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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一章 勢

  送邀請書的艦隊浩浩蕩蕩繼續前往南京,不過楊大帥本人卻乘坐一艘斗艦直接返回了舟山…

  他不能真去南京。

  他去了就不可能藏住身份了。

  這場大戲不是這么演的,總之他返回舟山。

  而艦隊在長江水師接應下直接駛過江陰要塞,吳淞水師面對幾乎自己兩倍的對手只能選擇龜縮…

  保船制敵嘛。

  兩艘橫海船二十艘斗艦,如何能打得過四艘橫海船和上下游加起來四十多艘斗艦?

  更何況還有紅巾軍的水上民兵在北岸虎視眈眈。

  總之在吳淞水師畏懼的目光中,艦隊駛過江陰直達南京,然后在南京受到應天公社的熱烈歡迎,甚至攝政公主殿下親自接見代表,并對舟山百姓的選擇表示理解,畢竟皇帝陛下自己拋棄舟山的,然后她舉行了一場盛大儀式,代替遼東王接過了邀請保護的請愿書。

  這份請愿書緊接著送往京城。

  在兩天后它被送到海州,然后在海州以蜈蚣船用兩天時間送到大嵩衛…

  這時候杜松已經知道他哥哥被麻貴襲殺的消息,同樣也知道了楊豐給他家報仇的消息,他和部下尤世功等將領,現在對楊豐已經沒有二心,所以連同戚家控制下的登州軍,在這段時間已經迅速控制了大半個登州府。目前登州府所轄各地只有萊陽還在山東議事會手中,一支趕到萊陽的山東新軍,阻止了萊陽士紳的投降,不過雙方交戰規模不大。

  至于戚家現在是長子戚祚國襲爵。

  但他已經年近六十,之前是山東都指揮使司掌印都司,但這時候主要是留守登州,而戚家兄弟里面真正負責打仗的是老三戚昌國,他是武舉出身,以都督同知充山東備倭副總兵,不過戚繼光的兒子軍事才能都不怎么樣,只能說是普普通通,倒是他親家之一于家武德充沛。

  后者是開金礦的。

  而且是武林高手,手下就不缺能打能拼的金礦工人。

  當然,更不缺銀子…

  金子。

  另外登州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更重要還是登州鄉賢會支持戚家。

  因為登州鄉賢會的會首是戚昌國的老丈人,原陜西兵備道閻澄吾,實際上萊陽固守的也是戚繼光的親家,萊陽張家,已故前大理寺卿張夢鯉的兒子們,所以雙方其實也沒真正打過仗。

  都是親戚,政見不合而已。

  打什么打!

  不過由此可見戚大帥晚景凄涼真的談不上,被萬歷拋棄歸拋棄,什么生病沒錢抓藥之類應該是傳聞而已,戚家早就是登州士紳圈的核心,他親家一圈地方豪強,大地主,金礦主,九卿級別高官顯貴,自己家世襲指揮僉事,兒子山東都指揮使司掌印都司…

  應該不至于讓他真的連抓藥的錢都沒有。

  而且他的其他兒子也都有世襲職位,戚昌國中武舉之后,一樣也被賜錦衣衛指揮。

  總之目前登州府大部分已經重新舉起萬歷的旗幟。

  目前就是和山東議事會控制區對峙中。

  實際上北方所有戰線都轉入對峙,畢竟那些士紳也不想在農忙季節開戰。

  他們對這個問題更敏感,畢竟北方士紳多數都是純粹的地主,一旦耽誤了農時損失的還是他們自己,既然紅巾軍沒有進攻,他們當然也不敢進攻,雙方在這時候就是對峙。甚至就連商業都放開,這個也沒辦法,紅巾軍控制著北方和南方最大的產鹽區,不放開商業連鹽都吃不上。

  請愿書在大嵩衛用一天送到登州,然后緊接著由水師的蜈蚣船兩天送到天津。

  所以第八天的時候,遼東王應該就已經可以看到這份請愿書了。

  以遼東王愛民如子的風格,肯定會接受邀請,充當共和國的保護者,這是毫無疑問的。

  至于楊特派員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就是封鎖浙江沿海貿易。

  整個杭州灣沿岸,甚至向南一直到溫州,共和國海軍的戰艦不時游弋,對任何出海的商船進行攔截,偶爾還會炮擊一下港口嚇唬人,總之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們徹底阻斷了浙江的海外貿易,不過維持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很快浙江士紳就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舟山。

  “無君無父啊!”

