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進行營里的蘇燦也笑不出來,如霜正一臉無辜地跟一個女子辨白,地上躺著沒了聲息的咸豐帝。
“我根本沒碰他,他也沒碰到我,他一進來看了我幾眼就吐血倒了下去,我也是被嚇著了才大叫的。”
旁邊有幾個拿刀的侍衛正在跟如霜和那女子對峙,還有幾個待衛倒在了稍遠點的外圍,也不知是被誰擊暈的。
本來魏溯難也以為是嚴晶心干的,可如霜一見到蘇燦就露出了滿眼的欣喜奔他而來。
她嘴里再一次辯白:“阿燦,你來了就好了,真的不是我干的。”
魏溯難也迷了,嚴晶心這是演戲演上癮了?還是故意拿他做擋箭牌?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旁邊那女子又說話了,語氣冷冰冰的還難聽得緊:“怎么,那么著急你家皇上,像哈巴狗一樣地往前湊,現在你的皇上沒了,大清的天字一號臥底,你向誰效忠?”
本來魏溯難還以為這個女子是大內高手來著,見如霜殺了咸豐將她逼住脫身不得呢,這下更亂了。
他打量了那女子幾眼,終于認出來了:“哦,你是趙無極的手下,你…”
蘇燦被如霜拉了拉袖子,話又中斷丁,如霜又幫宛玲說話了:“她不是趙無極的人,她的身份跟你一樣,是個臥底。”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
沒等蘇燦想明白,那女子突然間出手將旁邊的幾個侍衛和太監全都擊殺了,一掌一個快如鬼魅,正是趙無極以氣勁御身形的移形換位之法。
動完手,她看了蘇燦旁邊的如翠一眼,露出鄙夷的眼神,又倏轉到了如霜旁邊:“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一旦大軍殺到,到時你身上長一百嘴也解釋不清楚。”
如霜剛說了個“可是”,就被那女子帶攜,身形一閃就沒了影,蘇燦也只能帶著如翠追上去,雖然他的速度沒有對方快,但可以遠遠地綴著。
一路上避開集結的大軍,倒是給他們尋了個間隙閃了過去,外圍的兵丁就是普通的清軍,就覺得眼睛一晃卻啥也找不見,只當是受了驚的飛禽。
這會圍場中已是警聲大作,號角吹了起來,必是大事發生,所有的軍伍都在集結,兵慌馬亂的也沒人在意。
你追我趕地奔突了一刻鐘,宛玲才在長城上停了下來,遠處的木蘭圍場中已經燃起了滾滾狼煙,向著京城的方向一路傳遞。
不過長城是真地被廢棄了,不會有人從這來。
滿清才不愿意修繕當年擋住他們腳步的東西,長城兩邊都被拓為無人區,密植柳樹,是為柳條邊。
因此嚴晶心可以好整以暇地在此等待蘇燦,她仍然想把幕后之人逼出來。
蘇燦也知道對方故意沒盡全力甩開他,他也想弄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
前面停下沒多久,蘇燦也到了,都沒氣喘吁吁,而是屏息相互審視。
倒是如霜先開了口:“宛玲是八卦派的新掌門,八卦派是天理教的前身,趙無極被我殺了,小翠,我們的大仇已報。”
如翠聽了跟如霜抱頭痛哭,蘇燦則繼續打量宛玲,他一面看一面想通了好些事情,這人才是嚴晶心,自己又被算計了。
甚至僧格林沁咸豐的改變也是她主導的,臥底嘛,兩邊通風報信,渾水摸魚坐收漁翁之利,這不是嚴晶心一貫的作風嘛。
嚴晶心也看他不爽,出口邀戰:“怎么?不服,是不是你的主子死了想找人撤氣?要不過過手?”
