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色的巨龍穿越風雪,飛向冷冽谷外的一處陵園。
和漆黑的茫茫夜色不同,這處陵園常年點著長生燭,這是一種采用特殊煉金材料制成的火燭,點燃后無論刮風下雨都難以將它熄滅,可以持續不斷地燃燒上百年,其價格自然也非常昂貴,每一支都要數十枚銀月。
在多古蘭德文化中,長生燭是庇護逝者的光,無論他們生前有著怎樣的慘痛經歷,都會在長生燭的照耀下安然長眠于死神懷抱,拋下對往世的流連,走向來生。
此時此刻,成百上千的長生燭遍布在陵園四方,為逝者安眠,也為生者引路,和煦的光芒穿透薄薄的雪霧,斜照在那一排排墓碑上,透露著陵園獨有的寂靜與肅穆。
這里的每一塊墓碑后方都有兩處陵墓,一大一小,大者如山丘,以巨龍之首為形狀的浮雕筑于其上,雙翼啟張緊貼著旁側的小陵墓,仿佛是在為其遮風避雨。
這處陵園不是別的地方,正是冷冽谷「巨龍之墓」,安葬于此的逝者全都是古往今來雷格諾姆家族的龍騎士,每一處墓碑皆為人龍并葬,無一例外。
當一名雷格諾姆族人與巨龍簽訂盟誓,共享龍血的一刻,雙方便是血脈相連的伙伴,至死不離不棄。
若人先于龍死,巨龍此生不覓新主,只會在這茫茫世間游蕩,直到老死的那天回到主人的墓前,魂歸塵土。
若龍先于人死,龍騎士此生不尋新龍,甚至不會再騎乘任何動物,終生步行祭奠,死后將與巨龍并葬,共赴往生。
這就是雷格諾姆家族的巨龍盟誓,人與龍因誓而生,守誓而死,一如他們的族語——與子同袍。
晚風在巨龍之墓寂寞地低語,吟唱著古老的盟誓,素雅圣潔的花朵代表著故人的追憶,點綴著聳立的墓碑。
每一塊碑,都是一段滄桑的歷史。
洛娜從緋夜身上跳下來,帶著索蘭黛爾和奇諾來到一處正中央的墓碑前。
很顯然,這塊墓碑經常有人來保養,所以縱使歷經這么多年的風吹雨打,時光亦未能令碑面上的字模糊分毫,上面雕刻著——白龍蘇拉之墓。
“媽媽,我又來啦,這次帶了朋友來看你”洛娜從懷中取出一塊干毛巾,絲毫不嫌弄臟膝蓋,直接跪在墓前俯低身子,認認真真地擦去上面的積雪和一些風吹雨打的痕漬,從那熟練的動作看,應該是重復過百千次。
把墓碑擦得干干凈凈后,洛娜背對著奇諾和索蘭黛爾,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然后轉過身,臉上又掛上笑容:“索蘭你來過好幾次了,奇諾應該是第一次來吧?這是我媽媽的墓,她的巨龍‘霜’也在這里。”
奇諾看向墓碑,發現了一個比較微妙的細節,墓碑上的字是“白龍蘇拉之墓”,但從排版以及很明顯的抹除痕跡看,“白龍”之前似乎有兩個字被什么東西磨掉了,留下一片非常不契合的抹痕。
奇諾不禁問道:“這塊墓碑...是不是被人動過?”
“對啊,我拿石頭磨過。”洛娜連看都不需要看,就知道奇諾在問什么,她的神情還頗為得意,“這塊墓碑本來寫著‘亡妻白龍蘇拉之墓’,我把‘亡妻’兩個字磨掉了。沒記錯的話,是我5歲的時候干的,我爸發現以后一巴掌把我乳牙都打掉了,可疼了!”
奇諾對此非常不解:“那你干嘛要去破壞媽媽的墓碑?”
“可不能亂說!那不叫破壞,叫糾正!”洛娜在墓碑旁坐了下來,胳膊交叉在胸前,哼了一聲,不滿地說,“憑什么讓斯汀老頭加上‘亡妻’兩個字?我就很不爽啊,搞得媽媽的墓是他獨占似的。”
“更不爽的地方在于,每次有外人來到巨龍之墓祭奠,看到我媽媽的墓碑,都會說‘這是斯汀的妻子’,我每次聽到這種話都會特別生氣!”
“媽媽沒有自己的名字嗎?蘇拉·芬·雷格諾姆,這么響亮的名字,憑什么就變成了‘斯汀的妻子’?”
洛娜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述說著蘇拉曾經的頭銜:“蘇拉·芬·雷格諾姆,綽號白龍,霜的主人,多古蘭德王之利刃,龍女王之后離第7序列「黑王」最近的龍騎士...蘇拉就是蘇拉,不是誰誰誰的什么什么。”
“就比如我,除非有人明確問到我的家庭,否則我絕對不會報父母的名頭,我只會告訴對方——我是洛娜·芬·雷格諾姆,巨龍緋夜的主人,第3序列「龍嘯」,冷冽谷二十四龍騎之一,現在是「報喪女妖」軍團戰士。”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都有自己身份,而不是別人的依附品。所以,我就把‘亡妻’兩個字抹掉了,我絕對不允許別人把媽媽剝離出來,套上‘斯汀的妻子’這類狹隘的代稱。”
奇諾不禁莞爾:“必須承認,你這想法挺獨特的。我覺得斯汀應該沒想這么多,也不是故意要給蘇拉套身份,只是單純的追憶罷了。”
洛娜翻了個白眼,側靠在蘇拉的墓碑上,滿臉嫌棄地說:“要追憶也輪不到他,當年要不是他見死不救,我媽媽現在肯定活得好好的,說不定已經成為第7序列「黑王」了!哪里輪得到迪妮莎這個酒桶枕頭精來當王之利刃!”
白龍蘇拉死在火曜歷500年,是索蘭黛爾出生的那年,也是蘇拉在歃血誓約上以龍語刻下“巨龍永生呵護月桂花”的那年。
而從一直以來的交談中,奇諾隱隱得知一件事——火曜歷500年發生過一場政變。
現在再次提起,奇諾不禁問道:“火曜歷500年,王城到底...”
奇諾話還沒說完,索蘭黛爾就搭住他的手腕,輕輕搖頭,示意不要追問。
奇諾上次發問,索蘭黛爾也是這個反應,洛娜也順勢避而不談。
但這次,也許是徹底和奇諾打開了心扉,洛娜沒有再回避:“沒事,索蘭,我們三個是好朋友,沒有什么話是不能說的。”
“不過...奇諾,我可能也無法告訴你那一年的全貌,畢竟那年我才3歲多,4歲沒到。而且我小時候都在冷冽谷,沒怎么去過王城,記憶又模糊,再加上大家都對那一年的事閉口不談,我這里的消息也是拼拼湊湊聽來的。”
奇諾點頭:“沒事,你說吧,我可以自行判斷。”
洛娜抿了抿唇,輕聲說道:“火曜歷500年,王城出現了一場叛亂,起因、經過、幕后主使...這些都沒有披露出來。但有一點很明確...”
“特洛伊家族參與了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