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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宮門深莫測

  海大富陰惻惻的聲音在韋小寶的耳邊響起:“站住,干什么?”

  被拿捏住肩井的韋小寶感覺渾身無力,動彈不得,他當然知道這里下去是琵琶骨,海大富等于以勁力封住了他的全身經脈。

  可這具身體又沒有功夫,無所謂,所以韋小寶以綿軟的腔調作答:“院里許多客人縮陽,懷疑是酒菜茶水出了問題,小的正好懂燒穴急救,管事就讓小的到處看看,遇到犯病的客人可以幫個手。”

  韋小寶說了大部分實話,這種九分真一分假的話最能迷惑人,剛才那些小姐姐扯嗓子大喊大叫,海大富當然是聽到了,便也信了幾分。

  同時韋小寶的說辭倒也提醒了海大富,他以膝蓋一撞,便點中了韋小寶腿彎處的麻穴,讓韋小六酸軟無法動彈,將他拎到酒桌旁,扔到一張凳子上。

  然后海大富朝康熙躬身拱手:“黃公子,得罪了。”

  康熙知道海大富有了脫身之計,估計是要讓自己吃點苦頭,便毅然點頭應允了。

  海大富得令,在康熙身上點了兩下,康熙馬上臉也扭了嘴也歪了,被海大富扶到一邊的大床上。

  接著海大富依例施為,將其余的六個旗人代表也整了個鬼樣,只有一個年輕俊俏的帥哥沒弄,而是一下子點倒扒了褲子,讓他趴在桌上。

  做完這些,海大富從懷里摸出了一顆藥丸,捏開韋小寶的嘴拍進去,然后在他耳邊蠅聲:“給你服的是毒藥,想要解藥的話,等下有人進來時配合我。”

  韋小寶動不了,只得拼命眨眼,這是答應了。

  海大富見狀馬上解開了韋小寶被封住的經脈。

  剛恢復知覺,包房的門就被撞開了,幾個兵丁沖了進來,后頭跟著個統領。

  人沒到,冷冰冰的喝門就砸了過來:“你們在干什么?”

  海大富還沒出聲,韋小寶搶了嘴:“大人,院里的吃食不干凈,客人紛失陽,我懂治這個,管事讓我幫忙。”

  統領呸了一口,道了聲“晦氣”,又朝旁邊的兵丁下令:“去把麗晶院的管事叫來。”

  龜公就在門外呢,聞聲馬上就應了:“在這呢,大人,小人在這呢!”

  說著龜公也跑了進來,氣還吁著。

  統領別過臉去,厲聲喝問:“院里很多客人縮陽?這小子會治?”

  龜公點頭哈腰:“可不嘛,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些客人縮陽了,多虧了小寶,不然麗晶院就得關門了。”

  統領聽完看向旁邊的兵丁,后者見機稟道:“回大人,確有其事,剛才卑職都看見了好幾起。”

  統領皺起了眉頭,嘀咕了一句:“早不縮晚不縮,怎么老子來了就都縮了呢?”

  海大富趁機上前,往統領手里塞了張銀票,小聲小氣:“大人,能不能讓那小子先救活我家公子。”

  統領不耐煩,揮了揮手,這是放行的意思,卻轉過臉罵了一聲:“公子個屁,一群兔爺,惡心!快快快!”

  海大富“哎”了一聲,朝韋小寶招手,韋小寶則嗖地鉆了過去,將包房香案上的熏香拿了過來,朝海大富道:“這位大爺得幫手,將肚臍露出來,才好燒灸。”

  海大富則朝韋小寶使了個眼色,恰好在統領的視線外。

  統領沒看向這邊,而是靜等,太辣眼晴了,沒眼看。

  海大富這般布置要的就是鰲拜的手下沒眼看,康熙籌人被點了穴,臉都變型了,完全認不出來,就跟縮陽一樣,如此便可以蒙混過去了。

  韋小寶知道海大富是讓他手腳慢些,可還沒等他想好對策,異變又生,樓下又傳來一陣糟雜聲。

  是兵丁們在呼叫同伙:“快,天地會的反賊從后院跑了,殺傷了十幾個弟兄,不能讓他脫了去!”

