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上輩子，微笑對于沒上大學最后悔的時候，不是在他人的可惜聲中，不是在相親時被挑剔的時候，不是在旁人詢問的時候，而是在兒子學校要求家長填寫學歷的時候。
每到這個時候，宋文國要是不知道就罷了，要是知道，那肯定也是他跳腳的時候。
“人家都是大學畢業，就你是高中，丟不丟臉？你說說丟不丟臉？”
“我當初要你上你非不上，不聽我的話，一點也不為兒女著想！”
“如今可好，因為你，兩個孩子在學校都要被人嘲笑。”
宋文國說話刻薄，但那會的微笑也向來不是個嘴巴讓人的，就反駁道：“還為了兒女呢。我那會才多大，我只要為了自己就成了，誰會為了看不到影兒的兒女去讀書啊？事實上我有沒有大學文憑對我自己確實沒有影響，我又不靠那張文憑去應聘工作！”
然而其實，她的心不痛嗎？
怎么不痛？
那會的她曾不止一次想過，若現在讓我回去，別說上大學，為了讓我兒子有面子，我研究生和博士都能上完。
也是因為覺得在這方面讓兩個兒子有了“短處”，旁的事上，她都是極力配合。
幼兒園時老師的要求，她都必定要盡善盡美，務必讓孩子們在同學面前有面子。等到他們上小學，她輔導作業向來是一絲不茍，跟著他們把課本再學一遍。
那會梁旭不止一次說她死腦筋，說差不多就得了…
到了這會，聽到宋文國類似的話，微笑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這輩子，自己在學歷上必然不會比旁人低一頭，然而…這輩子，舟行和舟同不會出生，也不會成為她的兒子了。
宋文國就發現，自己的話不但沒能開解閨女，反而還讓她情緒更低落了？
他瞅著個私底下的機會問宋璋鳴，“笑笑別是談戀愛了吧？”
“你胡說什么？”宋璋鳴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笑笑成天不是看書就是做作業，哪來的時間談戀愛？”
“會不是她同班的男生？”宋文國皺眉道：“那個叫越文濤的長得不錯，雖然矮了一點…”
宋璋鳴不信，“我孫女才不會早戀呢！”
“那你說她這兩天是怎么了？”宋文國問道。
宋璋鳴皺眉，想到了一件事，有些尷尬糾結道：“那個…笑笑是不是長大了？”
“哪里長大了？”宋文國瞪著眼睛道：“爸你該不會要同意笑笑早戀吧？”
“你想哪兒去了？”宋璋鳴那個氣啊，“我說的是那個…笑笑來那個了吧？”
“那個？哪個？”在宋璋鳴的死亡射線下，宋文國總算反應過來他口中的“那個”是什么了。
他一愣，“我不知道啊，我一個男人怎么會懂這種事？”
“那你媳婦就沒說？”宋璋鳴不滿道。
“沒…沒聽美娟提過。”宋文國尷尬道。
宋璋鳴嘟囔了道：“不是親生的就是不知道上心。”
宋文國也有些不滿，他道：“我讓美娟去問問。”
“還是別了。”宋璋鳴道：“我讓你媽去問吧，再不濟找小媛也比找你媳婦靠譜。”
也是巧了，父子倆才這么談論了沒兩天，微笑就來了初次月經。
而她再出現在家人面前，也不是那副低落的模樣了。
——事實上，微笑本來不是那種會沉浸在負面情緒中出不來的人。
既然已經做決定了，那再過多的傷懷，也不過是于事無補。她很快就調節好了自己的情緒，將精力投入到了學習中去。
初一上學期，微笑牢牢霸著年紀第一名的位子，每次都和第二名拉開十幾分的距離，沒給任何人篡位的期望。
幾乎剛拿到成績報告單，微笑就跑省城了。
利用金痣，微笑在食品城那邊租了一個倉庫，然后才從容地坐上了前往杭市的火車。
因為陶靜霞快要生了，這次來接她的只有印大軍一個人。
“果然。”看著微笑身邊足足五個大行李箱，印大軍只吐出這么兩個字。
幸好他早有預料，沒有坐公交車也沒有打的，而是把家里運貨的小卡車給開過來了。
把行李箱都放到后面車斗里，微笑坐進駕駛室，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道：“印叔叔，我媽現在是在家里還是在醫院？”
陶靜霞的預產期就在微笑期末考試的時候，她本來以為來了就能見到新出爐的弟弟妹妹的，哪想到到現在都沒生。
——要知道這會預產期都過了一個多星期了。
“在家。”印大軍一邊開車一邊回答道。
微笑瞪大了眼睛，“還沒有發動？”
印大軍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微笑皺眉，“醫生怎么說？怎么沒去醫院住著？”一般這種情況，為免孩子缺氧，保險起見該讓產婦住院觀察的。
“醫生讓住院，她不愿意，說反正醫院離家近，有什么事都趕得及。”印大軍從座位下面摸出一袋薯片遞給她。
微笑接過一看，是她喜歡的原味薯片。
她拆開，一邊吃一邊問道：“那她現在還干活嗎？”
“不干了。”印大軍道：“水腫得厲害，干不了活。”
微笑本來沒把這話放心上，等真正看到陶靜霞，才知道她水腫得有多厲害。
“都這樣了怎么不去醫院？”微笑瞪大了眼睛，這要不是提前知道，路上遇到她都認不出這是自己親媽。
——人家孕婦水腫都是手腳，但陶靜霞分明臉都腫了。
陶靜霞拉著她的手道：“我在醫院待得難受。”
“是得難受。”印大爺給微笑端了水過來，“那醫院生孩子的人實在太多了，嬰兒哭聲還好，那產婦的慘叫聲…我聽得都覺得滲人。”
微笑皺眉，“產房和病區不是分開的嗎？”
“分開的，但是產道不開到位不讓進產房。”印大爺道：“醫院兩個病區，生完孩子和還沒生的不在一層樓的。”
那這環境確實有些糟心。
微笑不再提住院的事，而是問陶靜霞道：“醫生怎么說的？”印叔叔說不了長句，所以剛剛她也沒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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