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頭狂笑起來,嘴里說著“好好”,然后他就忽然動了,卻沒有攻向楊露禪,而是一把抓向了老董頭:“看我破了你的內家拳。”
老董頭手里還捧著一碗藥呢,趙老頭一把抓過去,藥碗就被打了出去。
老董頭一墊步,手指尖把到了藥碗的邊沿,手一蹭一旋一收一繞一卸,屈起來的手臂就像一條軟蛇一樣繞了兩圈,將藥碗托住了。
楊露禪不覺點頭,這老董頭有些東西啊。
可趙老頭一擊無功就沖拳打向老董頭的胸腹,老董頭只得向后一收,彎成了只老蝦,等趙老頭勁力到頂,他再一鼓肚子,就將趙老頭反彈了出去。
老董頭跟上飛退的趙老頭腿一擋一勾,就讓趙老頭翻飛了起來。
然后他彈步上前了肩背一頂,就撞在了趙老頭的腰間,再一次將他扛飛。
這一次趙老頭一直飛出去了兩三丈遠,還在地上翻滾了好幾下,把圍觀看熱鬧的教眾都撞翻了一伙。
老董頭還不屑一顧:“是,我是偷了拳,而且我就偷了這三招,但對付你綽綽有余。”
人群都寂了下來,大家都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
趙老頭又站了起來,這一次他就不再是扯高氣揚的樣,而是沉著臉,腳上不斷地繞著半圓,刷刷刷地游走過來。
楊露禪看出來了,趙老頭還有壓箱底的東西,一般輕易不使用,這是他作為天理教教頭的底蘊。
老董頭也凝重了起來,沒想到趙老頭手里還真有活,他看出接下來的招式不好對付。
趙老頭的腳步看著不快,但好像腳下是滑動的一般,區區四五步就滑過了近三丈的距離。
老董頭也伸出雙手蓄勢待敵,可趙老頭雙掌合一,一下子就穿過了老董頭的中門擠了進來,他的手上好像抹了油一般,老董頭想借力借不上,所以沒卡住。
可趙老頭卻卡住了老董頭的脖子,這是龍爪掌的技法。
楊露禪知道這一招白猿獻果的威力,不在于勁,而在于氣,氣貫全身,所以陳家拳的太極打法沒有拱往勁。
楊露禪動了,他一個探步就閃到了趙老頭的身旁,手掌搭在趙老頭的小臂上一順一捋,就將趙老頭的氣勁給擦散了。
順著這個手勢,掌心在趙老頭的手背上一抹,趙老頭的爪掌被抹去,手就松了,老董頭被順勢送了出去三步,脫離了制控。
楊露禪在趙老頭的肩頭上輕輕一靠擠,趙老頭就滑了出去,在地上劃出了一路的痕跡,整個腳掌都浸入了泥土里。
這時楊露禪才擺起了拳架,右掌高擎,左掌下壓平胯,左腳卻探步虛點,八卦掌的鳳凰展翅就亮了相。
嘴里也還有話說:“看,你剛剛用的那招就從沒有教過人對吧?巧了,我也會,我天生三花聚頂,什么樣的功夫入了眼都會用,因為我不用學運勁的法門,這就是八卦掌吧?”
趙老頭終于知道自己失算了,可楊露禪嘴里不斷吐出教內的秘密讓他很難受,不讓楊露禪閉嘴的話,天理教就散了。
他一咬牙又向楊露禪攻來,腳下依然是游龍步,手里雙掌不斷翻飛交轉。
這是青飛探海的打法,深得截、拿、托、搬、撞的精要。
落入了翻飛環轉的雙掌中,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漩渦。
楊露禪不和他糾纏,收回雙掌一個外翻平推,一招仙人指路就出了手。
氣勁離手以后,形成了一個上下翻滾的氣旋,遇上了趙老頭之后,不但把他雙掌里的勁勢給攪亂了,還將他拋飛了出去。
趙老頭噔噔噔退了好幾步都穩住身形,嘴里卻跟著吐出一詞:“氣勁。”
可他吐完詞又吐出了血,噗的一口血霧跟著噴出,這是被楊露禪的氣勁傷著了。
楊露禪臉色平靜點頭稱是:“對,是氣勁,我想想,你們設計害了八卦派的前任幫主長老,所以氣勁的修煉法門沒有傳下來對不對?”
