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高家村的田地中,四處點燃了五六百堆篝火,村民在火堆旁邊挖下大坑,等蝗蟲撲火死亡之后,就將尸體還有灰燼撥入坑中,以免火堆熄滅。
這時隨著篝火燃燒,蝗蟲自投羅網,村民們已經不用撐著床單和漁網,揮舞網兜捕捉蝗蟲了。
高歡將村民分成兩班,一班看著篝火,繼續在麥田中捕捉著蝗蟲,一班則啃著大餅,坐在篝火附近休息。
餓了一天的村民,拿到餅子后,便狼吞虎咽起來。
高歡拿著一塊餅子,坐在田埂邊,吃了口餅子,又站起身來,走到篝火旁,叫來幾個少年,將自己的鍋和油拿了過來,在村民驚愕的目光中炸起了蝗蟲。
楊彥、趙憲等幾個少年,聞著香味跑過來,看著鍋里炸得金黃的蝗蟲,饞的涎水都滴了出來。
高歡自己夾了幾只肥碩的蝗蟲,卷入餅中,笑道:“自給兒動手!”
楊彥一聲歡呼,“吃蝗蟲嘍!”
少年們如餓狼般,將一鍋蝗蟲瓜分干凈,看得楊樹林膽戰心驚。
其實,從唐代開始,官府便組織人手滅蝗、捕蝗,也有人吃蝗蟲,但是高老莊的村民,一輩子連縣城都沒去過幾回,沒什么見識,不知道姚崇,也沒吃過蝗蟲,思想完全被村里鄉紳掌控。
這次高歡屯了不少蝗蟲,若是村民不敢吃,就只能喂雞喂鴨,難免可惜了。
“楊叔,來一只嘗嘗!”高歡用樹枝夾著一只蝗蟲,遞給楊樹林。
“少爺,俺可不敢吃!”老實巴交的楊樹林,駭得連連搖頭。
高歡笑道:“楊叔今天殺的蝗蟲,沒一萬也有八千,還怕這個蟲子不成?”
楊樹林有些遲疑,聞著油炸后的香味,又看自家娃兒,吃得津津有味,滿嘴流油,不想被看不起,遲疑一下后,還是接過來,閉上眼睛放入嘴中。
那模樣與揚彥第一次吃時,還真有些相似,他眼睛忽然一亮,瞪大眼道:“咦,真香!”
高歡呵呵一笑,“相信俺,沒人比俺更懂蝗蟲!”
田地中,火堆點起后,蝗蟲就不要命的自己撲上來,不是燒死,就是燒傷了翅膀。
在發現蝗蟲能吃后,楊樹林等人開始收集蝗蟲,不過白天堆積成山的蝗蟲,早就被李武帶人收走,用板車拉回村里儲存。
田地里,篝火燃燒了一夜,天亮時陸續熄滅。
這時,隨著東方泛起一絲魚白,勞累了一天一夜的村民陸續醒來。
三月暖春,不似冬天那么寒冷,可村民們還是都凍得四肢僵硬。
村民陸續起身,活動著即僵硬又酸痛的身體,整個人仿佛快散架了一般。
“蝗蟲過去了!”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村民們才回過神來,只見頭頂藍天白云,不見半只飛蝗,而田地中綠油油的麥苗,正隨著微風泛起層層綠浪。
“俺們贏了,莊稼保住了!”村民們欣喜的歡呼起來。
不少村民,激動得恨不得將高歡拋起來,不過大少爺歷來高冷,村民不敢動手,只能手舞足蹈的發泄情緒。
一時間,大家圍著高歡,不禁紛紛交口稱贊,也有人更加肯定,高歡是混世魔王降世,所以才能鎮住蝗蟲。
在村民圍著高歡發出喜悅的歡呼時,王家屏則打著噴嚏,瑟瑟發抖,而他們的麥田,也成了光禿禿的一片。
跟著王家屏的村民,看著所剩無幾的莊稼,各人坐在地上,居然哭了出來。
王家屏咬牙切齒,他很聰明,立刻意識到一些問題,大概猜測到高歡裝傻。
沒想到那小子隱藏這么深,不過一個孩子,十年如一日的裝瘋賣傻,自污名聲,讓他們誤以為他不過一個狂妄自大的傻子,對他們沒有威脅,這份定力,這份心機,也太恐怖了吧!
