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程!聽到這個名字,顧汐寧頓時沉默下來。
這個名字整個大靖大概無人會感到陌生,她自然也不例外。
不僅不陌生,認真算起來,他們倆之間還頗有淵源。
她九歲的時候,就見過身穿狀元服,騎著大白馬,意氣風發,打馬游街,引得奉安無數貴女尖叫扔手帕香囊的岑程。
她曾是青岳書院的學生,岑程也是,她拜了沈院長為師,他也拜了沈院長為師。
五年前,夕寧城面臨破城之危,她臨危受命,正式接掌西境。
而岑程,也恰好是五年前接任的豐陽太守之職。
豐陽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是西境出了名的苦寒之地,人煙稀少,百業凋零。
岑程去了之后,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就讓這座郡城煥然一新,如今的豐陽已是西境最富有,人口最多的上等郡城。
豐陽離夕寧城只有三百多里地,而夕寧城那幾年一直在打仗,糧草比較緊張。
朝廷這幾年支持多線戰事,在糧草供給上面,頗有幾分力不從心。
哪怕有嘉和帝和太子鼎力支持,顧汐寧也只能勉強供一城戰士的基本溫飽。
一年多前,岑程上書給朝廷,主動幫著朝廷分憂解難,給她送來了一批數量不菲的糧草。
那批糧草是岑程親自押送過來的,那也是顧汐寧第一次正式和岑程打交道。
岑程這個名字,顧汐寧從小聽到大,又讀過他著的勸學疏和官諫。
按理說,不管這個人表現的多優秀驚艷,她都不會感到意外。
可正式接觸之后,她發現驚艷是可以被不斷刷新的。
這個人見聞之博廣,視野之開闊,才學智慧之深厚,幾乎超出了顧汐寧對古人的認知。
一般來說,一個人某方面特別出眾,另一方面必然會有所欠缺。
但是老天對岑程這個人似乎特別的偏愛,讓他方方面面都達到了一種最好的平衡。
這樣的人,你哪怕給他一片不毛之地,只要花上數年時間,他也能給你經營出一片似錦繁華。
岑家人的刻板,迂腐和固守自封,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蹤影。
他身集百家之長,卻無絲毫門戶之見,對于女子,他也沒有傳統士大夫的那種偏見。
在他的認知中,似乎只要你有足夠的本事,不論出身、性別,都值得尊重。
這是一個智慧如海、學究天人般的人物,天下第一才子的稱號用在他身上,實在有些單薄。
他目前管的只是一個郡城,日后若回了京都,入了閣,皇帝若能給予他足夠的信任和權力。
顧汐寧相信,用不了幾年的時間,大靖的整體國力就會有飛一般的發展。
幾個小時的交道打下來,顧汐寧忍不住在心里懷疑,就古代這樣的環境,怎會養出如此驚才絕艷的人物。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位岑程大人比傳說中的更加了不起。”
岑程離開的時候,隨顧汐寧一同出來送客的部將忍不住感慨。
“這個世上沒有完美,太過完美的人往往預示著其可能有某種不為人知的毛病。”
顧汐寧聽完揮下將領的感慨之后,忍不住脫口駁了一句。
“將軍,你不會是嫉妒吧?”發表感慨的部將姓胡,與顧汐寧的關系很鐵,聞聲忍不住一臉古怪的看著她。
“胡說,你家將軍我,像是那種隨便妒忌人的人嗎?”顧汐寧老臉一紅,轉身一腳踢了過去。
“若是其他人,當然不值得將軍你妒忌,但這個人是岑程大人的話…”
妒忌岑程么?顧汐寧不能否認,她心底還真有那么一丁點妒忌。
她自認也是有點見識的人,可與岑程接觸的短短幾個時辰中,顧汐寧卻發現對方許多方面的知識都能碾壓自己。
這實在是一個令人欽佩的人,也是一個讓人忌憚的對手。
如果可以選擇,她這一生一世都不愿與此人為敵。
于私,面對這樣的對手,顧汐寧并無半分必勝把握。
于公,岑程的存在對于大靖百姓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她也是大進百姓的一員,打內心希望這樣的人活得更長久一些。
可世事很難盡如人意,因糧草和立場問題,她和岑、周兩家很難善了。
也就是說和岑程對上是遲早的事,只不過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之快。
那批失蹤糧草真被岑程拿去資敵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以他的能耐,即便這個事真是他做的,也不會這么快被查出來。
還是說,這招棋本就是他刻意而為,那他的目的又是為什么呢?
單純為了對付自己?顧汐寧不認為自己有這么大的臉。
岑程就算為了岑家,要對付自己,也犯不著把自己弄成階下囚。
“主上,要不干脆我和灰狼聯手,去把岑程干掉算了。”
灰鴿見她發呆,忍不住脫口道了一句。
岑程的在西境的名聲不在顧汐寧之下,灰鴿自然知道此人的可怕。
確切來說,灰鴿和西境許多人一樣,心里對岑程頗為敬佩。
不過這種敬佩是有限度的,在灰鴿心里,顧汐寧才是她唯一效忠的對象,任何企圖對她不利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灰鴿,先不說你和灰狼聯手能不能干掉岑程,即便真能干掉他,你家將軍我,身上這個亂臣賊子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
我為大靖征戰了這么多年,家人朋友都在這里,暫時還沒有挪家或者造反的打算。”顧汐寧回過神來,有些無語的看著灰鴿。
嘉和帝如此大張旗鼓的派人去羈押岑程,說白了心里并不完全相信那些證據。
他在給岑程自證的機會,畢竟像他這樣的人才,大靖并不多。
岑程入仕十二年,除了勸學篇和官諫,他先后還上了十余封奏疏,這些建言無一不對大靖的民生發展有著莫大的好處。
自己若在這個時候對岑程下手,那不是明擺著告訴皇帝,她很心虛?
灰鴿有些氣餒的閉上了嘴巴 “行了,別氣餒了,岑程是厲害不假,你家將軍也不是泥捏的,我還真想看看他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呢。
其實你根本用不著這么緊張,即便岑程此次回京的目標真是你家將軍我,他也不可能在人沒有回來之前,就先派人把我干掉。
他這種人如果想對付一個人,就會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將人打垮。”
“即便岑大人不會這么干,還有其他人,主上回京的時間不過月余,應該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外面有多少人時刻恨不得將主上除之而后快吧?”
“罷了,你想跟就著跟吧,你先去族學那邊給灰狼傳個信,回來我們就去青岳書院。”
深知灰鴿性格的顧汐寧沒再和她爭辯,伸手拍了拍灰鴿的肩膀,轉身去了顧四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