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曹州府。
阿巴泰從開封撤軍后,并不甘心失敗,而是屯兵于曹州,派遣兵馬劫掠濟寧州和兗州,來補充大軍的損耗。
曹縣西郊,城外遍布清軍的營壘,不時便有清軍騎兵,押著一串串用繩索綁著的百姓進入營地。
清軍在河南除了損失旗丁,還損失了數萬包衣,各旗一到山東,便忙著抓人,意圖挽回損失。
曹縣城墻上,代表著清軍的三角黃龍旗,在冷風中獵獵。
城墻之內,街道兩旁一片蕭瑟,街道上無人走動,地面上隱約間還可以看見烏黑了的血跡。
這時,在城池中間的縣衙內,大堂里點著火盆,八旗將領們聚集在一起,都脫了頭盔,圍坐在火堆旁吃著水煮豬肉,商討著軍情。
佟家很早就投靠了努爾哈赤,整個家族早已經胡化,生活和習俗上都主動向滿人靠攏,不過佟圖賴,卻始終吃不慣,這帶毛的水煮豬肉。
這時,眾人都默默的吃著,佟圖賴看了眼阿巴泰,見他情緒還算穩定,便借機諫言道:“貝勒爺!如今大軍損失頗大,奴才以為既然已經撤出河南,當盡快啟程,回歸關外。”
清軍遭受這么大的損失,重炮全丟,已經難以攻下大城。
現在西面的河南,清軍剛被攆出來,南面兩淮有明軍重兵集結,也去不得,而山東和北直,能搶的地方,都已經搶完,清軍繼續待在關內,已經沒有意義了。
阿巴泰正咀嚼著,聞語惱怒的將匕首插在豬頭上,面色陰沉,“就這樣回去,本貝勒如何向諸位旗主交代?本貝勒駐扎于此,等黃河進入汛期,尋機渡河決了河堤,以水代兵,水淹開封和豫東,為八旗勇士報仇,再回軍不遲!”
這次折了一萬旗丁,阿巴泰實在無顏見八旗父老。
若是不找回場子,給高歡制造麻煩,阿巴泰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回去后也沒臉見人。
佟圖賴擔憂道:“貝勒爺,奴才以為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現在距離汛期還有幾個月,恐怕夜長夢多啊!我們雖在河南吃了敗仗,但之前劫掠的錢糧和人口,大多還在。如果將這些東西帶回去,還是能夠交差。若是高歡渡河追擊,其他明軍也發起攻擊,我們便難以將這些錢糧和物資,帶回關外了。”
阿巴泰臉頰鼓動,冷哼道:“高歡仗著地形有利,巧使奸計,才占了點便宜。他若敢過河,那就是自尋死路。至于,其余諸部明軍,不過土雞瓦狗,就是那吳三桂,也不敢主動攻擊本貝勒的大軍。”
清軍雖然在滎陽大敗,可是阿巴泰卻并不服氣,覺得是自己大意,而且清軍最厲害的騎兵,基本都沒派上用場。
如果戰場在平原上,阿巴泰覺得自己肯定能將高歡打出屎來。
佟圖賴卻道:“倘若他們見高歡大勝,敢來呢?”
“敢來?”阿巴泰有些惱怒,瞪了佟圖賴一眼,冷聲喝道:“本貝勒兩萬鐵騎,誰敢送死?”
在場的八旗將領,大多都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他們入塞,主要是為了搶劫。
若是繼續待著,能夠多搶些錢財,他們愿意留下。
若是留下只是為了幫阿巴泰出口氣,讓他回去后能夠過關,不被宗室和八旗貴族嘲諷,那他們是不愿意的。
阿巴泰見沒人捧個人場,心中怒火更甚,咬牙切齒道:“既然得不到,那本貝勒就毀了他。本貝勒要決河,水灌河南,你們誰反對!”
佟圖賴雖是漢旗固山,不過對于滿人,特別是宗室而言,不過是個奴才。
在滿清建立的制度,還有形成的文化中,奴才可以給主子提建議,勸說主子,但是絕對不可以,反對主子,跟主子對著干。
佟圖賴見阿巴泰心意已決,便也就低頭不語,一旁滿將葉臣道:“現在大軍駐扎于此,未見蠻子兵馬過來。那就依貝勒爺之意,繼續駐扎吧!”
