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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吔,你還有個女兒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啊!”

  楊大帥感慨地念著汪主席的名言。

  好吧,他腳下是左光斗的死尸。

  左浮丘求仁得仁,終于為捍衛他的圣主明君戰死沙場。

  他以為梅國楨的大軍后續會跟進,而且當時北上時候,梅國楨也是這樣答應他的,所以才傻乎乎帶著兩千騎兵殺出桐城,試圖暫時牽制一下楊豐,這樣給梅國楨爭取足夠時間投入盡可能多的兵力。畢竟后者十幾萬大軍北上,也需要一些時間到達,哪怕距離只有一百多里,但結果出城之后他和紅巾軍糾纏了一個多時辰,也沒看到梅國楨的大軍。

  他部下的那些定勝軍騎兵雖然表現不錯,至少還能真正戰斗,但他們也不是傻子啊。

  這擺明就是被梅國楨哄了。

  所以他們很干脆的選擇了拋棄左光斗然后潰逃。

  他們是騎兵,只要想逃跑還是很容易的,而且從桐城向西道路暢通,直接跑回九江就行。

  而被欺騙,被拋棄的左光斗還試圖返回桐城繼續固守,結果方學漸的三兒子方大欽帶著民團趁亂進攻文廟,那些定勝軍看到外面同伴已經逃跑,也迅速打開北門逃跑,方大欽放出張淳等人,然后直接給試圖回城的左光斗關上了城門。

  最后他就這樣被淮揚騎兵亂槍打死在城下。

  可憐死不瞑目啊!

  而此時張淳,方學漸,盛世承等一幫剛剛被放出的耆老鄉賢們,戰戰兢兢地看著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

  “按說你們這也不算反正啊,頂多也就算是投降,我是一個很講道理的,如果我還沒到桐城,你們就綁送逆黨,那這算是反正,但我的大軍已經到達并且開始交戰,那么你們很明顯不是出于真心,而是被逼無奈才開門相迎,那這就屬于投降了。”

  楊豐說道。

  “大帥,老朽原本是要迎接大帥,只是被左光斗囚禁于文廟,老朽也是陛下舊臣,對陛下忠心天日可鑒。”

  張淳趕緊陪著笑臉說道。

  反正和投降是不一樣的,反正的什么都不受影響,就是把田產分了,準確說是附逆期間罪行既往不咎,也就是弘光朝建立之后的罪行一筆勾銷了,像畢懋康這樣的就是,弘光朝建立后無論他做過什么統統勾銷。不過要是在此之前犯過大罪,而且被受害人告了,這個還是要算賬的,不過這個與附逆無關,就是正常的刑事案件。

  畢竟在附逆之前他們也是皇帝陛下的臣民,哪怕沒有弘光造反,只要他們犯了罪,有人告他們也是要審判的。

  這是很合理的。

  包括之前在江南各地展開的公審,也就是針對這種情況的。

  但投降不一樣。

  投降了是要對附逆期間其他罪行進行清算的。

  投降只是免于附逆的大罪,而這個罪行是要株連九族的,投降只是免了這個。

  可附逆期間為了為虎作倀,殘害百姓,這個是要清算的,這個無關乎附逆不附逆,不附逆犯了法也是需要依律懲處,更何況還是附逆的,難道投降就可以免于懲罰?

  那對于目前忠于皇帝的地方,那些犯罪受懲罰的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公平,公平,還是公平!

  公平最重要。

  而這些士紳在這段時間為了抵抗,多數都是干過壞事的。

  逼捐,武力收租,私刑對付刁民,甚至搶男霸女,在這期間他們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過去多多少少還有點克制的畫風日漸狂暴,要不是楊豐下手快,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回到大元盛世了,甚至再拖幾年黃老爺不是夢啊!實際上這時候山東的地方官,就已經有這種傾向,因為那里還是堅持外省官員,所以地方上士紳欺壓官員已經很平常。

  縣太爺真的都快成跪著要飯了。

  所以反正和投降對這些士紳們來說有本質區別啊!

  “哈,你們都是城內做的了主的大族,若不是依然心中搖擺不定,左光斗如何能囚禁的了你們?”

  楊豐說道。

  “閣下說來說去,無非欲抄家而已,閣下以忠臣自居,號稱欲救天下之民,難道士紳就不算人了?”

