損的爬起。

  “都別跑,賊人是弒君,不是打你們,別自相踐踏死的更多!”

  他踩著下面被砸暈的兩個士子吼道。

  的確,這是弒君的。

  在撫河岸邊的那些商船上,一門門野戰炮被推出,在那些炮手熟練的操作下瞄準祭壇不斷噴射火焰,隆隆炮聲中,炮彈破空的呼嘯不斷掠過,然后在皇帝所在周圍打出碎磚飛濺。甚至直接打進大殿,將這座祭天的大殿打的搖搖欲墜,也有打偏了的落在人群,打出一片血肉飛濺,這種超輕型火炮射速極快,甚至不到一分鐘就能打出一輪。

  而那里是十幾門大炮在射擊,密集的炮彈幾乎不留任何空檔。

  但他們的目標終究只是皇帝而已,轟擊的只是之前皇帝站在的臺階口,所以只要不是在皇帝所在周圍的,就不是炮彈落點了,所以在黃克纘的吼聲中,絕大多數百姓還是冷靜下來。

  他們站在那里,用震撼的目光看著被炮彈轟擊的皇帝。

  真正的震撼。

  他們在近距離圍觀一個皇帝被炮彈集火。

  在那炮彈撞擊的碎磚飛濺中,他們甚至仍然能看到那個穿著原本代表至高無上權威的十二章袞袍的身影。

  后者雙手抱著那同樣代表至高無上身份的十二旒冕。

  他在炮彈轟擊中不停尖叫著。

  一枚枚炮彈不斷在他周圍落下,他周圍已經沒有一個活人,甚至沒有一個完整的死尸,全都是被炮彈轟出的支離破碎的血塊,他就仿佛在滔天巨浪中掙扎的小船,隨時面對著粉身碎骨的結局。

  而他在這之前,剛剛在試圖為老百姓做好事,呼嘯著劃破天空的炮彈,就像是對這個世界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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