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稷學院。
桃林如醉,雖已入冬,卻依舊是嫣紅如幕,趁著幾許流風拂人。
“走,快點,那邊有人斗法。”
“在學院斗法?什么人這么大的膽子?莫非那個姜元又來了?”
“不是,聽說是龍虎山的高手。”
清晨的太稷學宮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不少學生向醉鵝桃林涌去。
太稷學宮乃是天下第一的修行學宮,按照規矩,任何學子都不能在學院內動手,若有恩怨,也要走流程,打報告,得到審批,在學院的師長監督下方才能夠動手。
如果有人破壞規則,無論是不是學院內的學生,那就得“過三關”,過得了,便能安然無恙,走出太稷學宮,否則的話,藥師院便會留出一張床位來。
整個京城都知道,太稷學宮的藥師院,收費比踏馬的天香樓還狠,住一天的錢,都夠在天香樓點上三五個姑娘,快活到死。
別人是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太稷學宮的藥師院是讓你生不如死,人活著,錢沒了。
因此,太稷學宮的學生輕易都不敢生病,哪怕是王公貴族的弟子,縱然傷筋動骨,只要還有口氣,盡量都不會去那地方。
正因如此,太稷學宮的學生體質都極好,彼此之間,即便有什么恩怨,能動嘴的絕不動手。
十年以來,敢在太稷學宮動手,卻依舊過了三關,未曾被打倒躺進藥師院的只有三人。
十年前,當朝國師,霍天都帶著他家的小公主曾經來過一次太稷學宮。
那一年,霍家的小公主才六歲,白白嫩嫩,像個瓷娃娃,惹來不少圍觀的學生,其中有人想要逗趣,便搶走了小公主含著的糖果。
結果,方才六歲的丫頭當場暴走,一邊哭,一邊追著那群學生揍。
誰也沒有想到,霍天都的掌上明珠方才六歲竟然蘊藏著那般可怕的力量,直接拆了一座學堂。
最終,霍天都趕到的時候,小公主坐在廢墟上氣鼓鼓地喘著粗氣,似乎余怒未消,身邊橫七豎八躺著一群學生。
如此破壞規矩,太稷學宮也并未追究,更不用說什么闖三關,畢竟那可是當朝國師的千金寶貝。
況且,太稷學宮的師長也不太忍心苛責那么可愛的丫頭。
又過了五年,太稷學宮來了一名學生。
一名無法無天的學生。
若論瘋狂,那人在太稷學宮漫長的歲月里足以排進前三。
就連曾經教導過那名學生的師長都曾心有余悸地說過,如果將太稷學宮的歷史編撰成一本書,至少得給那人留半頁的篇幅。
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四處挑戰,將太稷學宮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全都戰敗壓服。
所謂的闖三關,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每個月必有一次,每次都能順利通過,就連守關的老師見到他都有些麻木,就跟天香肉的姑娘,好似行尸走肉,全憑本能接待。
最夸張的是,就在即將畢業的時候,他竟然向院長發起了挑戰。
那一戰的結果無人可知,只是在他畢業之后,太稷學宮放了三天假,并且大擺筵席。
并且,將其畢業的那天定為無災日,這一天也成為了太稷學宮的法定假日。
當時,太稷學宮的師長就曾經說過,這小兔崽子天生就是個禍害,畢業之后,天高海闊,不知有多少人也隨之遭殃。
果然,那人未曾辜負太稷學宮師長的期望。
如今,他在敕靈宮通緝必殺榜上排名第三,僅次于炎君和周道。
他的名字叫做林戒。
這樣又過了五年,就在上個月。
御妖司天才訓練營來了個少年,名叫姜元,說是前來進行,切磋學習,實際上就是以戰養身,將太稷學宮的這些天之驕子當成了磨刀石。
結果,那一天轟動京城,再次成為太稷學宮不可磨滅的記憶之一。
半日內,姜元獨戰十三名高手,無一敗績,最終更是闖過三關,安然離開太稷學宮。
就連太稷學宮的師長都給予了其很高的評價,藥師院的那位更是直接出面,表達了想要跟他單獨聊聊的想法。
不過,姜元畢竟是御妖司的人,不可能改換門庭。
即便如此,太稷學宮依舊表達了自己的友善,為其大開方便之門,言稱只要想來,隨時可以。
十年來,僅此三人,能給在太稷學宮毫無顧忌地出手,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才多久?竟然又有人在太稷學宮內斗法!?