  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

  “吔,你還有個女兒?”

  楊豐意外地看著人群中一個少女。

  后者十七八歲年紀,身上還穿著件板甲,正對著他怒目而視,不過別有一番風情,難得讓楊大帥那顆滄桑的心微起漣漪。

  “回大帥,此乃老朽孫女,與老朽三子同率民團逐逆黨出城。”

  方學漸趕緊說道。

  “你大兒子家的?”

  楊豐說道。

  不過說話間目光依然沒有移動。

  而那少女依舊對著他怒目。

  “正是。”

  “你大兒子是弘光偽朝廷的刑部侍郎吧?”

  “這個,確實如此。”

  “啊!”

  楊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然后徑直走向那少女,站在她面前不足一米外。

  這樣的距離讓后者明顯有些驚慌,她雖然一時間被氣得忍無可忍,但現在冷靜下來還是很害怕,說到底眼前這個人惡名昭彰,甚至都被傳言夜御百女,還跟某些傳說中的暴君一樣用完再吃。她顫抖著摸向腰間,她腰間還帶著把短槍,不過不是騎兵的那種,就是士紳自衛用的超小號,不過她終究沒敢拔出。

  這東西得上弦,現在拔出來也沒什么用。

  然后就在她驚慌的目光中,楊大帥向著她伸出魔爪…

  “對,在我看來士紳就不算人!”

  楊大帥一邊用手指敲著她胸前鋼板一邊說道。

  那鋼板輕輕作響。

  緊接著他轉過頭…

  “你們說士紳算不算人?”

  他朝周圍的百姓們喊道。

  “不算!”

  “不算!”

  無數聲音回答。

  “你看,他們都說不算,過去士紳把他們不當人,把他們視如牛馬豬羊,而現在他們已經開始真正過上人的日子,那么他們憑什么要把士紳當人?如果士紳想和他們一樣當人,那得先問問他們答應不答應,我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我也是一個尊重民意的人,如果人民接受士紳,那么他們就可以做人,如果人民不接受,那他們就真的不算人。

  所以這里的士紳算不算人,這個不是你我說了算,得人民說了算。

  他算不算人?”

  楊豐指著她爺爺說道。

  周圍百姓們議論紛紛…

  “方老先生是教書的,沒做什么壞事吧?”

  “對,我爹的棺材還是他給錢買的。”

  很顯然方老先生人緣不錯。

  實際上這些老百姓都很淳樸善良,古老的道德體系終究影響著他們,如果不是那種罪大惡極的,他們真的很難置其于死地,說到底終究鄉里鄉親,祖祖輩輩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另外主要是他們現在還不會考慮太深層的東西,如果楊大帥親自提示他們一下,說不定情況就不一樣了,但此刻面對著人家孫女的楊大帥,明顯已經沒空管這個了。

  “算!”

  “算!”

  緊接著喊聲紛紛響起。

  “那么,歡迎回到人民的懷抱!”

  楊豐張開懷抱對著少女真誠而又熱情的說道。

  “哼!”

  后者哼了一聲沒理他。

  “你這是拒絕回到人民的懷抱嗎?如果你拒絕,那可就是你們方家拒絕,要知道你爹還在弘光手下,雖然你方家驅逐逆黨也算有功,但這并不能改變你們方家還是逆黨家屬的事實,那么你是拒絕回到人民懷抱,還是愿意回到人民的懷抱呢?”

  楊豐就那么張開懷抱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少女瞬間傻眼了。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著她爺爺,她爺爺卻在用求助的目光看著她,她羞憤的在那里猶豫著,而對面楊豐依舊張著懷抱,恍如一只張開大爪的毒蝎,她終究還是無可奈何的上前一步,咬著牙顫抖著和他擁抱了一下,緊接著就像躲避一只蝎子般迅速分開…

  “你一身鋼板,我也一身鋼板,抱一下都撞的叮當作響,用得著如此扭捏作態?”

