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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 歷史重演

  (二合一,今明一起)

  一年半以前,火曜歷528年,奇諾就完成了對敬畏值的收割。

  從那一刻起,民眾的敬畏已經不重要了,奇諾也就此離開多古蘭德,剩下的時間都在和葉蕭塵一起尋找下落不明的索蘭黛爾。

  對于奇諾而言,多古蘭德只是一處敬畏值的場所,需要時就用,不需要時就走。

  可對于多古蘭德而言,對于那些沒有生產能力、終日醉生夢死的民眾而言,奇諾是主,是神明,他離去了,就代表著整個王國的崩潰。

  在保障法案之下,社會各階層的生產力早已枯竭,多古蘭德變成了一具臃腫的尸體。

  奇諾的離去,代表著再也沒人為這具尸體輸入新鮮血液。

  物資不再無限供應,即意味著現有僅剩的庫存就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沖突在極短的時間內爆發,人們為了倉庫中的物資打得頭破血流,各地勢力刀兵相見,彼此相攻,彼此爭奪,整個王國在一夜之間從極樂盛世變為紛爭亂世。

  這期間群雄并起,四方割據,無數豪強登上舞臺,又轉瞬落幕,仿若數百年前八王紛爭再度上演。

  最終,一支超凡者家族蕩平六大行省,控制了各地資源命脈,并占據王城,由家族魁首登上王位,成為了新一代的國王。

  這位國王效仿當年的立國之君「古王」多古蘭德一世,恢復了古老的祖制,將公有之地冊封給四方貴族。

  貴族坐擁著國王賜予的資源與封地,雇來那些吃不起飯的民眾,逼迫他們簽下賣身契成為奴隸勞作,自己坐享其成,夜夜笙歌。

  食利者的貪婪就像燎原烈火,燒遍了整個王國。

  月幣之金銀銅鐵、奴隸烙印、貴族與奴隸主、凌駕律法之上的超凡者.歷史的死灰復燃得如此迅速。

  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多古蘭德又回到了從前,原本被消滅的東西再度出現了,曾經的女王新政仿佛只是鏡花水月。

  在葉蕭塵與羅青鋒的陪同下,索蘭黛爾回到了自己生活了27年的王城。

  她看到王城的街景時,只有一個念頭——這里跟童年時的記憶一模一樣。

  天空下著綿綿細雪,地面被染得一片霜白,今天是年末集市日,街道比往常更加擁擠,行人匆匆而過,準備迎接多古蘭德戰火重生后的第一個新年。

  一支騎兵隊從街道盡頭奔來,道路上的人們紛紛避讓,他們探頭看著騎兵盔甲上的標志,交頭接耳間時不時傳來“艾力克”這樣的字眼。

  騎兵開道之后,一輛裝潢精美的馬車緩緩駛過,民眾們趕緊低下頭顱,不敢用目光直視,以此顯示自己的謙卑。

  集市是步行地段,馬匹不能進入,但這輛馬車卻在騎兵的陪同下徑直駛入,駐守于此的治安士兵也毫不阻攔,反倒是對馬車行禮致敬。

  市場里縈繞著討價還價的聲音,雖然國王為民眾進行了食物配給,但那些食物也僅僅是能讓人“活著”而已。

  想要在新年吃上一頓飽飯,就不得不賣掉曾經不愿意賣的珍貴之物。

  一個矮小的女子此時正站在街頭,懷中抱著自己正在叫賣的東西——兩個襁褓中的孩子。

  “老爺們,來看看我的孩子吧,都才出生半年不到,非常健康!不管是養大以后服侍老爺,還是拿去當魂奴,都一定可以讓老爺們滿意的!”

  矮小女子的叫賣聲讓馬車停了下來,一名身穿艾力克家族制服的貴族從里面走出,默默看著她懷中的孩子。

  矮小女子看到制服上的標志顯得誠惶誠恐,直接跪到地上:“王領貴族大人,您的到來令我像沐浴在春風中!”

  她趕緊將襁褓掀開一些,將熟睡中的孩子展示給貴族:“大人,您是魂術師吧?來看看我的孩子吧!他們長大以后一定能成為很好的魂奴!”

  貴族沒有說話,直接伸手釋放了微弱的探魂之力,能量如毒蛇般在孩子臉上游走,檢查著他的靈魂強度。

  孩子感覺到不舒服,在襁褓中嚶嚶大哭起來,嘹亮的哭聲十幾米外都能聽見。

  在矮小女人望眼欲穿的注視下,貴族點了點頭:“確實是很強壯的靈魂,長大后會成為不錯的魂奴。兩個我都要了,給你100枚銅月。”

  矮小女人猶豫了一會,謙卑地笑道:“老爺,150枚行嗎?您看他們這么強壯”

  貴族眼中燃起怒火,直接一巴掌掄矮小女人臉上:“賤民,你敢跟我討價還價?!”

