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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愈發成謎

  火曜歷513年通過的《御敵法案》,毫無疑問給這個世界造成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很多后世的史學家猜測,如果沒有這部法案,也許整個歷史進程都會不一樣,許多波瀾壯闊的事都不會發生。

  而提到《御敵法案》,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王室「九公主」索蘭黛爾·凡·多古蘭德。

  對于法案的通過,后世史學家往往抱著兩種態度。

  一種態度認為,法案通過是必然的,珀修斯其實早就想好了這件事,只是差一個合適的契機將它提出來,而他的女兒索蘭黛爾恰好提供了這個契機。

  另一種態度則認為,當時的珀修斯內心非常猶豫,根本沒想好這件事該怎么處理,他是在索蘭黛爾的慷慨陳詞下醒悟,并開始一步步推進這個影響深遠的法案。

  針對這個問題,兩種觀點的擁護者始終爭執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畢竟珀修斯從來都沒有對大眾公布過自己的心路歷程。

  但有一點無法否認——九公主成就了薄暮死神。

  如果沒有索蘭黛爾在第三次會議上的發言,在王領魁首們制定的監禁方案下,奇諾能否逃過這一劫完全是未知數。

  也許,珀修斯還是會做出一模一樣的決定,力排眾議制定《御敵法案》,建立告死軍團,將其交由奇諾統領。

  又也許,《御敵法案》和告死軍團仍會橫空出世,但將領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奇諾只能在碎月之海的孤島上了卻殘生。

  歷史沒有如果,塵埃已經落定,索蘭黛爾將奇諾的名字留在了歷史上,也為自己刻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落英15日,《御敵法案》公布后的半個月。

  王城的傍晚被橙紅色籠罩,天邊升起的漆黑已經開始試圖浸染蒼穹,雖然還敵不過近夜的暮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天空轉為夜幕是已經注定的結果,此時紅與黑的碰撞更像是一場徒勞的戰爭。

  不久前跌入低谷的奇諾,在索蘭黛爾的協助下浴火重生,攀上了以前無法企及的位置,不僅在王國中獲得特權地位,還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告死軍團,可謂鳳凰涅槃。

  但另一個人和奇諾相比,就顯得無比凄慘。

  曾經高高在上的王領家族子嗣,囂張跋扈目空一切,起床有仆人伺候,睡覺有美女侍寢,兜里有花不完的錢,桌上有吃不完的美食,手中捏著一座城市的命運,有作為戰爭英雄的父親在前面鋪路,有王領袍澤作為后盾撐腰,平步青云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從天堂到地獄只是一念之間,當葛拉博·特洛伊卷進波頓王子刺殺案,并且站在一個錯誤的位置上,他的凄慘結局就已經注定。

  王宮殿前廣場,象征王室家族的月桂花旌旗林立,在落英季夜晚的寒風中飄揚,帶來秋日濃厚的肅殺之意。

  王室各級大臣、行省總督、六大行省八職官吏、以及實權在握的王領貴族們聚集在此,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臺上,國王血親依次坐落,珀修斯坐在主座,懷中抱著索蘭黛爾,波頓和安德烈分別坐于左右手。

  索蘭黛爾的目光帶著小女孩獨有的垂憐,卻非常果決,沒有任何同情之意。

  波頓則是滿臉冷笑,時不時觸碰肩處愈合的槍傷疤痕,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體。

  安德烈和刺殺案并無牽扯,的表情則相對公事化,只是唉聲嘆氣,覺得惋惜。

  三人的視線都望著臺下,看著的也不是別人,正是葛拉博·特洛伊。

  此時的葛拉博幾乎不能用“血人”來形容,他從雷云城被帶到王宮后,毫無懸念遭到了無比慘烈的酷刑。

  而酷刑的結果超乎每一個人的想象,王國最精銳的行刑官輪番上陣,期間各種灌食灌水維持他的生命,用最好的藥膏幫他恢復傷勢,請來最好的醫生監護他的狀況,確保他不會在酷刑中輕易死去。

