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臨河客棧。
第五重樓站在屋檐上,一個人靜靜注視著遠處的運河。
河水沉沉如墨,畫舫凌波,槳聲燈影,入夜點亮的盞盞彩燈,恍如仙槎寶船。
景色很美,美得讓人沉醉。
屋檐上,第五重樓內心卻毫無波瀾,他在等待獵物。
終于,來了。
張易之與思媚立在船頭,欣賞著波光燈影。
思媚一身半掩酥胸的艷麗長裙,挨著張易之站,嬌聲道:
“司長,先去客棧休息一晚,明早再進城。”
“嗯。”張易之輕輕頷首:“你安排。”
“那…那開幾間房呢?”
思媚一雙大眼睛熱辣辣盯著張易之,好似有些緊張。
張易之斜睨這個小蘿莉一眼,淡淡道:“兩間。”
“啊,萬一客棧只剩一間呢?”思媚脫口而出。
張易之略默,目光端詳著她,無比認真道:
“梅四,我們是上下級關系,不可逾越,懂嗎?”
“那你還讓我給你洗腳,睡覺還把腳伸進…”
思媚害羞的低下頭,聲如蚊吶道。
張易之瞟了眼她的胸脯,咳嗽一聲,嚴肅道:“怎么,你身為下屬,不應該做嗎?”
這梅四不同于其他梅花衛,外表看起來冰冷,其實內媚。
用前世一個詞形容就是——純欲風。
又純又欲,十足的小妖精。
思媚鼓起勇氣:“可…”
張易之截住她的話:“打住,不該有的心思別有。”
“一定要記住,出門在外扶我一把的是朋友,扶我幾把的是下屬。”
“所以你不能輕易動感情,感情影響你拔劍的速度!”
說到最后,已帶著幾分嚴厲的口吻。
“哦。”思媚微微低頭,我見猶憐。
倒不是她容易動感情,相反,她從小就訓練武藝,七情六欲比尋常女子淡很多。
可是。
他實在太出眾了。
朝夕相處,他的俊美、才華以及權勢,無不散發著讓女子癡狂的魅力。
就算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在張司長面前,恐怕也會慢慢消融。
最后化成一灘水…
“到岸了,走吧。”張易之溫聲道。
就在此時。
“公子,公子!”
高拱石橋上,一個黑黝少年跳起來招手。
“裴小子,你怎么來了。”張易之二人走過去。
裴旻瞥了思媚一眼,知道她應該是公子的下屬,稍稍打個招呼,便直言道:
“稟公子,崔挹被人殺了!”
“他死了?”張易之側頭,疑惑。
裴旻沉聲道:“對,朝野沸騰,都懷疑是公子派人殺的。”
“呵呵。”張易之嗤笑一聲,“懷疑就懷疑吧,我不在意。”
頓了頓,他詢問:“對了,崔挹什么時候入葬?”
裴旻:“應該是明天。”
張易之放下心來,點頭道:“那我趕得及去燒紙錢。”
“公子。”裴旻臉色變得凝重,低聲道:神皇司綠袍得到消息,索命門有你的懸賞令。”
“索命門?”
張易之皺眉,他沒聽過。
“司長。”思媚插嘴,為他解惑道:
“這是一個神秘的刺客組織,把殺人當成一門賺錢謀生的生意,奉行‘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簡單邏輯。”
“最出名的一件事,玄武門之變前夕,索命門接到懸賞刺殺尉遲敬德,后來失敗了。”
裴旻附和道:“對,我也是聽一個綠袍說的,他曾經是游俠,差點加入這個組織。”
張易之瞇了瞇眸子,他知道古代刺客很多,甚至都有一本《史記·刺客列傳》記載,但沒想到都已經形成組織。
“官府怎么不清剿?”
思媚回道:“索命門的刺客分散在各處,且互不從屬,所以很難清剿。”
張易之嗯了一聲,目光轉向裴旻,“也就是說,有人可能會來刺殺我?”
