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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 未曾言愛

  (二合一大章,今明一起)

  火曜歷526年滴露1日,年歷剛剛翻篇,宮廷大臣還沒來得及享受閑暇,新年氣氛就被一件突發之事所打破。

  三名總督之子在酒館殺人的事情經過上報,傳入女王耳中,索蘭黛爾臨時召開會議,要對這三人的罪行做出決斷。

  奇諾昨天喝了許多酒,難得起得比較晚,最后一個抵達會議廳,進門時大臣們都已經落座。

  就在這時,奇諾發現氣氛有些微妙,大臣們都在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古怪目光看著他。

  他起初不理解,但很快明白了緣由。

  殿臺之上,原本屬于他的位置——那面簾幕與其后方的鋼琴不見了。

  昨天它們還在,今天被人連夜拆卸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王座旁邊多了一把臨時架設好的座椅,沒有任何遮擋,就這么挨著王座。

  索蘭黛爾端坐在王座上望著奇諾,對他輕輕點頭:“攝政王閣下,你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快坐吧。”

  奇諾瞳中閃過一絲寒芒,他緩緩走上臺來到王座前,雙手撐著兩邊座把,俯下身,就這么平視著索蘭黛爾。

  兩人的臉是如此之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呼吸的溫度。

  奇諾:“也許是我的琴技退步了,你希望我回去磨礪好技藝再出來彈奏?”

  索蘭黛爾輕輕搭住奇諾的手,聲音很柔:“我更希望伱能被大家看見,像以前一樣在我身邊。”

  “咔咔咔”空氣中傳來某種扭曲聲,只見奇諾著手之處,王座座把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竟隱隱崩出了數道裂痕。

  奇諾的表情并未變化,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卻在崩裂聲中顯得格外詭異。

  就在王座座把即將被捏碎時,他的手悄然松開,什么也沒說,緩緩坐到了索蘭黛爾為他準備好的位置上。

  大臣們暗中交換眼色,一時間神色難以捉摸。

  索蘭黛爾看向眾人,直入主題:“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本不愿打擾大家,但就在昨日,王城發生了一起非常惡劣的案件!把那三個人帶上來!”

  很快,御前侍衛把三個被枷鎖束縛的少年壓進殿,將他們按倒在臺前。

  可以看出,三個少年擔驚受怕了整整一晚上,連覺都沒有睡,臉色慘白滿眼血絲,跪在那里不停哆嗦,大氣都不敢出。

  索蘭黛爾冷冷地看著他們:“這三名少年出身名門,本應受到良好的教育,但他們顯然沒有從學校里學到最基本的守則,只因一時口舌之爭,就揮刀殺死了一名手無寸鐵的平民。”

  作為三名少年的父親,賈斯漢和其他兩位總督什么都沒說,沒有求情也沒有辯解,只是暗中用迫切的目光看著奇諾。

  索蘭黛爾看向三名總督:“雖然他們的父親都是總督,但其所作所為都必須依法典而行。所以——”

  她還沒說完,身邊突然響起聲音:“放了吧。”

  索蘭黛爾愣住了,呆滯片刻后,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奇諾。

  只見奇諾托著側腮坐在那里,另一只手在大腿上不停彈點,仿佛一如既往在演奏曲目。

  索蘭黛爾震驚之余,趕緊解釋道:“攝政王閣下,我想你可能沒聽清,這三個人”

  “我聽清了。”奇諾打斷了索蘭黛爾,轉過頭直視她的眼睛,“我說,放了吧。”

  生平第一次,索蘭黛爾竟覺得面前之人的目光有些刺眼,她不自覺避開奇諾的視線,聲音很低很沉:“為什么?給我個理由.”

  奇諾探出頭到索蘭黛爾正臉,再度直視她的眼睛,也是逼迫她與自己對視。

  微笑唇角的弧度不知何時起消失了,奇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也因此最為可怖,視線仿佛要將她穿透:“因為,我說,放了吧。”

  索蘭黛爾緊緊抿著嘴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額上冒出些許汗水,仿佛在承受極大的痛苦,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奇諾這才坐回原位,手指隨意一勾,念動力撕碎三名少年身上的枷鎖,給予了他們自由。

  賈斯漢的兒子,馬修·赫奇感激涕零,跪著挪上前:“多謝攝”

  他話都還沒說完,賈斯漢直接一腳踢倒兒子讓他閉嘴,冷冷地說:“沒出息的東西,還不快滾?!”

