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聞秦衍也無靈根,皇帝面色稍霽。
秦衍心下好笑:“圣上不必介懷,此界天數如此,蕓蕓眾生無一人生有靈根。我師尊是特例,她本非此界中人,因一些辛秘過往才流落此方天地,能圓滿飛升是生而帶來的命數。”
言下之意,你就不要強求了,靈根大家都沒有,上天很公平,沒什么好不忿的。
皇帝心理上盡管舒服了些,但神情黯然,顯然很失落,以前好歹抱著一個美好的愿景,這下三言兩句就讓秦衍戳破滅了,心情能好的了才怪。
秦衍神神秘秘掏出一粒黑黝黝的丸子:“我雖不能助圣上長生不老,卻有法子令你延年益壽耳目不衰,海屋添籌龍體康健。”
要跟最高掌權者談買賣,當然是有備而來。
皇帝盯著夾在素手當中的黑藥丸,眼里重新凝聚出光:“海屋添籌古來稀者今來盛?”
古稀之年,70歲。
我出手,哪止70歲,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秦衍擺擺手:“不止,上壽百二十。”
“哦”皇帝呼吸一滯,身體不由前傾:“此丸是先生煉制的丹藥?”
“算丹藥的一種吧。”只是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重金屬鉛汞,這丸子配方很簡單,就是一些珍貴藥材取精華,濃縮熬制而成,然后摻入靈氣。
接下來就看他出手闊綽不,如果令秦衍滿意,花點心思用珍稀藥材炮制藥粉泡澡,靈力輔助幫他疏通全身筋脈,清除沉疴宿疾,使他身體機能重新煥發出新生,配合獨家秘方的藥丸子溫養,再教他一套基礎呼吸法,活個一百一二十歲問題不大。
古代,60歲算長壽,120歲的話,相當于多活一世,還是比較誘人的。
“每日服用一粒?”皇帝情緒顯而易見的高漲起來,既然注定追尋不到長生不老,多活幾十年,也是極好的,如今他剛過不惑之年,如果先生所言不虛,那么距離上壽之年他還有80年陽壽,有很長的時間去施展宏圖霸業。
想想就振奮人心。
秦衍用一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表情說:“哪有如此麻煩,只需五年服用一次即可。”
其實,她還可以更簡便的一次性到位,但她才不會傻不拉唧這么做呢,歷史告訴我們,帝王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的例子數不勝數,用五年一期吊著他,確保原主回來一生無憂。
只需五年服用一粒,可稱仙丹,皇帝深吸一口氣,眸光發亮專注地盯著丸子,面上抑制不住的流露出喜意。
擅揣摩圣心的大太監連忙端來玉盤,小心翼翼接住藥丸子,先銀針驗毒,按常規量從側邊切下一塊準備拿去喂專門養來試毒的鳥。
“咳,”看他大手大腳沒個輕重,皇帝忍不住輕咳一聲,統共才小糯米圓那么點大的藥丸,一刀下去就切走十分之一,這切的是藥丸嗎,分明是在切他的壽數。
昌盛手抖了一下,銀器切割出米粒大的試毒品,再窺一窺圣上的臉色,松了一口氣。
走完驗毒流程,皇帝凈手之后,捻起藥丸子,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許是受秦衍影響,他連帶著看黑黝黝的丸子都帶了一層濾鏡,賣相丑陋的黑丸在光線下仿佛瑩著縷縷仙氣。
皇帝迫不及待服食,藥丸在胃中融化,靈氣游走,暖流竄升,渾身暖洋洋的,精力充沛的讓身體都輕盈了不少。
頓時神清氣爽,身體的輕盈在感官上給人造成一種飄飄欲仙的錯覺,皇帝拊掌而笑:“妙!大妙!”
“先生當真不凡!”皇帝目光灼灼盯著她說:“這便好了?”
秦衍只露出一個圣潔的笑容,矜持地看著皇帝,眼中的未盡之意,讓我看康康你的誠意......
