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一怔,不由停住了腳步,他本身就是修道之士,甚至于道行極高,已達法力無邊之境,竟然還有人要給他算命?
這還真是野驢胡同的娘們兒闖進了黃家大雞窩。
念及于此,周道不禁轉身望去。
街角處,一處不起的攤位前,赫然立著一位少年。
那少年身著青衣道袍,腳踩云紋步履,身形消瘦,唇紅齒白,一副修身煉氣的好模樣。
“好道士。”
不說其他,僅僅這副模樣便讓周道眼睛一亮。
“大哥…”姜元開口。
“看看也無妨。”周道自顧走了過去。
“道士,你修得是哪家法脈?”
“山中野法,如今斷了生計,故而下山。”道士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道士下山,只為吃飯?”周道莞爾一笑。
“道士,你會算命?”
那道士笑語盈盈,打量著周道一眼,方才道:“命不可算,只可問。”
“問?問誰?”周道來了興趣。
“天。”
“你可通天?”
道士搖了搖頭:“不能。”
“那你怎么問天?”
“天心即我心。”
“哈哈哈…”周道大笑:“道士,你果然是個合格的神棍,只可惜,我不信命。”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無論你信不信,它都在那里。”
“有點意思。”周道打量著眼前的道士,不由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玄。”道士自報家門。
“玄?”
“眾妙之門,玄之又玄。”
“好名字,道家氣派。”
“這只是我今世名,過了明天,或許便不叫這個了。”李玄笑著道。
“道士,不要故弄玄虛,你說你能問天知命,那便說說吧。”
周道也不跟眼前這道士拉扯。
若是江湖術士,最喜歡以玄妙之語惑亂人心,故作神秘,察言觀色,洞悉人心,無有不中。
凡俗小民,心有所求,往往都會對號入座,對于對方所言,深信不疑,落入套路。
“兩位是公門中人。”李玄突然道。
“哦?這是問出來的?”周道打趣道。
“這卻是看出來的。”
“看出來的?我們可沒有穿官服。”
“雖未穿官服,卻難掩官氣。”
“哈哈哈,道士,你真會說話,繼續。”周道催促著,他越發覺得這道士很有意思。
“這位小官爺自幼孤離,家中無幫扶,早年入歧途,少年得志,有貴人扶持,平布青云,大可伸展鴻鵠之志,未來前程不可限量…”
李玄突然看向姜元。
“這…”姜元眼睛微微瞇起。
后面的拜年話無從考證,只是這前半段的批語倒是八九不離十。
他自幼父母雙亡,家中的確沒有親人幫扶,所以才入了黑道,混跡平江城,后來遇見周道,方才踏入修行之路,以至于如今踏入真境,進入御妖司總部。
成為御妖司年輕一輩中最有前途的斬妖衛。
“我說得可對?”李玄問話,卻是看向周道。
“繼續…”周道不置可否。
“人生有起落,大起之后當有余恨…”李玄輕語,看向姜元。
“孤朋遠飛,折翅蒼穹…看來你最近失去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這番話好似一柄利刃,刺痛了姜元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齊昊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龍虎山下,齊昊那離開的背影好似心魔般深種心田,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大師,我們還有相見的一天嗎?”姜元忍不住問道。
“相見不如不見,天涯路遠,再見或已形同陌路。”
“那…”
姜元還要再問,卻被周道一把攔住。
他已經感覺到姜元的情緒開始劇烈心腹,內心動蕩不安,意志恍若螢草。
對于修道之士而言,這可不是好事。
周道卻是也沒有想到,路邊隨便遇見的一位道士還有這等手段,三言兩語,蠱惑人心,便讓姜元方寸大亂。
“道士,不如你幫我也問問如何?”周道淡淡道。
“這位官爺的命數就比他更加坎坷多變了。”
“說說看。”
“官爺出身不凡,乃是大尊大貴,只可惜明珠蒙塵,蒼龍沉淵,落魄多年方才得了造化…”李玄話語一頓,看向周道,似有詢問之意。
周道也不說話,示意他繼續,不要停下。
“官爺少年機遇就好似乳虎藏深山,暗中發育,不為人知,一朝獠牙畢露,便是吼嘯山林,天下共知…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
“大哥,他…”
姜元剛要說話,卻被周道抬手扣住,他目光一瞬不瞬,始終未曾從李玄臉上移開。
“還有嗎?”