魏溯難也真的想出出氣,便大方應承:“好啊,正好領教高招。”
嚴晶心擺出了個請的手勢,終于將如霜和如翠從悲痛中拉了出來。
如霜一下子跑到兩人中間張大雙手攔著:“宛玲,你別跟蘇燦一般見識。”
如翠也過去拉住蘇燦:“燦哥,宛玲姐是幫我們報仇的大恩人,不能恩將仇報。”
宛玲晃動身形到了如霜身后,駢指一點,如霜就定在了原地,耳中傳來宛玲的聲音:“我想領教一下降龍十八掌。”
蘇燦也一抖手將如翠擲了出去,正是打人如掛畫的氣勁用法,還更精到了,毛都沒碰掉一根。
“巧了,重拾功夫,我也想看看先天罡氣是不是那么神。”
信他們才怪,一個以為降龍十八掌天下無敵想揚眉吐氣,一個得了加強版的先天罡氣再領悟了由外而內氣勁真諦欲踢飛障礙,都手癢得緊,牙齒印又深,皆想打得對方哭爹叫娘。
蘇燦先動的手,一上來就是降龍十八掌的神龍擺尾,有無影腳的底子,這招魏溯難用得最順手。
不再是無影腳的定點密踹,有了氣勁,降龍十八掌的這一招可以氣御形,以形促勁。
先是以氣勁將身形托起,然后就是旋轉,向前的旋轉就是馬踏連環的連招,如毒龍鉆般攻敵。
橫向的旋轉就是剪刀腳的加雙飛燕的循環。
縱向的旋轉則是彈腿與戳腳并用,像個風輪一樣車暈對手。
唯一的區別是手腳并用,兩頭皆可攻敵,嚴晶心從招式中看出了黃飛鴻的一些武功路數,應該是氣勁虛無之時蘇燦想出的替代辦法,簡化了招式,盡量保留威能。
看破自然有解,嚴晶心以旋轉破旋轉,毒龍鉆來她旋身向后卸力,磨盤腳來她向上托沖,風輪撞來她也則翻騰幫著一腳加速送了蘇燦上天。
那下一招一定就是飛龍在天了,重力加速度再加氣勁的沖擊,確實是沖量最大的一招。
沒關系,嚴晶心將自己車成了一個陀螺,你砸下來我就變成一個沖擊鉆,把力量全部轉到地面去,一招過后,長城的地面陌進去了一個坑,磚石沙土全蕩出來了。
如霜能動彈之后拉著如翠躲了百多米才避開,如翠還抱怨上了:“這么打,哪里像請教,爹以前連他們三分的威力都不到。”
如霜現在有點信宛玲說的可以高手速成了,蘇燦有回夢心法,又得大還丹之助,更有降龍十八掌這種速成外功,但看樣子還是宛玲贏面更大。
飛龍在天過后得下落地,鴻漸于陸,像大雁一樣飄飛卻又有厚重感,一掌虛一掌實,虛實之間飄乎不定。
其實就是滑躍掃掌,對付這種走位曲線的攻擊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用辦法。
嚴晶心立于原地鼓動氣勁一掌擊出,一面氣墻就壓了過去。
鴻雁碰上強氣流飛不了,一擊不中乖乖退避三舍,拉遠了距離一式震驚百里就過來了。
利用氣勁的強烈震動干擾聽覺判斷,然后凝實的掌勁就撲來了。
八卦掌的牛舌勁一出,氣勁的用法有了升級,那一舔一捋于無形,是將空氣一揮一擠再卷,將對方掌勁的氣爆湮于無形之中。
蘇燦的應對是密云不雨加突如其來,最后利涉大川推著前面的掌勁排山倒海浮浪而來。
前頭掌勁密集卻不重,給人以壓迫感,然后一個加速橫掃將氣勁推出,跟著蹂身躍進,三步間左右相加,把掌勁變成而疊浪。
這三連擊守中帶攻,節奏變幻快,讓敵手十分不適。
嚴晶心不怕他浪,怕他不浪,她左右連著兩個野馬分鬃,用氣勁把身前的空氣全掃開,形成了一個空腔,反而將蘇燦氣勁加速吸過來。
前后氣勁連不起來,蘇燦的氣勁就像狂浪落壺口,聲勢是很大,卻被制住了,氣勁在空腔里炸散的回波反而與他雙掌相沖。
身形被遲滯后浪就沒了后勁,蘇燦只能變招,再往前推他自己也會陷落進那個回蕩著的空腔里被漩渦攪碎。
打到此處,兩人越打越細,從一開始的大開大合到現在的以巧見功,蘇燦不得不讓出勢頭,尋機再起。
他連著用出了或躍在淵、履霜冰至、羝羊觸蕃、雙龍取龍、損則有孚等招式,或游擊纏拍,或柔勁試探,或銳勁技擊,交勁偷襲,均以過渡尋覓機會為要,就是不與嚴晶心碰實了打。
嚴晶心出于觀摩探究降龍十八掌的目的,也沒有趁機壓上,同樣采取了姑息策咯。
降龍十八掌的威名太盛了,誰都想一睹其真顏,哪怕是很多人因為好奇心死在其所,亦死得其所。
因為這套掌法中哪怕最輕柔最飄靈的那招,也光明正大,只取陽謀。
所以看完十八掌,哪怕是栽了也認了,因為跟光明正大的功夫打,輸了就說明自己實力不濟,對方的節奏變換,本就應在預計之中。
創出這套武功的前人也不簡單,等于明打明的告訴對手,我就是通過節奏變幻來蓄勢的,但我一招一式都在明處,你敢不敢接?
