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落如幕。
一座龐大的莊園坐落于郊外,園林修葺嚴整,從里到外所有地磚、景觀、建筑都設計得分外齊整規律,如同一柄入鞘利劍,在暴雨中含刃不發。
若從空中俯瞰,會恍然驚覺所有布置環環相扣,暗藏殺機,幽謐而富有棱角美的世外莊園隨時都能化身血腥碾盤,收割所有敢于擅闖的生命。
主屋,首腦正坐在窗前,手中捧著愛人的照片,屋內外充斥著樹葉被雨點敲打的窸窣聲,聽得久了,也覺得寂靜。
他已經吃了好幾顆安眠藥,卻始終無法入睡,也不敢入睡。
他害怕在夢中夢到愛人,害怕已經逝去的溫存,更害怕醒來后那種物是人非的孤憐。
“我已經給你報仇了,我一槍打碎了他的頭。”首腦撫摸著相框,眼神充滿憂傷,喃喃自語,“但無論我做什么,都已換不回你...我真希望當時沒打死他,我想用他在慢加工中的慘叫給你祭奠。”
“抱歉,首腦先生,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我患有CIP——先天性無痛癥。身體任何部位都感覺不到疼痛。”毫無征兆,背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這一刻,首腦猛地僵住。
“轟隆隆——”雷光滌蕩,窗戶上倒映出微笑的臉龐,琥珀色眼瞳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首腦僵硬地回過頭,呆滯地看著來者:“怎么...可能...”
奇諾依舊穿著正裝,他坐在沙發上,隨手撫了一下領帶,語氣就像在和朋友聊天:“聽說您從來不和衣冠不整的人談事情,所以我專門買了這套衣服,好看嗎?”
首腦臉上的驚愕表情仿佛凝滯住:“不可能...你已經死了...”
奇諾指了指對面的空沙發,笑著說:“先坐吧。這是您的家,您不用這么拘謹。”
不得不說,首腦的心理素質遠超常人,哪怕看到“死人”,他除了驚愕,并無多余的慌張,緩緩在沙發坐了下來,沉聲問:“你是誰?”
奇諾反問:“你覺得我是誰?”
“不可能...”首腦下意識握緊拳頭,“你已經死了,我親手殺了你!”
“其實,這也是我想確認的事。”奇諾拿起茶幾上的手機,遞了過去,“麻煩你去確認一下。”
首腦盯著奇諾,在手機上盲播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晚上好,首腦先生。”
“確認一下521號收藏品。”
“521號收藏品。好的,請稍等。”
大約半分鐘的沉默后,手機那頭傳來回復:“521號收藏品一切正常,美麗如寶石。”
首腦無聲掛斷電話,眼中的驚愕濃郁到極點。
“哦~您收藏了我的眼睛?”奇諾輕輕鼓掌,贊美道,“很有眼光。我的疑問也解開了,我確實死了。”
“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組織里訂單完成率最高的加工者,被您親手殺死的奇諾,你們都叫我「微笑的惡魔」。但嚴格意義上說,我又不是我,因為不是同一具身體。”
“克隆技術?”
“可以先這么理解。但我傾向于是另一種比克隆還要強大的力量。”
“你來找我報仇?”
“只是找老朋友敘敘舊罷了。事實上,我甚至要感謝您,因為我去了一個很有趣的地方,遠比這里要有趣。”
“什么地方?”
“抱歉,這個我不能說,否則我就真死了。”
首腦用一種令人膽寒的目光逼視奇諾,諷刺地說:“神瞎了狗眼,連你這種惡魔都能死而復生,我的愛人卻沒有回來。”
“嗯...我不太確定她有沒有去‘那個地方’。你最好祈禱她沒去,因為那里不適合一個柔弱的美人。”奇諾笑著補充道,“當然,我贊同你的觀點——神瞎了狗眼,總帶走一些不該帶走的人。”
首腦重重出了一聲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你想要什么?”