  馬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條命是攝政王大人凌駕法典救下來的,本來就不光彩,再多嘴謝恩就更是自討沒趣了,他慌忙爬起來,跟兩名同伴彼此攙扶,狼狽逃走。

  三名少年離去后,索蘭黛爾垂著頭,有氣無力坐在那里,奇諾也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賈斯漢是聰明人,雖說不清楚索蘭黛爾今天發什么顛,居然連夜把奇諾的鋼琴拆了,但他可以看出,奇諾現在心情很糟。

  再留在這里完全是找不痛快,賈斯漢干脆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不吭帶眾人離去,給女王陛下和攝政王大人獨處的空間。

  大臣們走后,殿堂里只剩下索蘭黛爾與奇諾二人。

  索蘭黛爾神情落寞,很勉強地擠出一絲苦笑:“真的嗎?我們真要像那些庸俗的宮斗故事一樣,因為權力站到彼此的對立面?”

  奇諾:“不是你先挑起來的嗎?”

  索蘭黛爾閉著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搭住奇諾的手腕,輕聲說:“諾,很多關系的破裂都是因為缺乏溝通,導致誤會越來越深,我不想看到這種悲劇在我們身上發生。”

  “所以,我們都冷靜下來,昨天對話結束得太倉促,現在我們好好溝通,好好談,可以嗎?”

  話說到這份上,奇諾也無奈了,淡淡地說:“行,好好談。你告訴我,你昨天那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索蘭黛爾抿了抿嘴唇,幽幽地說:“我來給你講一個小時候聽過的故事吧。”

  “從前有一只小野豬,它叫喬治,從小就跟同類群居在一起,但它們的生活環境并不好,棲息地比較貧瘠,還時常有獵人出沒。”

  “有一天,喬治和大家在森林中覓食,發現一棵樹下堆放著許多漿果,饑腸轆轆的它迫不及待想過去吃,卻被媽媽攔住了。”

  “媽媽對它說——喬治啊,你要記住,這些堆在樹下、能讓你不勞而獲的食物,都是獵人的陷阱,千萬不要上獵人的當。”

  “喬治眼巴巴地看著近在眼前的食物,被媽媽拱著離開了。后面幾天,它們都沒能找到足夠的食物,天上還下起了暴雨,趴在泥漿中的喬治又冷,又餓,對這樣的生活感到絕望。”

  “就在這時,喬治想起了樹下的那堆漿果,饑寒交加的它再也忍不住,趁深夜脫離族群,去到了那棵樹下。”

  “漿果仍在那里,沒有其它小動物啃過,喬治迫不及待吃了起來,結果就像媽媽說的那樣——藏在漿果下面的陷阱將它夾住,沒過多久,它就被趕來的獵人抓回了人類村莊。”

  “不過,人類村莊的生活和喬治想象中不同,獵人從不像豺狼虎豹那樣欺負它,每天都會給它干凈的水,好吃的嫩葉漿果,還給它搭建了溫暖的窩。”

  “慢慢的,喬治從初來乍到的害怕,逐漸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每天一睜眼從小窩里醒來,就能看到食槽里滿滿的漿果,吃完以后獵人會牽它去農場奔跑,陪它玩耍,生病了還會給它珍貴的草藥。”

  “喬治一天天過著無比幸福的生活,心中也開始嘲笑森林里的小動物——你們真是笨蛋,獵人明明這么善良,居然還躲著他。瞧我多聰明,再也不用風餐露宿,每天吃喝都有人供著,比你們幸福多了。”

  “就這樣,在小動物們四處覓食時,喬治有著吃不完的漿果。在小動物們縮在樹下躲雨時,喬治懶洋洋地睡在溫暖的小窩。”

  “喬治一天天長大,身上的肉越來越多,越來越結實,突然有一天,獵人拿繩索套住了它,把它綁到了屠宰場。”

  “當看到那把閃亮的屠刀,喬治恍然大悟,凄慘地笑了——原來,我盯的是獵人的漿果,獵人盯的是我的肉啊。”

  索蘭黛爾說到這里,露出了難言的苦笑:“諾,你那些無窮無盡的物資到底是哪來的,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也不會問,因為我知道那是屬于你一個人的秘密。”

  “但現在,你身上的未知感已經讓我開始害怕.就像昨天說的,你讓我想起了那個數千年前的存在——太陽王。”

  奇諾:“你把我跟那種散播恐懼的偽神相提并論?至少我沒有給誰打上奴隸烙印,把他們當成豬狗圈養吧。”

  索蘭黛爾閉上眼睛,幽幽地說:“問題就在這里.知道我為什么要講剛才那個故事嗎?因為我發現,王國子民現在的處境和故事里的喬治一模一樣。”

  “在保障法案之下,大家不再工作,不再生產,可以用所有的時間享受人生。是,我承認這是幸福到堪稱完美的生活但代價是什么呢?”

