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沈緣的問話聲，立刻有身影緩緩浮現出來，卻是兩個八九歲模樣的小姑娘。
正是杏仙的兩個小婢，分別是丹桂精和臘梅精。
她倆猶豫著站在遠處，面帶惶恐，不敢靠近這天兵打扮的青年。
最后還是臘梅的膽子稍大些，怯怯道：“天君莫要責怪，并非是奴婢嚇到了他，而是另有其人。”
“誰？”沈緣疑惑的朝四周看去，卻見丹桂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頭，快速指了過來，然后馬上又把手縮了回去。
“就在天君顯出仙體的時候，他就變成這樣了。”臘梅無奈的攤開手。
沈緣略微蹙眉。
他早就用望氣術看過了這小乞兒，對方頭頂氣運金光，絕不可能是妖邪，自然也沒理由害怕天兵。
難道是被臟東西蒙蔽了神智？
小乞兒縮在墻角，臉色發白，瞳孔渙散，哪怕沈緣已經走到了他面前，依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宛如一具木偶。
哪里還看的出剛才的聰慧狡黠，反倒是顯出幾分癡呆之狀。
沈緣才不信一個看見精怪都絲毫不慌的沉穩幼童，竟是會被區區一柄斬妖刀嚇成這副模樣。
他下意識就要使用望氣術，想要探明其中原因。
這次沈緣謹慎了很多，眼中濃郁白芒不急不緩的涌現，勢必不會再被那氣運金光反噬。
然而只是瞬息間，他便是楞在了原地。
如果說之前的金光是一層薄紗，朦朦朧朧的遮掩著其中身影，現在的金光已經凝實成了一堵厚厚的墻壁，完全將旁人的視線擋在了外面！
就光憑這道金墻，還能有妖邪敢于靠近？
沈緣心中生出一絲疑惑，可惜他所學的都是妖魔神通，殺人還湊合，對于這治病救人的法門還真是一竅不通。
遲疑片刻，他干脆的冷斥一聲：“醒來！”
看似平平無奇的呵斥，實則卻蘊含著讓人凍徹心扉的寒意，那是由數千頭妖魔性命匯聚而成的森冷殺機！
若是真有妖邪，勢必要認真考慮下，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惹怒這聲音主人的后果。
似乎是真的起了作用，小乞兒渾身一個激靈，渙散的瞳孔也在逐漸恢復正常。
足足過了一盞茶功夫，他雙掌合十，滿臉驚恐的抬起頭來，等看清身前人的模樣，他嗓音里竟是帶了些哭腔：“大哥哥，我這是怎么了，我剛剛看見你變成這副模樣，一下子就暈過去了！”
小乞兒先前知道自己要被精怪帶去殺掉的時候，照樣能穩住心神，還把幾個面餅都給吃完了，這份沉穩的心性甚至勝過了許多成人。
然而在此刻，他卻是真的恐懼到極點，仿佛經歷了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迫切的需要別人的幫助。
沈緣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視線靜靜落在小乞兒的雙掌上。
無論對方是哭還是叫喊，臉上的表情是什么樣子，那兩只臟兮兮的手掌卻始終緊緊貼合在一起，虔誠而神圣，讓人不敢直視。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出現在一個乞兒身上，讓人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寒意。
小乞兒也是注意到了這一點，驚叫著將雙手松開，滿臉茫然：“我…我怎么會去學那群禿驢的姿勢…”
他抬起頭，無助的看向沈緣。
沈緣面無表情的對視過去，沉默良久，伸出手溫柔的摸了摸小乞兒的腦袋：“抱歉，我也不太明白發生了什么，幫不了你。”
他收回手掌，在心里嘆了口氣。
月華黯淡時分。
荊棘嶺上狂風大作，將那一眾松柏梅杏刮的東倒西歪。
一直盯著遠處的楓樹精，此刻終于收回了視線，輕聲道：“要來了。”
聞言，其余四顆老樹精用力咽了口唾沫，邁著顫抖的雙腿攔在前方：“讓杏仙躲好，丹桂和臘梅要守住屋門。”
兩個匆忙趕到的小姑娘用力點點頭。
檜樹精只覺得渾身發軟，壓低聲音問道：“天君呢，難道不管我等了？”
臘梅脆聲道：“天君在救治那小乞兒，暫時騰不出手來。”
眼看著幾顆樹精心生退意，勁節先生清了清嗓子，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我等差點鑄成大錯，真以為輕易就算了？天君當然能彈指滅殺妖物，但他也要看看我等的悔改之意。”
聞言，其余幾位恍然大悟，紛紛點頭附和：“說的是極，理應如此。”
見他們有了干勁，勁節先生神色間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唏噓。
只希望等下天君揮刀時能砍得準一些，不要讓自己等人數百年的修行白毀了。
沒有給樹精們多想的機會，一道瘦高身影已經是從荊棘叢中踏步而來。
只見它頭頂一對碩大的鹿角，右手持一根烏黑木杖，左手則是拎著個碩大的布袋，袋子里裝的應該是活物，正在不停的扭動，同時發出細微的啼哭。
“老朽訪遍這四方的土地山神，就屬你們荊棘嶺最麻煩。”
鹿妖罵罵咧咧的在木仙庵前站定，連片刻都不肯多留：“快點把東西交出來，我這些靈胎都快被悶死了，到時候還怎么吃！”
幾棵老樹一言不發，隱隱擺出架勢。
將他們的動作收入眼底，鹿妖略微一怔，像是反應過來什么。
它嘆口氣，頗為費解道：“這是怎么了，分明早就約好的，怎么又反悔了？”
竹子精鼓足勇氣朝前方站一步，吞吞吐吐道：“我們想了想…還是算了吧…這種事情…”
它話還未說完，只見鹿妖的左手微微一顫，一個猙獰的腦袋便從布袋里滾落出來，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轉兒。
“哎呀，手抖了。”
鹿妖笑了笑：“無妨無妨，老朽自己撿就是，幾位別介意，繼續說你們的。”
幾顆樹精看著地上的頭顱，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瞧那熟悉的模樣，除了北邊的山神爺以外還能是誰。
怪不得這妖怪過了這么久才到，它居然連拿天庭俸祿的神仙都敢殺！
“別不說話啊，老朽是最講道理的。”鹿妖咧開嘴，露出一口黑黃牙齒。
勁節先生移開視線，滿臉悲痛，手掌被氣的直發抖：“殺神吃人，這算什么講道理…”
聞言，鹿妖笑呵呵的把那烏黑木杖往前方地上一頓：“瞧，這就是老朽的道理，你們服是不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