  宋應昌一臉憂郁地踏上舟山碼頭。

  他前面一個滿臉胡子,看起來頗為野蠻的男人正笑容詭異的看著他,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看這個人總是感覺似曾相識…

  當然,他可以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閣下就是楊總督?”

  他微笑著拱手說道。

  “立正!”

  突然一聲大吼。

  然后前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們立刻肅立,倒是把他給嚇了一跳。

  “舉銃!”

  緊接著又是一聲大吼。

  那些士兵手中已經上刺刀的火槍立刻舉起,在他和這個家伙之間搭起一個寒光閃閃的通道。

  宋應昌淡然一笑,隨即走了進去,在兩旁一排槍口和頭頂刺刀間,一直走到了那人面前…

  “閣下禮節倒是有趣!”

  他說道。

  就在同時旁邊士兵抬過桌子往兩人中間一放,然后給對面那人搬來交椅,后者傲然坐下,同時有人給宋總督搬來小馬扎,宋總督坦然坐下,話說他現在也是總督了,總督應天浙江軍務,全權負責浙江和蘇松的軍政。萬歷這時候已經到達了廣州,在廣州重申了維新的詔書,然后受到廣州萬民歡迎,并入住修繕過的布政使衙門作為行在。

  雖然很憤怒,但浙江士紳也無可奈何。

  再說他們也沒空管皇帝了。

  和這里相比,皇帝逃跑這種事情已經無足掛齒,走了就走了吧,至少浙江士紳已經借著迎駕一事完成了身份切換。

  這里才是真正要命的。

  楊豐用手指敲著桌子,后面陳謹奉上一張卷文書,楊豐很隨意的往宋應昌面前一推…

  “簽了吧!”

  他說道。

  宋應昌拿過展開。

  上面第一條,所有浙江出海商船,必須領取共和國海關簽發之水引,無水引出海者,一律逮捕并沒收船只貨物,有敢反抗者格殺勿論,每份水引需繳納一千兩手續費。第二條,浙江所有出口貨物,都必須到舟山海關查驗,并根據共和國海關稅率繳納出口稅,根據貨物情況不同稅率不同,附帶稅率表一份。

  第三,浙江需要將所有蕃客解送舟山,以后不得容留蕃客。

  第四…

  宋應昌深吸一口氣,然后把這東西推回去。

  “閣下莫要欺人太甚。”

  他緩緩說道。

  “對呀,我就是欺負你們,宋大老爺飽讀詩書,來,念念這是個什么字?”

  楊豐也不知道怎么摸出個帶把的圓木牌,舉在手中,上面赫然寫著一個字…

  “勢!”

  宋應昌說道。

  “對,勢,上面執,下面力,抓住你們的力量。

  我抓住你們的咽喉,我就有資格欺負你們,我就有資格要我想要的,你們要么簽了這個,以后老老實實給我們送銀子,要么就別想做海外生意,我們的艦隊會在海上打沉所有從浙江港口駛出的商船。你們沒有別的選擇,除非你們能有戰勝我們的艦隊,可惜你們根本沒有,既然你們無力反抗,那么我們欺負你們也只能忍著。

  你也一把年紀,也不是那種沖動的人。

  就別在那里廢話了,老老實實簽了,以后繼續做生意才是正理,如今泰西人的商船已經到澳門,很快就要大舉到達,難道你們想錯過幾百甚至上千萬兩銀子的大生意?

  我們倒是不在乎。

  我們就這么十幾萬人口,剛剛從南京運回幾十萬石糧食,外面還有滿海的魚等著我們捕撈,不做生意一樣過的很好,可你們最好想想,你們失去這一個貿易季的生意,結果會怎樣?城市無數工廠倒閉,無數工人失業,他們會變成吞噬一切的洪流,沖進你們的園林,把你們踐踏在腳下,鄉村里甘蔗賣不出去只能拿去喂豬,棉花無人收購等著霉爛,沒了活路的農民夷平你們的莊園。

  你們的確開始了一個全新的時代,我稱之為資本主義的時代。

  但是,同樣你們也要承受這個時代跟隨而來的一切。

  宋大老爺,簽了吧!