  楊豐不滿地說道。

  周圍立刻一片哄笑。

  少女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不過臉上的羞紅隨即也褪去。

  的確,兩人都是一身鋼板,抱一下又能怎樣?不過此刻她看著楊豐倒是目光友善了許多。

  當然,楊豐也不可能逼著人家解開鎧甲和他擁抱。

  這個應該是方以智的大姑方孟式,后來嫁給張淳的孫子張秉文,后者任山東布政使時候守濟南城,她以身為布政使夫人若離開,則民心動搖,所以拒絕離開濟南,之后濟南城破張秉文戰死,她自殺,至于張廷玉則是張淳另一個孫子張秉彝的后代。

  “那么他算不算!”

  楊豐一指張淳。

  這個也算。

  張淳屬于那種民間的青天大老爺型官員…

  當然,也不排除修史的文人,給張廷玉臉上貼金,畢竟咱大清明史修了一個多世紀,而且期間近半時間里,張廷玉都是漢臣之首,那些修史的御用文人給他美化一下祖宗也是必然,但至少他本人也沒什么大惡行。總之桐城人民絕大多數還是認為,張老爺應該算人,這樣張家也回到了人民懷抱,不過張老頭當然不會和楊豐擁抱。

  人家還是有傲骨的。

  所以由他孫子,現年十三歲的張秉文代替。

  楊豐一邊和張秉文擁抱一邊看著他原本歷史上的妻子,很明顯兩人年齡差距有點大啊!

  而就在楊豐和張秉文擁抱時候,距離他一百多里外,熊廷弼正黯然的登上撤離安慶的戰船。

  “浮丘賢弟,廷弼愧對賢弟啊!”

  他趴在甲板上,仿佛未卜先知般對著桐城方向哭拜。

  當然,哭拜歸哭拜,梅國楨賣左光斗這件事,他其實是支持的,至少他并不是堅決反對的,而不堅決反對就是支持,安慶就是他和梅國楨主持,雖然他是敗軍之將,但定勝軍是之前整個戰爭中,唯一可以和紅巾軍正軍在戰場上擺開陣勢對戰的,甚至也是目前為止唯一可以給紅巾軍正軍造成較大損失的。

  他雖然失敗,但卻實實在在讓弘光朝袞袞諸公看到了希望…

  就跟咱大清袞袞諸公看跳完水的曾剃頭一樣。

  至于損失那個不值一提,不就是死傷點士兵損失點裝備,人不值錢,江西湖廣加起來幾千萬人口,裝備同樣不值錢,坐擁兩大冶鐵基地的他們就不在乎這種損失。江西的冶鐵也已經開始引入蘇鋼技術,復合炮管的紅夷大炮也已經可以鑄造,而背后云南的銅更是源源不絕,四川的硝同樣源源不絕,就兩省士紳隨便開動一下,轉眼給他補充起更多士兵。

  只要他能保持這個戰斗力,那么阻擋住楊豐還是很有希望的。

  但是,他也需要時間啊!

  至少現在他重建的定勝軍,還是沒有能力和楊豐野戰,而目前的局勢,如果在安慶不走,那么被包圍可以說是必然,弘光朝廷是沒有能力解圍,目前安慶的十五萬大軍就是能拼湊的所有能打的。雖然弘光朝廷還可以調湘西土司軍和廣西狼兵,但調這些家伙出兵,需要付出的銀子就很讓人肉疼了,而且也不是短時間能實現。

  跑是最明智選擇。

  跑路之前扔出個替死鬼拖住楊豐同樣也是必然選擇。

  跑路之后把湖口以下丟給楊豐去消化,利用這個時間在湖口,九江重建防御體系,然后準備在那里死守。

  那里是肯定不能再退了。

  這叫以空間換時間,我大明袞袞諸公還是很有遠見的,而且那里也不用再擔心士紳倒戈,畢竟湖口本身士紳的力量不值一提,事實上把他們都趕出去到外地就行,把湖口完全變成一座軍事要塞,除了防守的士兵別的什么也不留。

  只是…

  “廷弼對不起賢弟啊!”

  熊廷弼繼續給左光斗哭喪,仿佛他的哭聲能安慰左光斗的在天之靈。

  而在他周圍的江面上,無數運輸船浩浩蕩蕩逆流而上,在安慶士紳慶幸的目光中離開這座城市。

  弘光朝完全放棄對南直隸的爭奪,全面退出南直隸。

  至于還被困在淮揚的陳薦…

  他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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