  韋小寶的心猛的提了起來,多半是茅十八,這家伙沒聽話。

  還真是茅十八,此時他正一邊跑一邊扇自己耳光,充什么大尾巴狼,沒事學人家師爺鼓搗啥妙計,害人害己啊。

  從韋小寶的怪異行為中茅十八讀到了些東西,韋小寶想救麗晶院里的一些人。

  但茅十八又理解錯了,他認為韋小寶想救的是天地會的人。

  茅十八的單細胞大腦推導出來的順序是這樣:他去告假密,想玩死清兵,然后引起天地會的注意,沒想到天地會過于神通廣大,也許在衙門里有內線,反應太快捷所以直接找了過來。

  茅十八認為自己的小聰明讓天地會的英雄陷入了險境。

  事情是他造下的,還得由他平掉。

  茅十八瞅準了個時機,搶了把清兵的刀,一通五虎斷門刀使用,霎時潑出一團丈余寬的刀光,籠罩住后院里的十幾個清兵。

  是以氣御刀,氣勁推動使刀速更快,然后又脫刀而出,形成了一個虛擬的刀影。

  這是氣勁激發空氣里的水汽而生成的霧,刀已經轉向,但霧氣還沒散。

  如此十幾條軌跡交錯,閃花了清兵的眼,只見刀影重重刀光霍霍,卻完全分不出哪刀是虛哪刀是實。

  清兵們只能壓大小,找一條自己認真最靠譜的路數來格擋,卻全格空了。

  因為茅十八比他們快得多,哪怕他們搏中了,茅十八早已變招換路,朝著他們不防備的空門切入。

  反應快就是這么強,自己能打到別人,別人還在最下面一層找路子,自然無往不利,茅十八一下子了賬了十幾個清兵。

  現在的茅十八可不是以前的茅十八,他已經是真正的高手,有了氣勁的加持,漫說十幾個清兵,就是把百來個來麗晶院搜查的清兵全留下也不是不可能。

  但茅十八的目的不是這個,他要的是引走清狗,好讓天地會的英雄脫身。

  于是大開殺戒后,茅十八便奪路而逃。

  他也學了云龍百變的,還學齊了,一路上京,韋小寶借著抓魚煲湯的時機,將云龍百變拐著彎變著法塞進了茅十八腦子里。

  可茅十八不知道,他還以為是看著游魚猛然間領悟出來的身法呢,游魚知覺靈敏身形油滑,與云龍百變如出一轍。

  也就因為如此,茅十八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不過現在他有些開竅了,怎么感覺清兵很弱的樣子,自己的刀法施展出來,他們就被刀光騙過了,全沒防住殺招,好像擺好了空門讓他削一樣。

  不對,是清兵慢了,十幾個人圍堵自己,三步兩步就脫了出來,好像都反應不過來一樣。

  也不會是放水,都殺了十幾個人,他們不要命了嗎,敢這么玩?

  越想越不對勁,茅十八腳下虎虎生風快如閃電,早就跑遠了,可他因為想事情卻沒停下身形。

  怎么回事,路上的行人會躲著自己?跑這么快都沒撞上。

  不對,不是行人躲,是自己閃開了,行人沒變,是他變快了。

  茅十八倒推回去,終于發現了真相,他可以在十幾個清兵的圍堵中進退自如,因為他現在強得令人發止。

  終于想清楚了,茅十八閃入了一條胡同里停下了腳步,他的眼睛就像死胡同圍墻上的夜貓子一樣發出幽光,原來他已經是個絕世高手。

  茅十八不會去想為什么,他只會想到,刺殺康熙鰲拜似乎也不是那么難。

  康熙終于舒了一口氣,一半是因為剛才全身肌肉扭曲太酸楚,另一半是因為鰲拜的手下撤了,都去追天地會的反賊了。

  茅十八的扯動也為大面積縮陽癥暴發背了鍋,天地會發現行蹤暴露,所以策劃了投毒事件,好趁亂脫逃。

  不僅鰲拜的手下是這么想的,就連康熙也是這么想的:洪熙官死了,天地會群龍無首,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躥,然后生事報復。