  貴族力量很大,矮小女人的臉直接被扇得皮開肉綻,汩汩流著血,她跪在地上止不住顫抖,唯唯諾諾說:“100枚.100枚就行了”

  貴族扔下錢袋,讓隨從拎走兩個嚎啕大哭的孩子,登上馬車離去。

  矮小女子沒有望向載著自己孩子離去的馬車,而是打開錢袋喃喃數著銅月的數量,數到最后滿眼灰暗,口中嘟囔著:“少了十幾枚啊.”

  她甚至不敢大聲喊出來,只敢把這句話說給自己聽。

  她將錢袋放到衣服最深處,起身時匆匆沒看路,撞到了旁邊的人。

  她抬起頭,看到了對方那雙湛藍色的眼瞳。

  矮小女子看著這雙眼睛,恍惚間覺得有些熟悉,漸漸陷入呆滯。

  最后,也不知是為自己的冒失道歉,還是回憶起了什么,她捂著臉上流血的傷口,口中喃喃說著“對不起”,抹著眼淚埋頭離去。

  索蘭黛爾望向矮小女人離去的方向,那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巷角。

  也恰好在這時,一對貴族父子的身影從拐角出現,父親看上去三十出頭,小男孩應該只有七八歲。

  正如此前所說,集市是步行地域,不是每個貴族都能像王領貴族那般跋扈,普通貴族還是守法的,比如這對父子。

  父親步行在后面走著,小男孩騎著一樣東西——這種行為并不違反法令,因為步行地域只說不能騎馬,沒說不能“騎人”。

  只見小男孩騎在一個疤臉男人背上,疤臉男人雙膝雙手著地,正載著主人奮力爬行。

  新王上位之后,各地資源幾乎都被優先分配給了王室與新冊封的貴族,底層民眾只能分到很小的一部分。

  有些人適應不了前后生活的反差,就會選擇與貴族簽訂賣身契,以求更好的物質。

  這個疤臉男人是幸運的,因為他有強壯的身體,貴族府欣然接受了他,他平時的吃喝用度也超過了多古蘭德90的平民。

  唯一要付出的小小代價,就是給貴族當一條狗,平時看家護院,陪少爺玩耍,出門時讓少爺騎在背上就行。

  小男孩騎在疤臉男人背上津津有味吃著零食,他用油膩膩的手拍了一下疤臉男人的后腦:“快點,大汪,媽媽說今晚她要親自下廚做主菜,我們趕緊把食材買回去,不然她要生氣了。”

  疤臉男人轉過頭,露出諂媚的笑:“少爺,我這就跑起來!您坐穩了!”

  “小心點別把他摔了,不然罰你關籠子,三天沒飯吃。”父親跟在后面走著,語氣輕描淡寫。

  疤臉男人誠惶誠恐:“是,老爺。”

  小男孩又拍了一下他的頭:“跟伱說過好幾次了,你是我家的狗狗,回答的時候不能說是,要說汪!”

  “汪!”疤臉男人邊叫還邊學著狗的模樣蹦了蹦,惹得背上的小男孩哈哈大笑。

  疤臉男人往前爬時,與索蘭黛爾迎面相會,目光交匯間他愣住了。

  疤臉男人那雙眼睛變得無神,灰暗,過往記憶摧殘著他早就所剩無幾的自尊。

  最終,他沒有勇氣繼續直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再次低下自己的頭顱,在索蘭黛爾身邊匆匆爬過。

  像市場這種地方,除了形形色色的人群,還時常有無家可歸的野狗出沒,企圖在人類扔下的東西里找一些吃的。

  一只原本正在覓食的流浪狗抬起頭,跑到了疤臉男人身邊。

  也許是從沒見過長相這么奇怪的“同類”,它不敢靠得太近,卻又因對方進入自己的地盤而惱怒,喉間不斷發出短促又低沉的犬吠。

  小男孩看到野狗在旁邊叫來叫去,有些生氣,直接從疤臉男人背上跳了下來,怒聲命令道:“大汪,去!咬它!”