一輪試探過后,見龍在田來了,這是掃堂腿與連環掌的組合,目的是清理空間,嚴晶心避退,蘇燦就魚躍出淵猛地一躥,躍于半空掌勁籠蓋住她。
也不落下了,而是凌空跟嚴晶心不斷對拼掌勁,并利用倒卷的氣勁下壓托住身形,這就是時乘六龍了,總之都是狂放不收之招。
跟著的龍戰于野更是粘住了氣勁不斷地推擊,猛沖猛打的招式,其血玄黃,跟你拼了,每一掌都硬橋硬馬真把式,你不退我也用全力逼你退,總之把場清了。
此時嚴晶心發現自己全身的勁氣都鼓蕩了起來,這是被降龍十八掌帶動的,這套武功確實帶勁,一定要把對手最強大的實力逼出來,再決一死戰。
還有一式虛招,潛龍勿用,蘇燦身形在一浪高過一浪的狂攻后猛然一退,一掌下擊地,一掌側帶旋,既是空招試探虛實,也是擠兌敵手不讓其劍走偏鋒鋌而行險。
這招過后立馬連著的就是亢龍有悔,空間打出來了,雙方都站好位蓄足勢了,那就一分勝負。
嚴晶心感覺兩人中間的氣勁紊亂起來,然后這些氣勁都被收回,將前十七掌的勢凝成一體,蘇燦的氣勢也越聚越高,但他并沒有等氣勢升到最高處便并掌平推而出。
一團碩大的氣勁被逼了出來,然后一發即收。
巨大的空間被快速收發的氣勁擾動了,像一鍋水燒到了九十九度,猛然間躍升一度沸騰開,進而炸裂。
明白了,這招厲害的地方不是氣勁,而是被排出的真空,進而造成的內陷,以及外圍被拉扯出來的空爆。
空的對立面其實就是實實在在,滿滿當當,轟轟烈烈,它們是互為轉換的。
這不是氣勁的改擊,而是利用氣勁調動自然之力形成的攻擊。
因為氣勁的內收使這一招會引發外圍的空氣倒吸,前面十七式招式盡在其中。
為什么不等攀到巔峰?是因為內收的過程中等于發招者需要跟內收的勁氣做對沖,所以必須留著后面的勢來保證自身的安全。
這一式非常的考驗人體本身,等于跟最強的自己在體內搏斗,所以必須找準那根平衡線,壓住最后一絲。
而且這一招太暴烈了,以內家武功的修煉路數,無法在瞬間承受這樣的反噬。
幸好嚴晶心早有準備,也了解了外家功法的特征。
她既沒有退也沒有閃,而是沖進了當中,氣勁含而不發,以自身為軸,開始移形換位攪動整個空域。
最終形成了太極旋流,讓空域沒有炸散,漸消于無。
停下來之后,兩人正好站在了太極的兩處魚眼上。
腳下是一個嚴晶心攪動空域帶入氣流吹鼓塵粒畫出的太極圖。
最后一招剛開始動靜很大,都引出了狂風,卻被宛玲消彌,如翠也分辯不了,就問了如霜:“姐姐,到底誰贏了?”
如霜不用回答,因為蘇燦嘴角滲出了血絲,他還是沒能掐準出手的度,受了傷。
宛玲則背起手來,看向蘇燦,她在等蘇燦認輸。
沒讓嚴晶心久等,蘇燦調完息就出聲:“你贏了!”
看他說得輕描淡寫,宛玲的語氣一沉:“然后呢?”
蘇燦茫然:“然后?沒有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宛玲聽不過去,嗆聲道:“趙無極會背完所有的鍋,然后你會去當你的幫主享齊人之福。”
聽宛玲這么一說,如霜和如翠都有些羞赧,對視一眼又低下了頭。
蘇燦則有些火氣上頭:“咸豐帝死了,六王爺的謀劃也敗露了,剩下的事情自有朝堂上的肉食者謀之,我一家老小都是乞丐,哪輪到我管這等天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