奇諾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屋角那臺古典唱片機上:“能允許我聽一聽音樂嗎?”
首腦冷聲說:“隨你。”
“謝謝。”奇諾走過去,熟練地擺弄著唱片機。
首腦盯著奇諾的背影,目光緩緩變得陰森。
現在,奇諾背對著他。
而他所坐的沙發下,有一桿上了膛的雙管霰彈槍。
他只要彎個腰,伸一下手,就能把槍抽出來,然后第二次轟碎這只惡魔的腦袋。
但他沒有動。
雖然他平時愛玩槍,槍法也極其不錯,更何況在這種近距離,霰彈槍可以說是百發百中。
但是,這只惡魔會背對自己,只說明一件事——他不在乎。
別拿你的三腳貓功夫,去挑戰別人吃飯的本領。
撥弄完唱片機,按下播放鍵,奇諾坐回沙發,拍了拍腦袋,似乎想起了什么:“對了,首腦先生,您沙發下面那桿槍,能麻煩拿出來遞給我嗎?”
首腦默默把雙管霰彈槍拿了出來,平行著遞給奇諾。
“謝謝。”奇諾接過槍,打開保險,拉栓,將槍口對準首腦,打趣道,“我就說少了點什么,這樣才有談判的感覺。”
奇諾話音剛落,唱片機放出了輕快的古典音樂,哥德堡變奏曲。
奇諾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首腦:“您喜歡巴赫。”
“是的。”
“額...這不是抬杠,只是我的想法:我個人覺得,巴赫的樂曲情感太樸素,他比較注重復調因素的技術處理,沒有很多特別情緒化的強弱對比。當然!再次強調!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我并沒有資格對這些大師指手畫腳,并絕對尊重您的個人愛好。”
首腦短促哼了一聲,不說話。
奇諾的琥珀色眼瞳充盈著微笑:“您喜歡貝多芬嗎?”
首腦不語,起身過去調整了唱片機,很快,房間里回蕩著d小調第九交響曲的旋律。
奇諾眼中流露出濃濃的驚喜:“啊~1968年卡拉揚指揮的版本!我很喜歡卡拉揚,我閉眼指揮的習慣就是跟他學的。但這位大師也有自己的毛病——偶爾忘譜。”
首腦坐回沙發,嗤笑說:“你說你去了另一個地方,那你有沒有在那里復刻這些古典音樂?但凡那里的人有一點音樂細胞,你都能憑自己的音樂才華名垂青史。”
“確實可以這么做,就像以前看過的書里寫的:去參加一場音樂會,用貝多芬的曲目吊打那些三流音樂家,震撼全場,從此獲得公主青睞,被國王賞識,成為音樂之神,受世人敬仰。”
“但是,”奇諾搖了搖頭,“我不會這么做。這些音樂屬于偉人,不屬于我。如果把它們據為己有,就是對原作者的不尊重。我會在那里復刻大師們的音樂——以他們的名字。而我,只會當一位謙卑的轉述者、傳承者。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首腦冷笑:“你如果不是一個小瘋子,倒還挺討人喜歡的。”
奇諾看向時鐘,話鋒一轉:“已經凌晨1點多了嗎?時間過得真快。閑聊就到這里吧,該干正事了。”
“叮。”奇諾將一枚銀色的東西彈了過去。
首腦接住,發現這是一枚銀質的硬幣,正面是一個威嚴的國王,反面是月桂花。
“這是什么?”
“一種貨幣,你可以叫它銀月。”
首腦思索片刻,瞇眼說:“我懂了,你要和我玩硬幣游戲?”
奇諾愣了一下:“不,只是讓您看看,它很漂亮。”
“嘭!”霰彈槍開火,將首腦的頭顱轟碎,血灑一地。
“叮。”銀月從首腦手中脫落,掉落在地。
在血涌過銀月前,奇諾過去把它撿了起來,拿起桌上的濕巾擦了擦,順手關掉唱片機和燈,對首腦的尸體輕聲說了句“晚安”,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