王家屏不禁打了個寒顫,覺得自己更冷了。
這時,他心頭忽然一凜,眼睛閃爍一絲寒光,眉頭皺成川字,心道:“大傻子居然故意裝傻,那豈不是說,大傻子并沒有忘記以前的事情。如果是這樣,那不惜代價,也要弄死他了。”
這時高有才坐著竹轎,一閃一閃的過來,老遠就聽見村民的歡呼。
“老爺來了!”村民們紛紛圍攏過來。
高有才看了看田里的莊稼,遠離河灘的田地都是綠油油一片,反而是靠近河灘的數百畝良田,露出土黃色的地面。
高有才皺了皺眉頭,可看見村民圍過來,還是換上一副慈祥的笑臉。
幾十年來,村民們從來沒有戰勝過蝗災,這是高老莊歷史上偉大的一刻,也是他的高光時刻。
圍上來的村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讓高有才也被感染,他看見激動的村民,沒想到自己也有被村民這么擁戴的一天。
高歡年齡太小,眾人還是將滅蝗的功勞,算在了運籌帷幄的高老爺身上。
“歡兒,這次你做的不錯。”高有才頂著黑眼圈,身體有些虛弱,難得表演高歡一句。
高歡內里有點欣喜,臉上卻平靜的提要求道:“爹,俺有件事情,想您支持。”
“你說,爹一定支持!”高有才心里高興,盤算著別處遭災,今年糧價爆漲,而高老莊的麥子卻保住了,到時候肯定能大賺一筆。
高歡臉色終于有絲波動,“俺希望爹能出點錢糧,讓俺在莊子里組建一支護衛隊。”
高家已經有了一支五十人的護院,高歡的話,讓高有才微微皺眉,不過他看了眼高歡,似乎再盤算要花多少錢,半響點頭道:“嗯,最近世道挺亂的,聽說李際遇那廝把唐莊給洗了,組織一支護衛也好。”
這邊高歡父子交談著,遠處王家屏見了,想起了他和高歡的賭約,忙悄悄后退,準備溜之大吉。
“王家屏!”眼尖的高歡,看著準備溜走的王家屏,忽然一聲大喝。
王家屏身子一顫,僵硬在田埂上,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時,歡呼的村民一下安靜,將目光投了過來。
高歡從人群中走出來,冷聲道:“你這是要去哪兒,難道望了俺們之間的賭約!”
王家屏臉上肌肉抽搐,按著規矩,賭約輸了,他得給高歡磕頭,不過磕頭是不可能磕的,這輩子都不會磕的。
這要是跪下去,那他在村子里還怎么混,眼下只能耍賴皮,當做沒發生過的樣子。
“什么賭約?”王家屏厚著臉皮,不認賬,“你跟你舅這么認真。”
高歡指著麥田道:“之前說過,俺們保住莊稼,你得給俺磕頭。”
這個頭如果磕下去,高歡大少爺的威嚴,便立下了。
有了這份威嚴,高歡才能壓住王家人的氣焰,在莊子招攬追隨者。
王家屏想賴賬,可是當初說出的話,全村人都聽見了,并不是想賴就能賴的。
見高歡不愿意放過他,步步緊逼,非要他出丑,王家屏臉色陰沉,一時無語。
這時,高有才卻杵著拐杖,沉聲道:“歡兒,算了!恁舅不是過來,幫恁一起滅蝗,過去的事情就算了。”
高歡冷著臉道:“他那是來幫忙嗎?明明是在搗亂!今天,必須跪下給俺道歉!”
這對高歡而言是個機會,通過這次滅蝗,建立威信,以后才好調動村子里的資源,王家屏才不敢給他搗亂。
高有才見高歡不聽,將拐杖一杵,臉色沉了下來,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卻從人群后傳來,“連父親的話都不聽,對長輩如此不敬,大哥恁幾時能夠成器。”
人群散開,只見一個穿著圓領儒服,頭戴方巾,風度翩翩,俊郎不凡,皮膚白皙的少年,出現在眾人眼前。
“二少爺!”村民一聲歡喜的驚呼,紛紛圍攏過來,顯然都十分喜歡這位少爺。
高有才陰沉的臉,立時變為喜色,“鐮兒,你怎么回來了!”
少年正是在縣里讀書的高鐮,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人群后面。
高歡眼睛瞇起,心里一陣惡心,“是你!”
高鐮滿臉微笑,目光躍過高歡,給王家屏使了個眼色,后者忙灰溜溜的離開。
“父親身體可好!”高鐮輕蔑的從高歡身邊走過,上前扶著高有才,一副乖兒子模樣,“孩兒在縣里,每日都掛念父親。”
高歡只覺得一陣作嘔,高有才卻樂呵呵的笑得牙床都露了出來,滿臉都是對這個兒子的喜愛,“俺好得很,鐮兒似長高了。”
果然,對老男人而言,還是小妾和小妾生的兒子,更得喜愛。
高歡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升起一股怒火,看來土財主家爭奪家產的狗血劇情,他還非得經歷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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