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牛鎮。
“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紅顏流落非吾戀,逆賊天亡自荒宴。
文人的筆,騷客的嘴,我信你個鬼啊!
明明是一個貳臣給一個漢奸洗白,都能變成流傳千古的凄美愛情,汪某人自愧不如啊!”
楊大帥抽風般感慨著。
好吧,這里是陳圓圓的家鄉,不過這時候陳圓圓是肯定沒有的,恐怕就連她媽都未必出生了。
不得不說這話語權的重要。
明明是咱大明太子左庶子咱大清國子監祭酒,名列十全老狗欽定貳臣傳的貳臣,為了洗白他們這個群體,把亡天下的責任全推給李自成所寫的洗白詩,就是因為寫的好,反而變成了流傳千古的愛情傳奇。
啊,呸!
“大帥,孟河城敵軍出擊了!”
馮山匆忙走來打斷了大帥的抽風。
這個小鎮屬于戰略要地,也是常州敵軍在后退至城墻前,唯一可以阻擊的地方。
奔牛鎮屬于運河碼頭,而向北是孟瀆直通長江,孟河城是常鎮兵備道彭國光守衛,手下主力反而是淮揚兵,畢竟他那里要堵住紅巾軍向泰州擴張,所以坐鎮京口的淮揚軍統領畢懋康分出一千火槍騎兵給他。
另外原本跟著他的常鎮總兵所部還有一萬募兵。
而奔牛向南是扁擔河,這條直通滆湖的河流又和白鶴溪交匯,最終可以水路直通丹金溧漕河一直去金壇,這樣就等于在奔牛以東,以南,形成一道三角的河流屏障。
而且這些都是常年疏浚,專門用于內河航運的,河面雖然不寬,但河水卻都足夠深。
從丹陽逃出的狼山鎮總兵董承祺就在孟瀆東邊。
而且總督江南大營劉元霖,也已經親臨前線,他手中還有三萬浙江兵,由浙江總兵統轄,另外還有浙江省軍常捷軍,這個是一萬,全部火槍兵,戰場上和浙江總兵所部配合作戰。而原本潰逃金壇的常勝軍,吳淞鎮總兵彭紹賢部,也同樣從金壇出擊,隨時準備向楊豐后方進攻。
當然,只是隨時。
畢竟楊豐后面是浩浩蕩蕩的二十萬民兵。
這個農閑季節大家都很閑,所以跟著楊大帥武裝巡游唄!
鎮江,丹陽,句容,甚至武進本地的,還有部分金壇一帶的,不管是已經完成民兵化的,還是純粹屬于自發的,反正系上紅巾就是一家人,天下紅巾軍是一家,無非幾十里路,沒有兵器的就扛著農具,有船的撐著小船,十里八鄉趕廟會般蜂擁而至。
整個丹陽到奔牛之間人山人海。
別說男人,那些悍婦們一樣快快樂樂的拎著搗衣杵…
搗衣杵怎么了?
南京的悍婦們不是也一樣用搗衣杵,把搗衣杵頭上固定個三棱釘什么的,就是板甲也一樣給你干穿。
悍婦兇猛啊!
總之目前的情況,就是楊大帥二十萬大軍兵臨孟瀆。
而他的對手是可以說弘光朝江南大營全部,劉元霖手下就是吳淞,狼山,浙江,常鎮四總兵,另外加上常勝軍和常捷軍,本來這個兵力也很強的,加起來十幾萬大軍共同組成江南大營。
但是…
誰能想到都敗的那么突然呢?
他其實不想在孟瀆阻擊,但問題是常州士紳不干,真要是固守常州,那炮彈打進城,損失的可都是他們的財產,更何況就算是城外,他們也有無數財產,常州這種江南核心城市,那居民早就已經大量溢出,城外光那些士紳修的園林就有一堆呢!
毀了誰賠?
所以必須得在孟瀆阻擊。
至于死傷的士兵,這個關常州士紳屁事,給他們發餉不就是要他們死的嗎?
做人要講良心,命都已經買下來了。
該死的時候就得死!
所以身為北方人,其實也沒什么決定權的劉元霖,只好在常州士紳的驅趕下出來在孟瀆阻擊了。
“走,去看看!”
楊豐說道。
緊接著他登上戰車。
“大帥!”
“大帥威武!”
