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呆滯后,索蘭黛爾非常生氣,稚嫩的聲音也嚴厲起來,對愛德華呵斥道:“如果你是想挑撥離間,那我們也就沒有交談的必要了。”
愛德華的手指在桌上有規律地跳動著,表情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你就這么信任洛娜?她說什么你信什么?”
“是的,從我有記憶起,洛娜就陪伴在我身邊,跟真正的親人一樣,我們知心知己無話不說,如果你認為我會因為外人的風言風語而懷疑她,那你可能是在小看我們之間的關系。”索蘭黛爾在這件事上可謂雷厲風行,連答話的機會都不給愛德華,直接起身離去,只冷冷留下一句話,“再見,好自為之。”
“先等等。”出人意料的是,率先出聲留人的不是愛德華,而是奇諾,他攬住索蘭黛爾的手腕,面無表情看著愛德華,“來都來了,聽聽他怎么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索蘭黛爾雖然對愛德華心生厭惡,不想多留,但她很聽奇諾的話,什么都沒說,回身坐到他身邊,卻沒有看愛德華,而是無聲注視著柴火燃燒的壁爐。
“哈哈哈。”愛德華發出爽朗的笑聲,撫掌撣去手上沾著的花生碎屑,唏噓道,“以前還沒看出來,公主殿下居然是這么果決的人。現在還請安下心來聽我說話,你剛才可能誤會了什么。”
“我說洛娜撒謊,并不是說她在惡意欺騙你,愚弄你,而是說她自己不了解事件的全貌,說出來的話都并非真相。”
“特洛伊部分族人叛變,行省軍八方勤王,斯汀見死不救,白龍蘇拉隕落...這些事從結果來說確有發生,沒有任何問題,但洛娜對這些事的認知全都停留在他人之口,她自己根本沒見過真相,全都是從風言風語那里聽來的。”
“這些風言風語一般不是造謠,抹黑,或是說謊話...外人說的也許都是真的,都有真憑實據,但同時也漏掉了一些東西。更重要的是,漏掉這些關鍵的東西以后,人們看到的‘真相’就完全不一樣。”
愛德華指了指奇諾,微笑說:“拿你的好朋友做比方,在幾個月前的王國全體會議中,審判官的種種指控都讓他蒙上了瀆神者的嫌疑。那些指控奇諾的事是真的嗎?當然是真的,都是有著真憑實據的事實。”
“當時的場面你應該也知道,群情激奮,所有人都認為奇諾是瀆神者,要求將他即刻處死。”
“然后呢?在第三次審判中,一些掩蓋在事實之下的東西暴露了出來——他有著某種能力,可以感知天外來客的到來——喔奇諾·凡·海爾辛浴火重生,身上的瀆神之嫌立刻洗清,再度搖身化作薄暮死神。”
“這就是我說的,不要相信洛娜的話,她沒有故意騙你,但她所講的東西都不是真相,她以從別人那里聽來的話先入為主,一遍遍自我洗腦,然后潛意識里認為這就是真相,最后不加思考地轉述給你們聽...這是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奇諾淡淡地說:“既然如此,你作為火曜歷500年那場政變的親歷者,不妨現在給我們講述真正的真相,還原整件事的經過?”
愛德華發出低沉的笑聲,大手拎起旁邊的酒壺,大口大口喝著,最后拭去嘴邊的酒漬,搖頭說:“無可奉告。”
奇諾:“那你在這里說一大堆廢話的意義是什么?”
愛德華:“意義就是奉勸你們,你也好,公主殿下也好,洛娜也好,最好都不要再深挖這件事。你們可以追憶白龍蘇拉,可以對她的逝去感到惋惜,但不要去尋找事情的真相。”
事關洛娜,索蘭黛爾的態度非常強硬:“不要裝神弄鬼,你現在就把所有事情說清楚,否則我會向父王匯報,說你在試圖挑撥王室與雷格諾姆家族的關系!”
“哈哈哈,公主殿下,我現在確實是被停職了,不再是行省總督,但我還是特洛伊王領魁首,你想要給我安插罪名,恐怕不是向父王打個小報告就能做到的。”愛德華的神情非常淡然,毫不緊張,很輕松地笑著,“而且我相信,像你這樣充滿求知欲的孩子,肯定早就向國王陛下詢問過那一年的事,他有給你答復嗎?”
索蘭黛爾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她下意識看向奇諾,輕聲說:“我問過好幾次,父王都是緘口不言...”
這一刻,奇諾意識到不對勁。
愛德華的話恐怕不是挑撥離間,很可能就像他說的,洛娜的話不能相信。
真相就像海面上的冰山,露出來被洛娜看到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過往埋藏在水下,被永遠封存,甚至連愛德華和珀修斯這樣的實權者都不愿意提起。
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白龍蘇拉的死...真的是世人說的那樣嗎...
顯然,索蘭黛爾也意識不對勁,她緊緊抿著唇,小拳頭也用力撰在一起,指上的同心對戒在爐火照耀下熠熠閃光。
沉默了很久,索蘭黛爾最后的態度依舊沒有動搖:“不管你怎么說,洛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無條件擁護她,無條件支持她。真相也好,無知也罷,我都會一如既往相信洛娜說的任何話,并在任何立場上站在她那邊,我們的關系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出現裂痕。”
愛德華笑了笑,攤開手說:“擁護誰,支持誰,這是你的自由。我也很希望你和洛娜的友誼長存,畢竟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沒有血緣,但我對你們的關愛并不比親生父母要少。”
“好了,時間不早了,這么晚留住你們吃夜宵,還是挺不好意思的。”愛德華起身,為二人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索蘭黛爾早就不愿多留,她披上厚厚的外套,走出大門,一頭鉆入呼嘯的風雪里。
“哦對了。”愛德華在雪幕的另一側微笑注視著索蘭黛爾,聲音深邃如大海,“今天晚上的事,我不建議你去和洛娜說。”
“信任感就像一根繩子,如果你在上面割了一刀,哪怕割得很輕,輕到看不出痕跡,這一刀也真實存在,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彌補。”愛德華關上門,只有聲音幽幽傳來,“晚安,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