趙老頭眼里現出厲色,大喝一聲“留你不得”,又攻了上來,這一次是熊形勁。
他的腳踏在地上,反震出咚咚咚的聲音,他自己也像一只大黑熊一樣,看著很沉得,但腳底的步點卻很飄乎。
這是力勁大到了頂,反作用力讓身形飄然欲飛的效果,待他撞來,就是一熊之力的靠貼擠撞,還會變招黑熊靠背,以上下雙掌擊敵。
楊露禪并沒有先出手,而是等趙老頭撞到跟前時才一個大鵬浮風向后倏的一退,沒退遠,卻讓趙老頭身前一空,勁力全松了。
趙老頭心里一驚,正想上下沖掌,可他腳底下也失去了重心和支撐,同樣空了。
是楊露禪變招獅子抱球,雙掌一夾抱,就將趙老頭圍腰抱起,還帶著甩勁,旋轉著扔了出去。
想一想你家的貓伸出兩個前爪舞弄毛球或老鼠時的樣,就是這么玩的。
趙老頭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但勁力散了,連骨子架都快摔散了。
楊露禪平壓雙掌打完收工:“你救過我的命,我不要你的命,不過你的功夫我都廢了,害人的功夫不要也罷,只要你不再害人,八卦派養你的老。”
說罷楊露禪提起了聲氣:“從今天起,天理教重名八卦派,教中任何弟子,只要不作奸犯科不傷天害理,都可以得傳八卦步和八卦掌。”
有教眾稍疑問道:“你憑什么?”
楊露禪展顏一笑:“就憑我是白羊降世,神拳天授,老天爺讓我來救大家于水火,而且也只有我能教大家八卦派的內家功夫。”
教眾們聞言都紛紛喝彩叫好,涌上來圍著楊露禪舉臂齊呼,只有后頭趕來的阿難躑躅不前。
楊露禪看見了向他招了招手,阿難戰戰兢兢地走過來,顫聲地喊了“露禪”就不再言語。
“師兄,沒必要這樣吧,雖然我不認那個師父,但師兄還是要認的,我還是那個我,你也還是這個你。”
聽到楊露禪這么說阿難松馳了下來:“馬肉已經殺好了,馬上就起鍋燉。”
楊露禪想到了些東西,又吩咐了阿難一下:“馬肝不要扔,用來熬湯,馬血也接好,趁著熱讓大伙都喝,人人都要喝一口。”
老董頭聽了趕緊出來阻攔:“馬肝不能吃,那是大毒。”
楊露禪卻笑笑:“熬湯喝了無妨,只要不大量進食就不礙,而且馬肝湯喝了能冶夜盲,這是清軍夜戰厲害的原因。”
說到這個楊露禪又想了起來,今晚清軍會來夜襲的。
他又向阿難交待:“讓大伙手腳快些,吃完了飯跟我練功,今晚清軍會來夜襲的。”
阿難也愣了,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都不用楊露禪解釋,教眾們出頭了:“教主天授神通,他掐指一笑就算出來了。”
楊露禪笑笑不解釋,有時候神棍的做法對于未開化的老百姓來說也有特別的效用,只要別用在歪門斜道上就好。
但他還是跟老董頭解釋了一下:“清軍晚上看得見,而我們晚上就是夜瞎子,這樣的長處他們沒有道理放過的。”
老董頭也被楊露禪咋呼住了:“你真的破了胎中之迷?夢中神人授術?”
楊露禪只能板起臉,強憋著笑,一通云手就使了出來,還一攬一纏抱起地上的石碾,在掌中運轉翻飛起來,就像在甩玩一個小皮球。
看到楊露禪這等神技,哪怕再懷疑老董頭也信了,這不是陳家拳嘛,而且遠比自己得其神髓。
他脫口而出:“陳家拳?”