周圍的民兵們一片沸騰的歡呼聲。
然后楊大帥的馬車,就在他們的歡呼聲中迅速向北,很快到達了奔牛鎮外面收割過的稻田中,這里的小麥已經播種,這種稻田區的冬小麥就是直接撒在田里然后挖溝鏟土隨便一蓋就行,別說人踐踏了,就是騎兵踐踏都沒事,實際上怕的不是踐踏,反而是沒被蓋在土里。
整個田野一片黑色。
全是從田里挖出的肥沃濕泥土顏色,甚至還有些水光。
這一帶可是正版水鄉,往下挖一鏟子基本上就出水了。
而此刻在這片黑色的平原上,一支軍團已經列陣完成,一輛輛輕車組成綿延的城墻,弗朗機的炮口向外伸出,而在城墻后面是跟隨的騎兵。
這是官軍。
常鎮總兵是新設立,原本的金山參將錢世楨,嘉定人,武進士出身,他部下一萬募兵,使用戚家軍戰術,以車營為主,但原本的鳥銃被更換為斑鳩銃,再加上大量的小型弗朗機,實際上火力極其兇猛。作為輔助的重炮也有,只不過在優先度上,官軍肯定不如那些省軍,所以他只有八門千斤紅夷大炮,但千斤弗朗機有四十多門。
對于支撐弘光朝軍備的士紳們來說,鑄造大炮從來不是麻煩,麻煩的只是銅越來緊缺,所以銅炮越來越寶貴。
但是…
鐵炮不一樣啊!
現在這東西的價格不但沒上漲,反而越來越便宜了。
主要是各地士紳沒了管制,所有那些有條件的都在冶鐵,湖廣,江西鋼鐵產能短短半年翻了一翻,連鐵礦缺乏的浙江都在冶鐵鑄炮,而北方士紳也不會錯過這個撈錢的好機會,所以山東,河南的鐵也在南運,更別說都已經快賺瘋了的廣東士紳了。
佛山人口都暴漲。
就是人手不足,不得不從外面大量雇傭工人。
說到底大明這種大國,真正開動起來根本不是歐洲那些屁大小國能比,朱元璋時候鋼鐵產量就接近兩千萬斤,嘉靖年間光是廣東自己就超過兩千萬,所以鐵制武器在大明真的不值一提。
最終互相競爭之下價格一路走低,和銅炮完全就是兩個情況,后者是真沒辦法解決,現在大明的銅錢對白銀已經破千。
一兩銀子換不了一千文銅錢。
當然,云南的士紳們也都樂瘋了。
云南甚至已經出現為爭奪銅礦而發生的大規模械斗,而以黔國公為首的云南將門和土司之間也多次沖突,不過在利益的刺激下,殺紅眼的軍戶們,倒是逐漸開始恢復當年老祖宗風采,牢牢壓制著那些土司。說到底不是他們不能打,而是沒有足夠的利益驅動,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恢復老祖宗當年風采也就是分分鐘而已。
“這個錢世楨倒是頗有治軍之才!”
楊豐看著正在逐漸逼近的那道城墻。
車營對古斯塔夫線列,東西方戰術的真正碰撞啊!
“大帥,出動騎兵吧。
輕車雖然擋不住斑鳩銃,但也能保護士兵到達三十丈內,這個距離弗朗機霰彈就足以打傷咱們的士兵,而且弗朗機射速快,再加上他們的斑鳩銃,對射咱們會吃虧的。就算咱們頂著霰彈逼近,也一樣會死傷很多,這東西數量太多,而且射速太快,咱們裝填一次的工夫,他們能噴四五輪霰彈,他們有盾墻和身上鎧甲保護本身占優。
但車營行動遲緩,變陣緩慢,無法攻擊前進,遇到騎兵必須停下準備防御,咱們就用騎兵逼停他們。
然后大炮轟擊!”
馮山說道。
玩戚家軍戰術?
他們才是正版,這些都是他們的徒弟啊!
“騎兵協,出擊!”
楊豐說道。
早就在待命的騎兵第一協立刻出擊。
看到這邊騎兵出動,對面的淮揚騎兵也立刻沖出,而他們的車陣繼續向前,不過雖然是在平原,但這些輕車的移動速度依然很慢,畢竟他們腳下是泥濘的稻田,而且還有無數溝渠,想要推著沉重的戰車走快是不可能的,哪怕這些戰車只是減重后的輕車。
兩支騎兵迅速拉近距離,馬背上所有騎兵都是相同的動作,密集靠攏然后舉著短槍,組成一個個小陣型然后形成大的波次。
但淮揚騎兵陣型混亂。
這實際上就是正版和山寨的區別。
畢懋康的確是個軍工專家,他能給騎兵配備同樣的轉輪打火短槍,但卻不能指望他的騎兵在三個月里,就真的變成一支京營騎兵那樣的火槍騎兵,后者是楊豐在北方訓練了一年多才能上戰場的。而淮揚這些騎兵本身的確都是老兵,可他們擅長的是弓箭騎射,是冷兵器格斗,讓他們玩這種火槍戰術…
這就叫紙上談兵。
“瑪的,怎么看著想笑啊!”
馬背上的馮杰一手短槍一手騎兵劍,看著對面亂糟糟的陣型笑道。
“營長,他們學咱們學的就像群鴨子!”
密集沖鋒的騎兵中一個喊道。
“那就打鴨子吧,換!”
馮杰喊道。
下一刻所有騎兵全都收起他們的火槍和劍,然后從身后摘下了攜帶的長矛…
對面騎兵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