這個消息如平地起驚雷,讓寧靜的早晨仿佛炸鍋了一般,有些學生連早課都放棄了,奔向了醉鵝桃林。
轟隆隆…
青煙沖天,人大龍盤踞,震蕩桃林。
圍觀的眾人看著中央處的那道身影,眼中充滿了敬畏。
“又敗了?龍虎山的道法真的如此可怕?”
“陳旭師兄已經是煉境圓滿的實力,竟然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已經連敗九人了,無論何種道法,他都有破解之術,這便是龍虎山的實力嗎?”
桃林深處,一片死寂。
剛剛戰敗的陳旭面色慘白,嘴角流淌著鮮血,被人攙扶著黯然退走。
他是太稷學宮最優秀的弟子之一,修為高深,將來幾乎有著九成九的機會能給觸摸真境。
即便如此優秀,在龍虎山那位年輕道士的手中也沒有走過五招。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中央。
“凡俗之地,最高學府,也就這種水平了!”
封平神情漠然,凌厲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面龐,這些所謂的天驕之子連跟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龍虎山雖然避居世外,可是威名經久不衰。
靠得便是神通之能,降魔手段。
所謂清靜無為那是修心之用,縱觀歲月,從來不乏道士下山,彰顯手段,斬妖除魔的赫赫傳說。
唯有如此,龍虎山才能香火鼎盛,榮光永存。
哪怕人世間皇權更迭,江山易主,可是人們心中對于龍虎山的那份敬畏卻永難磨滅。
太稷學宮,乃是天下最高等的修行府院。
這里匯聚天驕,收攏氣運,為天下年輕人所倚望,沒有比壓服這些學子更能夠立威的手段了。
封平隨同師長入京,第一件事便是拜訪太稷學宮。
然而,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太讓他失望了,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師兄,看來你我期望過高了。”
旁邊,柳月云嘴角微微揚起,她笑容甜美,雖然穿著素樸,卻有著說不出的萬般風情,明眸勾轉,透出一絲輕蔑。
面對美女的質疑與嘲弄,許多人都漲紅了臉,不由低下頭去。
“我來會會你。”
就在此時,一聲嬌喝響徹。
“師妹,不要…”
人群中,李人山趕忙阻止,卻已經遲了。
關小娥化為一道魅影,穿過飄零的桃花,徑直殺向了封平。
元王法會之后,關小娥作為李人山的師妹,也在太稷學宮安頓下來,參悟太乙道法。
這些日子,倒是結交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剛剛落敗的陳旭。
自從李人山獲得太乙門的傳承之后,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清心寡欲,日夜參修。
在太稷學宮的日子,陳旭倒是陪她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
此時此刻,陳旭落敗,龍虎山的道士氣焰又如此囂張,她自然坐不住了。
“米珠也敢放光華?”
柳月云笑了,面對這種貨色,根本不用他師兄出手。
柳月云朱唇微張,一道凌厲的劍光竟然從口中噴薄而出。
“劍丸!?”
李人山面色微變。
龍虎山道法精深,窮究天下神通,劍丸便是其中一門極為可怕的絕學。
據說,此術乃是以煉丹的法子養劍,數百種天材地寶,耗時三年,采集地精,截取天露,凝日月精華方才能夠練出一枚劍丸。
這東西形似大丹,養在體內,互生共長,關鍵時刻,能化殺人劍光,千里絕襲,談笑殺人。
歷代以來,龍虎山道士,但凡劍修都會煉一枚劍丸。
據說這寶貝煉到絕頂,可化仙劍。
在龍虎山漫長的歲月中,總共練出了五柄,一直留到現在。
當年道山會盟,上代元王大殺四方,幾乎殺光了龍虎山修煉劍丸的高手。
在場誰也沒有料到,龍虎山的這位美女竟然藏著如此恐怖的殺人利器。
轟隆隆…
關小娥不知其中厲害,一抬手,掌中浮現出一道符箓,上面印著一枚詭頭,張嘴便是赤雷閃爍,森然無比。
“八星符箓,赤王雷符!?”封平見狀,眼睛微微瞇起,竟然認了出來。
“原來是太乙門的余孽!?”