  每天都在血肉剝離,又每天都長出新肉...脫胎換骨,這個原本褒義的詞,在葛拉博身上以完全相反的含義淋漓盡致地體現著。

  然而,從流火季一直到落英季,行刑官們足足拷問了兩個月,硬是沒能撬開葛拉博的嘴,關于刺殺波頓王子的幕后主使,他半個字都沒說。

  最后的那段時間,甚至連奇諾都親自動手了,336個小時的慢加工,居然硬是被葛拉博挺了過來。

  這個紈绔子弟的堅韌程度超乎每個人的想象,他以一種極度扭曲的方式,向別人展露了自己一直以來被忽視的強大。

  慢加工是上帝的手術刀,沒有任何秘密可以隱藏,但它和別的行刑手法一樣,都需要時間。

  如果給奇諾足夠的時間,讓葛拉博開口是遲早的事,至少在336個小時的慢加工后,葛拉博的心防已經有了松動跡象。

  但是,人的生命力是有限的,王宮行刑官們之前的手段太粗暴了,始終動用雷霆手段,沒有考慮長久性,極大程度消耗了葛拉博的機體潛能,讓他的生命力油盡燈枯,后來哪怕藥膏再好,醫術再精湛,那具枯萎的身體也已經長不出血肉,甚至連須發都全部褪色,變得一片花白,再難以維持生命。

  將死之人的嘴巴,即使是上帝的手術刀,也撬不開了。

  萬般無奈之下,珀修斯只能壓榨葛拉博身上最后的價值——公開處刑,在眾人面前剝奪這名王領子嗣的生命,維護王室不可撼動的尊嚴。

  此時,特洛伊家族的實權者們,包括魁首愛德華都跪在廣場四方,葛拉博的反叛也許和他們沒有直接關系,但既是同族,在連坐制度下則必然逃不掉清算。

  愛德華·特洛伊被剝奪烽火行省「總督」一職,進入為期2年的考察期,考察期間所有待遇一律取消,總督職權暫由「行省執政官」雷薩克哈爾·德林·雷格諾姆代領。

  特洛伊家族的其余成員沒人能逃過此劫,全部被一擼到底,停職的停職,降級的降級,流放的流放...特洛伊家族在多古蘭德的政治地位遭到致命打擊。

  而葛拉博的直系血親,則是遭到了最殘酷的株連,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母親、親生兄弟姐妹全部被誅,無一幸免。

  葛拉博的父親理應也在誅殺名單中,但王室考慮到這位戰爭英雄在「月桂花戰爭」中的赫赫功勛,念及舊情,準許他免于一死,貶為平民流放民間,算是給他留了一點點僅有的尊嚴。

  然而,對于這位曾經受人尊敬的老將軍來說,這種免死究竟是恩賜,還是另一種更加可怕的懲罰...這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夜色漸黑,天穹的暮光開始被黑暗吞噬殆盡,一如葛拉博的生命。

  夕陽最后的余輝灑在那遍體鱗傷的身軀上,不停滴落的血在照耀下隱隱透著金色,被折磨到滿頭白發的葛拉博就像一個垂暮老人,生命油盡燈枯,畸形枯萎的身軀搖搖欲墜,口鼻間不停滴落粘稠的血液。

  葛拉博的父親已是老淚縱橫,這位老將軍前半生的榮耀全部毀于一旦,他的胡須已經被淚水打濕,一根根粘在一起,他跪地緊緊抓住葛拉博的雙肩,不停搖晃著,哀泣質問道:“為什么?!...你為什么會去做那種事?!...”

  “呵...呵呵呵...”急促的氣流在葛拉博喉間不停作響,發出悲哀又尖銳的低笑,卻又始終沒有任何言語,唯有那雙渾濁的眼睛帶著獰意,詭笑著看向廣場邊和自己命運截然不同的奇諾。

  臨死前毫無悔過,這讓葛拉博的父親感覺丟盡了臉,最后的尊嚴都被兒子的獰笑踩碎了,他像窮途末路的老獅子般須發皆張,發出絕望的嘶吼,不停掌摑著葛拉博,在地上揮灑出早已鋪遍的血沫:

  “從小你就囂張跋扈,我無數次告誡你,可以活得囂張,但絕不能做有損王國的事!我們是「特洛伊」!我們是513年前就跟「古王」一起打天下的王領家族!你的父親是一位戰爭英雄!你去當王國的叛徒?!去幫助天外來客刺殺自己的王子??!!”

  “廢物!垃圾!你把我的臉都丟盡了!你讓我們的家族蒙羞!我真后悔讓你出生啊!這一切到底是誰主使?!你為什么不說??!!你現在當眾說出來,還有機會將功補過!你為什么不說??!!”