  所幸投的毒不致命,康熙將之歸為天命所附,逢兇化吉。

  可會盟也泡了湯。

  不過七旗的人都來了,今天也算一起杠過“槍”,有了一樣的把柄,那會盟也算是換了一種方式達成了。

  至于后續如果展開與鰲拜的爭斗,可以另行協調,比如讓摔跤手們帶口信回去。

  對了,那個趴桌上的多隆以后可以委以重任,今天他受委屈了,作為主子,要記住奴才的功勞和苦勞。

  也不是記住這些事情,而是記得有這么回事,并常常提起,使之成為眾人眼中散發香味或金光的機會,那么下次便有更多這樣的人挺身而出。

  想到這些,康熙覺得自己的帝王心術又增進了一層,這便是那么多人想坐這個位子的原因,它能讓人爭先恐后地切割自身來奉養坐在位子上的人。

  沒空想太多,得趁著空當趕緊跑路,出了麗晶院,康熙跟待衛們碰頭匯合,終于安全了。

  海大富卻提出要回一趟麗晶院,理由是掃尾,防止消息外泄。

  也是,今天的丑態都被人看了去,尤其是麗晶院那個死跑堂的,必須滅口。

  不過康熙剛才的精神太緊張,只顧著鰲拜的手下,對韋小寶的印象很模糊。

  后來又因為酸痛難忍,壓根聚不起神智,脫險后更是情緒激蕩,什么細節都想不起來了。

  以為海大富深體圣意,康熙很高興,自與待衛先行回宮。

  而海大富則繃著臉,扶好了墨鏡,又殺了回來。

  韋小寶已經有了覺悟,這一次就是他混進皇宮的契機,當然弄不好也是他被海大富和康熙除之而后快的劫數。

  看到了小皇帝的丑態,那么康熙的形象就轟然倒塌了,不再神秘,也不再高高在上。

  在一個賤民眼前被踩進塵埃里,不想抹除這段的人是當不好皇帝的。

  該怎么應對呢?韋小寶祭出了殺手锏。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瓶藥粉,盡數倒入口中,和著一杯冷茶吞了下去,從今天開始,他是韋公公了。

  縮陽入腹嘛,能配出藥方來當然自己就能做到。

  至于為什么韋小寶不像別人那么痛苦,很簡單,沒有雜念,海綿體不充血就不影響。

  只要過后依之相應的辦法來舒解,或者等藥效過去,一切都將恢復原樣。

  這種藥方還是參考了十香軟筋散的套路,十香軟筋散是瓦解直氣的存在條件,中和掉真氣。

  那么同樣的,一氧化氮能讓海綿體充血,中和掉一氧化氮不讓它在體內生成,縮陽劑就成了。

  痛苦是因為神經刺激腺素的分泌,與這種藥劑互相攻伐,導到海綿體失控影響到了感觀。

  這個好辦,微量的迷魂藥來解決,就相當于局部麻醉。

  為了這個藥方,洪熙官可是被朱紅枚罵了不知多少個“流氓”,又忍受了無數的人肉風火輪,才讓它于苦難中誕生。

  值了,不但為韋小寶爭取到了萬無一失的機會,還克制了鰲拜,一石二鳥啊,唔,藥石的石。

  現在,韋小寶有充分的把握直面海大富。

  已經在門口了,打開門,韋小寶還“意外”了一把,演技炸裂。

  海大富踱了進來,掩上了門,平靜地開出了條件:“跟我進宮,幫我辦一件事,我可以保你榮華富貴。”

  另一個選擇海大富沒說,但韋小寶知道,那是死翹翹。

  韋小寶沒半秒鐘遲疑,而是“欣喜若狂”,托福,重現夸張的表演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這是任何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倒是海大富遲疑不定了,不對啊,好像不按劇本來,至少跟他心目中的劇本不一樣。