“對,我怕公子有危險。”裴旻摸著后腦勺,憨厚的笑了笑。
張易之滿意點頭:“不錯,忠誠可嘉。”
三人朝客棧走去。
突兀。
一道聲音傳來。
“良辰吉日,適合死。”
這一刻,原本還面帶笑意的張易之,笑容徹底凝固。
他身子緊繃,循聲望去。
屋脊上。
一個白袍飄飄的身影在西沉的月亮映襯之下靜靜而立,手中短劍寒光閃閃,衣袂在夜風中緩緩飄動。
思媚和裴旻二人如臨大敵,紛紛上前半步擋住張易之。
他們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此人。
非常強!
“張易之。”
第五重樓輕輕拂去袍衫上的灰塵,目光俯瞰道:
“記住,殺你的人是第五氏齊諸田之后。”
“我還以你是西門吹雪呢。”張易之負手在后,冷笑一聲。
“不!”原本一臉冷峻的白袍男子,表情變得扭曲起來:
“不許侮辱第五氏,是第五氏,一個高貴的姓氏!”
說完從袖里拿出錦帕,溫柔的擦拭著短劍。
張易之懶得再廢口舌,平靜道:“別聒噪了,動手吧!”
“你譽滿天下,世間無人不識張易之,正好做我的墊腳石。”
“能不能成全我,讓我殺了你揚名,讓天下都知道第五氏。”
第五重樓依舊在擦劍,恢復波瀾不驚的表情,說話的語氣毫無情緒。
張易之笑了,殺我成全第五氏的名聲?
無恥,竟也能說得這么清新脫俗?
仿佛一陣風呼嘯,第五重樓張開雙臂,從屋檐一躍而下,以劍拄地。
他抬起頭擠出僵硬的笑容,“這動作帥么?我夫人她挺喜歡的。”
嚴肅寂靜的氣氛,張易之險些破防。
小丑?
這個刺客有點瘋啊!
“再不說遺言,就真的來不及了。”
第五重樓低聲說了一句,整理好松散的衣襟,又低頭擦拭靴面的灰塵。
“放肆!”
思媚完全按耐不住憤怒,宵小之輩竟敢刺殺張司長!
她身形飛旋,疾步奔襲。
第五重樓連眼都沒抬,揮劍而出。
“鏘!”
場中響起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
思媚的鎏金發簪被一劍斬斷飛在半空,滿頭青絲如飛瀑一般揮灑。
張易之神情罕見凝重,此人的劍術實在詭異。
第五重樓拂袖,不急不緩道:
“你本來是個死人,你要慶幸我的目標不是你。”
說完目光盯著地上斷裂的發簪。
他皺了皺眉,踱步撿起兩截發簪,稍微比對一下。
“不對稱啊。”
一劍揮出。
那根長的發簪被削去一小截,長度剛好跟那根發簪并齊。
那邊思媚羞憤不已,還要再轟出一拳。
張易急聲道:“你不可敵,退下!”
“知道就好,我的目標只有你。”
第五重樓望向張易之,目光陡然迸出強烈的殺機。
他動了。
腳下的地板碎裂,木屑橫飛亂蹦。
一步。
兩步。
一劍斬出,瞬間籠罩著張易之身邊數尺范圍。
“雕蟲小技!”
裴旻燃著熊熊戰意,手中長劍迅若奔雷,疾如閃電,刺向第五重樓的頭頂。
“黑面小子,你也配對本尊動手。”
第五重樓頭頂劍氣森森,寒光侵體,他舉劍上撩,輕易格擋這殺意凜然的一招。
“不錯,有兩下子。”
第五重樓長劍斜指著他,淡聲道:“再不退下,連你也殺。”
裴旻冷眼不語,渾身充斥著劍意,整個人似乎處于亢奮之中。
忽然之間,第五重樓產生一絲莫名的憤怒。
什么阿貓阿狗也配學劍?
學劍難道是給人做仆役的?
“啊啊啊啊啊”
第五重樓仰天嘶吼一番,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有些人,學了幾招劍式,就敢朝本尊動手。”
三劍連環!