  我們也不是那種竭澤而漁的,會給你們留下足夠利潤,畢竟這韭菜不能連根刨,要割著吃,我還想下半生都靠你們養著。”

  楊豐笑著說道。

  的確,他就是掐著浙江士紳的脖子了。

  后者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命運。

  宋應昌默默看著他…

  “閣下就不怕我們一拍兩散?你怎么覺得我們就一定會聽你的?”

  他說道。

  “一拍兩散?你們拿什么一拍兩散?抓了這些兄弟的親人威脅?我們可是已經邀請楊大帥保護,而且已經得到楊大帥的同意,那么你們就不怕楊大帥的戰爭罪?那時候我們正好和紅巾軍一起,把你們這里拿下,到時候把你們這些大老爺們統統吊死。

  要不然你們再打造一支艦隊,出來和我們決戰一場?

  那可是得幾百萬兩,而且估計還得最少一年時間,甚至我們還會去你們的船廠搞襲擊。

  當然,如果你們真有錢到這種程度,我倒是很期待和你們玩下去。

  啊,你們還可以投降楊大帥。

  如果你們有這個魄力,那我倒是無話可說。”

  楊豐說道。

  宋應昌冷哼一聲,然后拿起那卷文書,直接站起身走向后面的蜈蚣船,

  “宋大老爺,抓緊時間,據我所知最多半個月,第一批葡萄牙商船就要離開澳門北上了。”

  楊豐看著他的背影喊道。

  宋應昌頭也不回的登上了那艘蜈蚣船,看得出很落寞。

  “這里交給你了,我得離開些日子!”

  楊豐看著他的背影,對身旁的陳謹說道。

  “特派員,您要?”

  陳謹疑惑的說道。

  “咱們的生意恐怕要做不成了,不過你們放心,以后咱們的艦隊護國公會養著的。”

  楊豐說道。

  浙江恐怕要準備投降了。

  他得趕緊回南京,然后恢復楊豐的身份。

  宋應昌明顯已經不準備再抵抗下去,他們不僅僅是失去舟山這個出口基地,更重要的是失去了海上貿易控制權,沒有艦隊的他們,是無法應對閩粵商人在海上競爭的。現在浙江和蘇松海外貿易的繁榮,是建立在海上霸權的基礎上,沒有了足以控制東海的艦隊,他們如何跟南洋公司競爭?

  他們是用武力將南洋公司逐出倭國市場的,現在他們的武力沒有了,南洋公司當然不會放過奪回倭國市場的機會。

  這種情況下又要被他這里扒皮,最后浙江士紳辛辛苦苦全都成了別人的。

  更何況他們還得抵御紅巾軍,雖然這個季節楊豐已經下令停戰,但誰都清楚他只是等秋收結束而已,一旦秋收結束,紅巾軍必然向浙江和蘇松進攻。

  紅巾軍在一邊大軍壓境,這邊還在掐著他們脖子掏錢,海上還得面對閩粵的反撲…

  真正四面楚歌。

  更重要的是他們要往外掏無數的銀子。

  一邊銀子越賺越少,一邊銀子越掏越多,浙江無非一省之地,就算以富裕著稱也撐不住這種消耗,拼命抵抗是為了保住財富,而不是往外扔銀子,已經到了賠本的程度,當然就要另外想辦法,難道一直這樣下去,最后把祖祖輩輩積攢的家財全扔出去?

  而這種情況下投降楊豐卻可以破局。

  只要他們投降楊豐,那么也就不需要再耗費巨資養活軍隊修棱堡了,同樣他們也受到楊豐的保護,這里也不再是問題,而那時候閩粵再搶他們的生意,就得面對楊豐了,只是這樣就要交出土地,但在目前的浙江士紳眼中,估計土地已經是可以拋棄的選項了。

  他們都是聰明人,知道什么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不過他們估計也不會這么老老實實投降,肯定要提一些條件,所以楊豐得趕緊去南京,準備接下來他們的求和,當然,他們是沒有資格提條件的,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無條件投降。

  他們已經在楊大帥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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