楊露禪只得點頭,不過心里卻是好一陣排頭,神忒么陳家拳,明代就有人寫出了《太極拳論》,武當也有《太極拳總綱》,一個分支學了點皮毛就冠以自家的名號,借鑒也不是這么借的。
但古代資訊不發達,信息都是壟斷的,楊露禪也懶得說破,費那口水干嘛,教懂了別人又沒有學費。
老董頭想到自己偷拳都吃了那么大苦頭,楊露禪卻信手拈來,以他的年紀不可能去過陳家村,只能用神人所授才講得通,便連連點頭。
人多手快,馬肉很快就煮熟,馬肝湯也熬好了,好幾缸的馬血也備著,楊露禪一個一個地監督教眾們喝湯喝血,直到所有的人都按量按質地完成為止。
飽餐了一頓,八卦派的教眾被聚集了起來,沒練別的,就是游身掌,眼盯著手掌不斷交換,腳下以游龍步不斷游走劃圓。
這么短的時間不可能讓這些教眾將勁力練出來,但結合著呼吸法門的游身掌,卻能將眼部神經催發。
手眼相隨,眼是心之苗,游身掌的練習法門,能最快地將剛剛喝下去的馬肝湯發出來,可在短時間內克服夜盲癥的問題。
不會在夜里變能黑瞎子,就不怕清廷的夜襲。
效果很好,過半的教眾跑進了密閉的營帳眼也不發黑了。
神了,當了半天不到的新教主讓他們感覺得到希望,長此以往,那還不個個都成了高手。
楊露禪還讓激活了視覺神經的教眾開始挖壕溝,清軍是有騎兵的,沒有阻攔騎兵的辦法也是挨宰的命。
放出去的探子也回報了,清軍果然沒有走遠,而是離著八卦派營地不到二十里。
這點距離,半個時辰的行軍,再一個沖鋒就到了。
幸好教主神機妙算,不然真的被清軍偷襲,八卦派還真的會大敗虧輸的。
半夜,差不到丑時末,清軍果然來了,選的時機很巧妙,正是人最累的時分。
還是騎兵打頭,一越過山坡就放開了沖馳下來。
八卦派的教眾都沒有歇息,而是枕戈待敵,一看到清軍的動靜,壕溝里鋪滿的樹枝柴火就被點燃了。
楊遇春一看這情景就知道敵人有備,他忙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可清軍的騎兵浪慣了,還是有一批不顧號令沖了過去,迎著他們的是絆馬索。
清軍以為弓羽會建功,可他們射到營帳里的火箭卻只是引燃了一座又一座的空帳。
八卦派的教眾都在壕溝里呢,挖了兩圈,外圈放火內圈藏人。
等騎兵到外圈火墻勒住馬時,內圈的八卦派教眾從壕溝中沖出,沒了速度,清軍哪里是八卦派的對手,紛紛被絞殺在火墻邊上。
戰后一清點,除了殲敵近千,還多了兩百多匹戰馬,算是小捷了。
只是又給狡猾的楊遇春溜了,看來要找他攀親戚還真不是那么容易。
收拾完戰場,楊露禪卻下了一個令人吃驚的命令:“用戰馬駝著輜重馬上撤退。”
教眾們都理解不能,董老頭卻站出來支持楊露禪:“我們還真沒有跟清軍硬拼的把握,清軍兵強馬壯,補給源源不絕,我們一旦搶不著糧就斷頓了。”
“可以我們剛剛打贏了呀?”有教眾想不通。
楊露禪躍到一匹馬背上:“那是清軍還沒有集結來大軍,現在我們面對數萬清軍都打得那么吃力,當我們面對數十萬清軍時該怎么辦?”
楊露禪創造的神跡還是有影響的,教眾們紛紛出聲:“教主,那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趁著清軍驚慌逃竄,我們撤回去,在我們起事的老巢跟清軍耗,伏牛山群山莽莽,能最大限度地消解清軍騎兵的優勢,那里有我們的父老鄉親,不愁吃喝,我們退回去,將功夫練好,將米糧種好,等了我們有了更大的實力再打出來,到時就可以一鼓作氣把清軍趕出中原去。”
這番道理一講,教眾們也都想明白了,教主說得在理,拿著人命填確實能讓清軍失措一時,但總體實力還是有著差距。
以教主之才,如果回山里打游擊勵精圖治的話,確實更有把握。
八卦派就這么落入了楊露禪的掌控,趁著清軍沒有預料,他們很容易就跳出了包圍,沖進了大山中。
而在距他們數百里之外的陳家溝,陳家小姐陳玉娘的房中,這一天卻響起了一聲像長嘯一樣的驚呼,還引來了陳家的家主陳玉娘的老爹陳長興。
陳長興一臉欣喜地敲響了陳玉娘的房門:“玉娘,你突破了?陳家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氣勁高手了。”
陳玉娘沒開門,她此刻正對著鏡子閉著眼睛,又想看,又不敢看,魏溯難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代入到一個娘們身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