眾多將領都點了點頭,反正現在也沒人敢進攻他們,山東這地比關外暖和,那暫時駐扎于此,也不是不行。
阿巴泰見眾人不反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不多時,一人闖進大堂,惹得眾人扭頭看去,只見博洛風塵仆仆的進來。
眾將不禁一驚,阿巴泰皺眉道:“你不是去兗州打草谷嗎?”
博洛道:“阿瑪,亳州蠻子動了,十多萬人,正浩浩蕩蕩沿著運河北上。”
這一句話,令眾人皆驚。
阿巴泰勃然大怒,“侯恂老兒,他以為他是誰,居然敢來進攻本貝勒!”
阿巴泰被氣著了,高歡那個龜孫,擊敗自己后,都不敢追過河,你侯恂是個什么東西,居然也敢主動出擊,真以為大清軍那么好打嗎?
當下阿巴泰便想調集兵馬,給與侯恂迎頭痛擊,而就在這時,忽然又一將進來,急匆匆稟報,“貝勒爺,臨清城的劉澤清,出城襲擊了我們一隊打糧的人馬!”
“什么?”阿巴泰暴怒無比,“劉澤清這個縮頭烏龜,也敢出城了!”
佟圖賴道:“貝勒爺,這或許是因為滎陽一戰,激勵了蠻子士氣,后面恐怕還會有蠻子兵馬主動攻擊我們!”
阿巴泰滿臉黑氣,終于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高歡!高歡!”阿巴泰咬牙切齒,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高歡引起。
開封城,奏疏和消息送上去后,高歡便密切關注著,黃河對岸清軍的情況。
雖說高歡繳獲了萬匹戰馬,大量盔甲和兵器,又從開封獲得價值九十萬兩的錢糧物資,但是高歡卻并未滿足。
高歡不準備再與阿巴泰進行大戰,可是高歡卻沒有打算放過阿巴泰。
高歡放出消息,激勵明軍諸部攻擊阿巴泰,目的便是迫使阿巴泰撤軍,然后渾水摸魚,看能否奪取一些阿巴泰搶劫所得的錢糧。
阿巴泰帶著銀子,還有擄來的百姓和牲畜,肯定走不快,在諸部明軍襲擾下,難免出現破綻。
屆時,高歡說不定,還能再得一筆巨款。
這日,高歡正在開封城內,與高名衡商議軍情,開封城西郊,一隊騎兵卻倉惶奔入高歡大營。
不多時,宋獻策便陪著那為首之人,又出了大營,直接奔入開封城。
巡撫衙門,節堂內。
高歡和高名衡,站在一副山東地圖前。
“侯恂來書信,邀請本官出兵,共同追擊阿巴泰。”高名衡冷笑一聲道。
高歡笑道:“這侯恂還真是心大,對于中丞的書信,置之不理,隔岸觀火,等著開封失陷。現在卻又厚著臉皮,請中丞發兵!”
侯恂倒是沒給高歡寫信,不過高歡通過細作,知道侯恂許諾掏三十萬兩,說動江北諸鎮,已經自亳州到了重鎮徐州。
高名衡對于侯恂確實不滿,不過侯恂出兵,確實又是個機會,他沉思一陣,開口道:“侯恂將兵十萬北上,山東的劉澤清,也出手了。朝陽你這邊多少該派出一些兵力吧!”
高歡也不笑了,沉吟著頷首,“我可以派出一部人馬,但只做偏師!”
這次高歡要讓侯恂頂前面,他見縫插針,漁翁得利。
這時,兩人正說著話,堂外忽然有護兵稟報,“撫軍,宋先生求見!”
高名衡聞語,微微一愣,以為是找高歡有什么事情,便道:“讓宋先生進來。”
不多時,便見宋獻策領著一人進來,驚得高歡有些結巴,嘴里像塞了個燙嘴的雞蛋,他滿臉驚愕道:“爹~爹~您~咋來了!”
來人正是高有才,他沒與高歡敘舊,一臉焦急道:“歡兒,為父是替孫督師,來向你請援的!”
這話一出,令高歡和高名衡,雙雙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