  老將軍嚎啕嘶吼之際,臺上的波頓側身到珀修斯耳邊,小聲提醒道:“父親...”

  珀修斯面無表情點頭。

  波頓起身,居高臨下俯瞰著葛拉博,聲色威嚴:“你現在將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我以王子的名義向你保證,雖然不能將你官復原職,但你會得到優待,在一片寂靜之地度過最后的時光。所有受你牽連的族人,都將視情況減刑,或得到特赦。”

  “呵呵...呵哈哈哈哈!...”回應波頓的,是葛拉博近乎癲狂的笑聲。

  慈不掌兵,波頓可不是什么手軟之人,他雖然為老將軍感到惋惜,但絕不會容忍叛徒,尤其是毫無悔過之意的叛徒,他冷冷一笑,說:“那便如此。”

  波頓坐回位置,意味著葛拉博失去了最后將功贖過的機會,再也無法挽回。

  葛拉博的父親已是泣不成聲,掌摑的手一下一下扇在葛拉博臉上,心卻比手要疼痛百倍,既憎惡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又為即將失去他這件事感到無比的痛心。

  血濃于水,骨肉連心。

  無論葛拉博多么無能,那畢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兒子,兒時的歡聲笑語還能縈繞在腦海,卻即將灰飛煙滅,再也無法尋回。

  “呵哈哈哈哈...嘶...嘶...”葛拉博的哀笑開始轉為一種隱隱的慟哭,他悲哀注視著哭泣的父親,緩緩貼上那布滿皺紋的額頭,終于說出了自己受刑后的第一句話,“我在救你...父親...我在救你們所有人...”

  葛拉博的父親就像揪住了救命稻草,聲嘶力竭地質問著:“說清楚!你把一切都說清楚!!!幕后主使究竟是誰??!!”

  除了幽幽的癲笑,葛拉博再也沒有給父親回應,任他在身旁哀泣嘶吼。

  再問下去沒有任何意義,珀修斯也不想再聽到這個人瘋癲的狂笑,他面無表情打了個手勢——處刑。

  就算葛拉博的神經已經在漫長的折磨中麻痹,但珀修斯仍沒有打算給他一個輕松的死法,他將遭到殘酷的穿刺之刑——以長矛刺入受刑者后身,豎直立于刑場,讓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緩緩墜滑,全程都能感受到自己身體被穿透的痛苦與絕望,直至長矛從口中穿出,在太陽下干枯,腐爛。

  死后,葛拉博也不會被埋葬,他的尸體將被游街示眾,告訴所有人謀逆的下場,最后將被剁碎喂給豬狗,化作臭不可聞的糞便。

  行刑過程已無需多提,在場眾人也看不見——這里是王宮廣場,珀修斯可不希望弄一具尸體出來沾染晦氣。

  收到處刑指令后,御前侍衛上前,將葛拉博的父親拉開,任他在地上絕望地哭嚎。

  子之罪,即父之過,他需要為自己有這么一個兒子而受到懲罰。

  御前侍衛們將葛拉博拖往刑場,那具遍體鱗傷的身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卻很快被緊隨其后的仆人們用各種工具清理干凈。

  夕陽終究要沉入黑暗,當最后一縷暮光消失在葛拉博眼中,他仰面望向臺上,臉部因為過度獰笑而扭曲,聲嘶力竭狀若瘋狂地吼出了人生中最后的遺言:“遵守你的承諾!!!遵守你的承諾!!!!!!”

  臺上的王室大臣們都陷入了迷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葛拉博是在對誰嘶吼。

  葛拉博的嘶吼聲漸行漸遠,和身影一同消失在遠方,也意味著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這個人的存在。

  廣場邊,奇諾緩緩抬起頭,凝望臺上,在眾人臉上來回巡視,試圖尋找可能存在的一絲破綻。

  然而,在葛拉博目視咆哮的觀景臺,王室大臣們沒有人神情異常,他們或私語,或沉思,或嘆氣,或唏噓...

  所有懸念,就像雨融入了水中。

  驀然間,索蘭黛爾似乎注意到了奇諾的目光,她回以凝望,湛藍色眼瞳澄澈如湖光,輕輕抿唇,對奇諾露出了純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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