  這個時候,韋小寶解開了腰帶,向海大富展示了自己的天賦。

  “我天生就是吃公公這碗飯的,可惜以前沒有門路,遇到公公真是遇上了貴人了,公公可以將我的天賦帶進宮里去。”

  海大富…

  韋小寶則趁機展示才藝,似是深怕錯失良機:“對了,我懂治縮陽就是因為小時候老媽想治好我的病,到處求醫問藥,結果病沒治好,我倒是懂了各種各樣的房中術,進了宮一定會有用武之地。”

  海大富無陽可失,失語了,懵中。

  他本來是看了上韋小寶的伶俐勁,現在手上又沒有合用的小太監,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海大富也沒想到,他只想刮個安慰獎,結果老天爺跟他開玩笑,給弄來了個大寶藏。

  沒有出神太久,海大富回復了鎮定,韋小寶符合他想像中的一切條件,只不過因為條件太好讓他驚訝,可他犯得著跟自己過不去嗎?

  重新換上了一副不喜不悲的臉,海大富壓住的聲調也回復了淡定:“怪不得你的聲音很尖細,原來是這么回事,明白了,那跟著咱家走吧。”

  韋小寶當然無有不可,他還在離開麗晶院時故意向龜公炫耀,十足的小人受了點委屈一朝得志馬上要還回去的樣。

  “嘿,那誰,我要進宮去了,以后再見著我你就得彎著腰叫總管了,到時候你可別眼紅得流血。”

  茅十八跑沒了影,也不知道如何聯絡,在龜公這里留下口信,沒準茅十八會回來打聽。

  茅十八會回來嗎?韋小寶覺得會。

  等茅十八意識到自己的能力,就一定會回去打聽韋小寶的消息。

  不怕被抓嗎?不怕。

  茅十八不明白他有多厲害,韋小寶可是清清楚楚,沒有馮錫范那樣的角色,沾不到茅十八的邊。

  除非他作死向大軍沖鋒,不然一般的武林高手奈何不了他。

  韋小寶怕龜公印象不深刻,麗晶院人來人往,沒兩天怕就不知道誰是誰了,因為韋小寶對龜公沒什么好處。

  但有一條,只要你跟一個人有牙齒印,狠狠地得罪過他,這個人一定會將你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諳熟心理學的魏溯難知道這一點,韋小寶當然會活學活用。

  要是能將龜公氣到吐血,那龜公這輩子都能證明韋小寶的存在,甚至他老年癡呆后都有很大的機會,沒什么比仇恨記憶更深刻。

  大腦有保護機制,防止負面消息對人體的影響,而仇恨無疑是最負面的,會被大腦判定為生存危脅。

  生命的第一要義是生存,當生存受到危脅時,所有的潛意識保護機制都會受到挑戰,記憶因此牢不可破。

  利用好這一點,龜公就能幫韋小寶遞好口信,絕對不會辜負那種。

  海大富看出來了,出了麗春院就點了出來:“你想讓他記恨你一輩子?”

  韋小寶后背都冒冷汗,好在他還有招:“他總是讓我給姑娘們送東西,還是在有客人的時候。”

  海大富頓時流露出激賞的眼神,確認過了,韋小寶是他要找的人。

  韋小寶則暗自慶幸,要不是心理學過關,還真玩不過海大富,太復雜了。

  繁衍是生命的本能,公公這種生物為什么小心眼睚眥必報,因為他們無法繁衍,已經沒有了生存的意義。

  他們只能將自己存在的意義依附于剝奪他們繁衍權力的人身上,通過確保此人的強大來證明自身存在的意義。

  這就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還有一個更大群的患者,那就是群體性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其實可以用一個很短的詞匯來表述——奴性。

  受到壓迫卻又無力反抗,當施暴者在施暴之余給予受難者一點點小甜頭時,受難者將自己的價值依附于施暴者身上。

  這樣的人哪里最多?大內皇宮。

  韋小寶走進紫禁城時,心情很沉重,他馬上就要在這個幾乎看不見底的深淵亡命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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