  疤臉男人手腳并用撲了過去,和受驚的流浪狗扭打成一團,雙方來回撕咬,時不時傳來犬吠和吃痛的哀嚎,打得滿地頭發和狗毛。

  最終,流浪狗沒能打贏疤臉男人,發出尖銳又急促的哀鳴,夾著尾巴灰溜溜逃了。

  “喔!大汪好樣的!回去獎勵你一條羊腿!”小男孩又蹦又跳,歡呼雀躍鼓起掌來。

  疤臉男跟流浪狗在地上搏擊,衣服已經被咬得破破爛爛,好多地方還流著血,臉上的污垢讓真容都難以辨認,但還是能看到嘴巴笑咧露出的白牙。

  “汪!”回應小主人夸贊的,是一聲聽上去無比標準的犬吠。

  如他所愿,他真的活成了一條狗。

  其實啊,別覺得當狗有什么不好。

  在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狗至少還能偶爾吃上肉。

  而有些人,別說吃肉,連被當成肉吃掉的資格都沒有。

  集市的角落坐著一個老人,他真的很老了,須發都已花白,暗沉的皮膚上滿是暗斑,深刻的皺紋仿佛是刀子劃出來的。

  他的雙眼只睜開了一只,另一只的眼皮緊緊閉著內陷,顯然是一個獨眼殘疾人。

  獨眼老人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吃東西了,他的身體餓得只剩皮包骨,宛如一具骷髏,那只渾濁的獨眼就這么眼巴巴地望著路人手中的食物。

  如果說,像疤臉男人那樣的人好歹還有年齡和身體的優勢,可以簽訂賣身契跟貴族過上不錯的生活。

  那么像獨眼老人這樣的人,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棄民。

  縱觀多古蘭德歷代,除了女王新政期間,沒有任何一代國王的政策會去保障那些沒有工作能力的平民。

  想要活著?很簡單,體現你的價值,努力工作。

  沒有價值?干不了活?那就請你自己去死,不要占用王國資源。

  獨眼老人實在是太老了,他沒有貴族背景,不會有人來贍養他,也沒有強壯的身體,想簽賣身契都沒人要。

  可他偏偏就是還有活下去的渴望。

  最后的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絕望地坐在街頭,在無助與饑渴中飽受折磨。

  獨眼老人的目光在人群中茫然掃視著,突然間,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雖然對方的外貌和過去有了些許變化,但還是與他記憶中的身影漸漸吻合,最后重疊在了一起。

  獨眼老人注視著昔日被自己唾棄的女王,那只渾濁的眸子中流出淚來,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抬起干瘦的胳膊,張開了嘴。

  他實在是太虛弱了,已經沒有辦法說話,只是不斷用手去觸碰自己嘴巴。

  索蘭黛爾起初沒有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后來反應過來了。

  他是在說——請給我一口吃的吧。

  在索蘭黛爾眼中,這里明明是一國之都的王城,卻像是12歲那年走過丹雨城的重演,滿目皆是瘡痍。

  她走到一處巷道的角落,這里坐著一對緊裹毛毯的夫婦,毛毯明明足夠大,他們卻有很多身體部位暴露在寒風中,兩人瑟瑟發抖。

  索蘭黛爾走近一看才發現,夫婦懷中還護著一個年幼的小女孩,他們把大部分毛毯都蓋在了女兒身上,只為了多給她一些溫暖。

  這時,索蘭黛爾看到夫婦裸露在外的手腕,上面有一片規整的疤痕。

  這種疤痕是非常具備特殊含義的,這意味著他們在舊時代曾是奴隸,被人烙上過奴隸烙印。

  后來,他們在女王新政之下得到解放,用手術去除了烙印,留下了疤痕,也重新獲得了人的尊嚴。

  那些年,女王新政回收了冊封給貴族的土地,這些土地被最優先分配給了解放的奴隸,讓他們能夠自力更生活下去。

  可現在,他們卻又露宿街頭,回到了慘不忍睹的從前,一無所有。

  索蘭黛爾在這對夫婦面前蹲下身,她輕輕握住婦人的手,手指在那片疤痕上撫過,聲音止不住顫抖:“你們的家呢?.”

  這對夫婦沒有認出索蘭黛爾,他們面面相覷,最后黯然地低下了頭。

  “這里淪陷了,我的女士,超凡者們踏碎了抵抗軍的防線,貴族和奴隸主又一次騎到了我們頭上,大家的一切都被奪走了”

  曾經被解放的奴隸,與解放他們的女王面對著彼此,相視無言,都在寒風中顫抖。

  葉蕭塵嘆了一聲氣,走過來將手輕輕搭在索蘭黛爾肩上,說:“該走了,他在等你,登神長階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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