兩千年前,太乙門與龍虎山齊名并列,同為道門頂尖一流,兩者爭斗自然不少,彼此知根知底。
赤王雷符便是太乙門秘傳的符箓。
李人山繼承了太乙門的傳承,留給關小娥的寶貝自然也不少。
這道八星符箓便是其中之一。
“快退。”
可即便如此,李人山依舊叫出聲來,透著深深的急迫。
然而,他話音剛落,柳月云的劍丸于頃刻之間化為七尺劍光,生生轟破了那道八星符箓赤王雷符。
“臥槽,八星符箓竟然都擋不住這劍丸的威力?”
“這么強?那煉境九變豈不是可以隨便切?”
“龍虎山的劍丸…果然跟傳說中一樣恐怖。”
眾人驚呼,紛紛瞪大了眼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道七尺劍光趨勢不減,宛若雷霆轟擊,徑直斬向了關小娥的頭顱。
劍修之輩,殺伐一念,祭出的劍必沾人血。
“走。”
就在此時,李人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關小娥的身前,他渾身衣袍鼓蕩,整個人好似皮球般猛地充盈,強烈的氣息鼓蕩不止。
七尺劍芒生生斬落,竟然無法破開分毫?
“不可能?”柳月云面色驟變,不敢相信。
“沒想到這太稷學宮竟然藏著太乙門的高手!?”
突然,封平一聲長嘯,奪步而出,大手落下,好似鷹爪橫擊,竟然生生將那七尺劍光握在手中。
“太乙門的諸氣煉身法,可惜你還沒有練到家。”
封平冷笑,一眼便看穿了李人山的神通。
他咧著嘴,手臂震顫,凌厲的劍光好似大龍抬頭,暴戾地破開了李人山周身的氣流。
他一身悶哼,好似泄了氣一般,衣袍破碎,原本如球一般的身形瞬間干癟下去。
劍吟動天,彌漫的劍氣如同一堵墻,將其狠狠撞飛了出去。
李人山的胸口好似遭到重錘,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太乙門絕滅了兩千多年,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封平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隨形,兇狠的目光將李人山牢牢鎖定。
當年太乙門與龍虎山爭斗得厲害,彼此仇怨深重。
太乙門后來滅門,也未必沒有龍虎山的身影。
如今一個不過是被歲月遺忘的幽靈,另一個卻已經貴為天下六大道門之一,執掌修行牛耳。
天下道法出龍虎,這樣的鼎盛,這樣的榮耀,又豈能容得下曾經太乙門的余孽?
“安心做個廢人吧。”
封平出手無情,一指點出,玄光泛起,如金剛不壞。
這是龍虎山的金剛指印,一旦練成,堪比法器,尋常妖物,碰之即死,臻至絕頂,甚至可以裂地開山。
封平的金剛指印破空而至,來勢洶洶,直接戳向了李人山的生死穴竅。
“龍虎山的道士還真是霸道。”
突然,一陣淡漠的聲音悠悠響起。
桃花紛飛,醉香遍地,一只寬厚的手掌落在了李人山的肩頭,他猶如紙片猛地向后飛去,緊接著,一道人影奔襲而出,橫檔在了他的身前。
“周道!?”李人山看清來人,失聲吼道。
金剛指印一往無前,玄光萬道,硬挺挺地戳在了周道的胸膛處。
然而,那足以裂地開山的力量仿佛石沉大海,金剛指印竟然難以再入分毫,眼前站著的似乎并非血肉之軀,而是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塹。
“這…這不可能…”
封平猛地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雙眸圓瞪,充滿了駭然與驚悚。
以血肉之軀硬抗他的金剛指印,這踏馬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你這點微末道行也學人家來踢館?”
周道冷笑,他的胸大肌輕輕一顫,可怕的波動直接將封平的指骨震得粉碎。
一聲慘叫響徹桃林,崩裂的血骨濺灑一地,將漫天飛舞的桃花映耀得愈發妖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