  “這種生活,不是人們自己奮斗來的,而是由你所賜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你賜予人們生命所必須的一切,絕對主宰其命運,讓他們再也無法離開你。”

  “這跟圈養有什么區別?不過是一種褪去野蠻外衣、形式更加高等的圈養而已。”

  “有些奴隸烙印,烙在人的身上。而有些.烙在人的心里。”

  索蘭黛爾說到這里,也不知是覺得冷,還是因為什么,她環抱胳膊,身軀與聲音都在微微發顫:

  “有一件事,我此前一直沒弄懂,獵人要的是喬治的肉,你想從民眾那里獲得什么?”

  “曾經我一直以為,你是想和我一起讓王國變好,讓子民們能夠更加幸福。”

  “但我發現不是的,現在大家的生活確實很幸福,但這只是一個客觀現象,并不是你的目標。”

  “而當我看到民眾跪在你的告死鳥面前,狂熱呼喊‘榮歸吾主’的時候,我驀然間意識到,你想要的是他們的敬畏,想讓他們將你敬為神明。”

  “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讓他們敬畏于你?對你而言,被視作神明有那么重要嗎?有非這么做不可的理由嗎?”

  奇諾沉默著,突然,永恒流逝的時間被無盡霜白凍住,他又去往了那個這些年無數次進入的鏡面世界。

  六大拒絕者世界鏡面屹立于浩渺虛空,敬畏體系的力量呼嘯匯聚,宛若洪流。

然而,敬畏體系最末端,那個象征七罪之首「傲慢」終極力量的地方  未解鎖(累積獲得的敬畏值不足)

  猩紅的提示如此刺眼。

  鏡面世界破碎,奇諾從敬畏體系回到現實,霜白消逝,時間恢復往常,感知不到這一切的索蘭黛爾仍坐在旁邊看著他。

  在奇諾的意識中,剛才進入敬畏體系不過幾秒,但不知為何,當他再次看到索蘭黛爾,卻感覺仿佛過去了好久。

  “你為什么要在意這些?”奇諾看著那雙湛藍色的眼眸,聲音很輕很柔,“從你12歲到現在26歲,我們已經認識了14年,我有傷害過你嗎?”

  或許正因為從未被傷害過,曾經致命的溫柔讓索蘭黛爾此時無比痛苦:“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突然覺得你變得好陌生,之前的一切都是個夢.”

  “王國十幾年來的變化,還有我從12歲起就堅持著的理想,似乎都變成了夢,一個由你編織的夢.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夢是會一直持續下去,還是有一天會突然驚醒”

  就在索蘭黛爾陷入迷惘時,脖頸再度被扼住,微微的失重感傳遍全身。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索蘭黛爾不自覺一顫,她還來不及掙扎,就被那只戴著白手套的手推倒在椅背。

  奇諾一如既往扼著索蘭黛爾的脖頸,指尖在這生命最脆弱的地方摩挲,就像有一條毒蛇蜿蜒纏繞,冰冷的鱗片貼蹭著她的皮膚。

  不過,與捕獵的毒蛇不同,奇諾的動作很輕柔,一如他此時的聲音:“你不需要考慮那么多,不需要去管我在干什么,也不需要去問未來的路在何方。”

  “你只需要記住一句話,那句我曾對你說過許多次的話——只要聽我的,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奇諾的手探到索蘭黛爾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臉,在唇上留下一個輕吻。

  “嗺。”

  薄唇軟潤,一往深情,卻兇惡如猶大之吻。

  索蘭黛爾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回之以吻,她垂首坐在王座,目光暗淡,仿佛失去了所有氣力。

  直到奇諾離去時,索蘭黛爾才抬起頭看向他的背影,望眼欲穿,聲音中滿是無助的幽咽:“你知道嗎?我們認識了14年,你抱過我許多次,吻過我許多次”

  “但你從未對我說過一次‘我愛你’。”

  一個血液沒有溫度的加工者,總是在追求完美的藝術品,無法理解人類最為珍貴的情感。

  即使它降臨在自己身上,陷于其中,惡魔也只會感到茫然。

奇諾停下腳步,沉默著,佇立著  最終,他沒能說出那句自己現在尚未理解的話,背對索蘭黛爾離開殿堂,漸行漸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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