“我剛剛說了,人生有起落,天道有輪回…”
“亢龍有悔,盈不可久。官爺今日氣運如日中天,已達頂峰,只怕盛極而衰,便在眼前,要不了多久便是生死大劫,渡不過去,萬般皆空,從前過往,永不再提。”
李玄輕語,一字一句卻如涓涓細流在心間劃過。
姜元聞言變色,不禁動容。
“可有破解之法?”他實在忍不住,出口問道。
“我命皆由我,何須問蒼天?”
就在此時,周道一聲輕笑,緩緩起身。
說著話,便要拉著姜元離開。
“官爺。”
李玄抬手,叫住了周道。
“還有什么事?”
“你還沒給卦金。”李玄開口,說出了最緊要的事情。
“多少錢?”周道一怔,旋即問道。
“五兩金子。”
李玄伸出了一個巴掌。
“五兩金子?”周道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算命的他見過不少,可是像這么黑的卻是第一次見,動了動嘴皮子便要了他五兩金子。
“好道士。”
周道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繼而邁步離開。
“官爺,若是心中有惑,還可再來。”
“我給你打折。”
李玄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卻怎么也追不上周道的步伐。
“大哥,那道士算得可真準。”
回去的路上,姜元想起剛剛那道士的話,忍不住夸贊道。
“自古以來,道士算命都離不開八個字。”
“哪八個字?”姜元追問道。
“生老病死,名利情仇。”周道鄭重告誡道:“這道士有些邪乎,你以后不要去招惹他,知道嗎?”
“知道了。”姜元點了點頭。
對于周道的話,他一向都聽得很認真。
夜深了。
元王殿內,昏黃的燈火映照在一副古老的畫卷上。
“魔劫妖災…天人五衰,這是古老歲月之中道門修士的劫數…傳法至今,已經難見…太祖靈塔竟然可以招致如此災劫?”
周道手中的這副古卷名為龍虎教法秘辛,乃是當日從龍虎山中尋來的古籍。
這上面便記載了所謂的魔劫妖災。
“老尸,那太祖靈塔到底是什么玩意?”周道忍不住問道。
“你還記得你在封魔嶺見到的那玩意嗎?”地王尸陀的聲音幽幽響起。
“那頭大魔?”周道若有所動。
當日,在封魔嶺便是那頭神秘大魔將道王的秘密透露給他。
“不錯,那玩意來歷非同小可,實際上乃是淵祖的血肉所化。”
“淵祖血肉!?”周道吃驚非小。
“落日的祖師曾經將淵祖的真身斬落,那可是世間無雙,不可觸碰的物質…”地王尸陀的聲音再度響起。
“古老歲月,妖神便誕生于那具斬落的真身…”
“妖族中最古老的血脈染指了那具尸身,最終誕生初了一尊尊恒如不滅的妖神,成就了妖族一時的極盡輝煌…”
“然而,淵祖的力量雖然不朽不滅,卻也代表著不祥,妖族終究還是沒落了。”
“后來,有一位道士從西方大沼澤走來,尋到了那具殘破的尸身,將其分解成了十二份,分別散亂于天地各域,觀察著他們的變化…”地王尸陀道出了一段秘辛。
“道士?”周道對于這個詞兒本能地有些敏感。
“或許伱能猜到,那便是龍虎山的開山祖師。”
“原來是他?龍虎山果然大有來頭。”周道凝語。
后來,那十二份血肉隨著歲月流逝,天地養育,最終化為了十二尊可怕的生靈。
那便是十二魔神。
曾經輝煌無比的妖神,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魔神…原來都與淵祖有著莫大的關聯。
尤其是那十二魔神,本就是淵祖殘軀所化,曾經霸天絕地。
他們的力量無比廣大,卻代表著不祥,最終于無盡歲月中,被一位位蓋世大能所誅。
“封魔嶺鎮壓得便是其中一頭魔神?”周道忍不住道。
“不錯。”地王尸陀沉聲道。
在那不可追溯的歲月,他的真身曾經與這些魔神打過交道,他們一度統治過這片天地,為淵祖的歸來而努力。
可惜,天運不在他們。
人類壽元不過百,可是天資極高,在漫長的光陰之中,出現過許多驚天動地的人物。