短劍猶如蟄伏已久的毒蛇刺在劍鏜上,一連三劍,劍劍刺向裴旻心口。
宛若三個浪花席卷而來,一浪接著一浪。
裴旻心知退不得,面對這種劍招,一旦后退,就意味著膽怯。
“來!”
裴旻大喝一聲,劍尖的點點寒星匯聚成刺目的一點,如無堅不摧的一道電光刺出。
叮叮叮連續十余次金鐵交擊之聲響起,
一瞬間,第五重樓已經攻出了十余劍,而裴旻也擋了十余劍。
雙劍交擊之聲的余音回蕩在夜色中。
張易之瞇了瞇眸子,此人竟然能跟盛唐劍圣不分高下。
如果沒有裴小子在身邊,自己是不是早就成為劍下亡魂了?
而場中。
第五重樓緩緩收劍,顯然在醞釀最強一招。
他注視著裴旻,神色之中顯然有些訝異。
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劍術。
這有點出乎意料。
“是個天才,但可惜的是,甘愿做權貴走狗。”
第五重樓心中再次為裴旻惋惜起來。
“準備好了么?”
第五重樓身形騰躍而起,劍光爆閃而出,直直刺下。
裴旻一個側身,想要以劍抵擋,可依舊慢了半拍。
第五重樓手臂猛然拖動,短劍的劍尖在裴旻的胳膊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流出了少量的鮮血。
“左胳膊有血。”
第五重樓臉色變得極度難看,又揮出一劍劃在裴旻右胳膊。
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
裴旻面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
“別撐了,你撐不住的。”
第五重樓閉著眼似乎不想去見血,靜靜的道。
裴旻面無表情,稚嫩的嗓音卻發出一聲怒吼:
“繼續!”
他健腕一揮,充滿磅礴劍勢的長劍刺出,有若電打雷擊,威勢十足,凌厲至極。
充滿殺意的一擊。
“咦。”
第五重樓微驚,舉劍格擋卻仿佛有千斤重壓而來,他整個人生生被逼退三步。
而裴旻咬著牙,不顧手臂汨汨鮮血浸染袍袖,狠狠將劍往下壓。
“負隅頑抗!”
第五重樓目光透露不屑,另一只手以掌化拳重重轟出。
裴旻身軀像是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轟然一聲,倒在地上。
“差點逼出最強的我,不過也只是差點而已。”
第五重樓負手在后,搖了搖頭,一雙充滿殺意的眸子轉向張易之。
張易之深吸一口氣,冷聲道:“你要什么,我都能給。”
“我要名,只有殺了你,天下人才會敬佩第五氏!”
第五重樓扭了扭脖子,持劍朝張易之緩緩走去。
“小心。”
思媚急速奔襲。
“我還能戰。”地上裴旻爬起來,勉強站起身子。
而就在這時。
“蹬蹬蹬!”
遠處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客棧的動靜早有人偷偷稟報官府。
第五重樓表情驟變,直視著張易之,冷聲道:
“你很幸運,有個忠誠的劍客給你拖時間,拖到官兵的到來。”
“不過下一次,就沒這么好運了。”
“記住,一年后,第五氏必取你性命。”
“我說一年就一年,多半炷香時間不算一年,少半炷香時間也不算一年。”
說完一躍而起,腳踩著墻壁躍上屋檐,將瓦片疊好,這才消失在夜色中。
張易之松了一口氣,趕緊扶起裴旻,“傷到要害了么。”
“沒事,是我太弱了。”
裴旻倒沒有在意手臂的傷勢,反倒非常慚愧內疚。
技不如人,丟人現眼,讓公子陷入險境。
那個第五重樓。
真的很強。
“思媚,梅花衛去打聽此人的消息。”
張易之擰著眉頭。
這就是中國古代頂級刺客的身手?
真尼瑪嚇人!
不過一年后…
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雖武藝不如你,到時候做個火箭筒轟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