這些人自然不可能放任如此逆天存在而不管,誅之必然。
“好家伙,竟然活到現在?”周道不禁咋舌。
“淵祖乃是不死不滅的存在,任何與他有關都是恒如不滅的,更不用說他真身血肉所化的魔神。”
地王尸陀沉聲道:“那些東西無比恐怖,只能封禁,不能斬殺。”
“即便一時寂滅,也會慢慢重新復蘇。”
當年道王何等神通了得,卻也只能封魔,而不是斬魔。
“你的意思是太祖靈塔里面便鎮壓著魔神?”周道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據我所知,大秦太祖晚年走遍天下,一直在尋他們的蹤跡,他封禁了肯定不止一頭魔神,將其囚在那座靈塔之中。”
“那就很奇怪了,太祖靈塔乃是留給后輩皇嗣血脈開蒙灌頂,如果這里面真的封印著魔神…”
周道皺著眉頭,話語猛地一頓。
“嘿嘿…你以為什么?”
“總不能…秦太祖是想讓后輩子孫吸收魔神的力量吧!?”周道驚疑不定。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面對淵祖的力量而毫不動心…你們落日宗與淵祖爭斗無盡歲月,不是也出過叛徒嗎?”地王尸陀冷笑。
“敕靈宮!”周道沉聲道。
“大秦太祖乃是萬古無雙的人物,他既號稱三千年來第一強者,自然比任何都知道淵祖力量的玄妙,他能不動心?”地王尸陀輕語。
“不可能的。”
“我敢說,他肯定創造了一種極為安全的方法,能夠讓后輩子孫后顧無憂地染指這種力量。”
淵祖的力量充斥著不祥,伴隨著極大的風險。
死亡反而是最小的代價。
像黑獄絕地的淵種和大淵種。
又或者是當日異變的惡主…他們都不在是自己,變成了一種另類的怪物。
“大秦太祖…”周道若有所思,對于這位老鄉他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如果太祖靈塔里面封禁的真是魔神,對你可是有天大的好處。”地王尸陀不由地蠱惑道。
“對我有好處?你是說大秦龍氣?”
“那只是捎帶腳的,魔神血肉,脫自淵祖,可是號稱萬源之源,能夠化一切造化之用。”
“你如果煉化了魔神血肉,神通精進,必可破境,成就無量之功。”
地王尸陀的話語透著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
“你讓我染指淵祖的力量?”周道眉頭微皺。
“古往今來,任何驚才絕艷之輩修行到了這等境界,誰不想染指這種力量?”
“我告訴你,淵祖是這個世界的平衡,那些人既懼怕這種力量,卻又癡迷這種力量,他們既不想淵祖消亡,又不想他出世…”
“怎么樣?很矛盾吧。”地王尸陀冷笑。
它經歷過歲月,所以才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徹。
所謂的歷史,虛偽且可笑。
“周道,你是落日的傳人,繼承了元王孽龍兩大法脈,一旦融合淵祖的力量,必將產生前所未有的變化,這種變化很有可能改變這個時代…”
地王尸陀的聲音變得興奮起來,它游走歲月,從來沒有見過比周道更適合繼承這種力量的存在。
落日與淵祖的結合,那必將是偉大的開端。
“你的想法太危險了。”周道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住幾乎快要動搖的心神。
“嘿嘿,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地王尸陀也不再勸,他知道周道不可能答應他。
他要做的只是埋下一顆種子而已。
“人心才是妖魔啊。”
周道回想起剛剛自己升起的無數念頭,不由發汗道。
嗷嗚…
就在此時,一陣熟悉的叫喚隔空傳來,透著劇烈的急迫。
“蛤釋奇!?”周道心頭一動,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