壽數上去了,生命質量也要跟上,有一副好身體至關重要,不然就是活著受罪。
皇帝不動聲色推敲著她微笑背后的深意,思量片刻徐徐道:“不知先生可有待完成的弘愿?”
真懂事!秦衍眸光含笑:“師尊飛升前曾寄語,希望我能將溱玄宗發揚光大。”
皇帝立時明悟,偏過頭,揚聲:“昌盛,取皇輿全圖來。”
萬里河山中的一粟換上壽之年,值當得很!
輿圖自案上鋪開,皇帝慷慨道:“京城附近的山脈,先生可隨意擇一處。”
秦衍微微傾身一覽,素手點著一處道:“就這吧。”
皇帝愣了愣,轉而笑道:“先生果然慧眼如炬!堪輿術出神入化!”
無須實地勘察,只憑一張圖就點出稍次于皇家用地的一塊風水寶地,難能可貴的是,雖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超強本領,卻深諳僭越之道,自覺矮皇家一頭。
識時務,知進退,龍心甚悅。
大太監昌盛一驚,先生是真敢張口啊!
瀾岌山與皇家陵園就隔著一座山脈,氣勢雄渾,鐘靈毓秀避風聚水,風水俱佳。
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
避風聚水,便有源源不斷的生氣。
瀾岌山高險幽深,飛云蕩霧,磅礴處勢若飛龍走天際,神韻空靈,占地面積無論是橫向縱向都要比侯府那座小山頭大數十倍有余。
不過秦衍并不打算棄修侯府內的道觀,可作城中分觀嘛,而且崇山峻嶺上,要修建起一座氣派的宗門,又沒有機械,純人工打造,沒個三五幾年完不了工。
收獲一座靈秀山脈,秦衍很滿意,提筆唰唰默寫下基礎呼吸法,悉心引導皇帝入門,呼吸法配合體內的靈氣藥性,有立竿見影的奇效。
龍心大悅。
是以,在秦衍說需要一批珍稀藥材為他煉制泡澡藥粉時,皇帝大手一揮,直接敞開庫門,讓她隨便挑。
有占便宜的機會,秦衍當然不會放過,挑完皇帝所需的藥材,自己要用的藥材也挑揀了一堆,加上皇帝額外賞賜的金銀珠寶,足足裝滿六輛馬車,滿載而歸。
府中,沈正勛看著裝載珍貴藥材和金銀珠寶的箱子,接連不斷抬入映月苑,神情相當復雜。
不用說,女兒板上釘釘是入了圣心,圣眷深厚。
目睹了她入宮前的神跡,已經有預感將青云直上。
后面民眾全部涌來了侯府,附近幾條街被堵的水泄不通,要不是田樂出去主持秩序,讓他們有序散去,侯府大門這會怕不是都擠垮了。
沈正勛喜憂參半,喜的是身為她世俗中的父親好處多多,憂的是自己恐怕一輩子都要被女兒壓的抬不起頭咯。
一批批財富入庫,秦衍心情大好,隨手給了他一張符。
也不知道是皇帝看在秦衍面子上,還是秦衍給的符起了作用,次日,沈正勛就從清水衙門調到油水滿滿的內務府任要職。
又喜又惆悵。
一個月后,老太君身故,沈正勛就跟當初原主丟失不見的時候一樣一樣的,象征性的難受幾天,日子照過。
興許他骨子里其實是挺涼薄的一個人吧,只是被儒雅的表象所遮掩。
天將暮,鬼影幢幢。
兩個高大的影子抬著一方棺材穿梭在密林里。
棺材最終扔在隴嶺山中。
不消多時,缺了蓋子的棺材中傳出一聲急促的咳嗽聲,里面的人咔出一口痰,蘇醒了過來。
麻著半邊身子,嘴角淌著口水,艱難地爬到棺沿,看清眼前的環境,老太君寧愿自己已經死了。
時值炎夏,山中多見驟雨。
冰涼的雨滴不斷拍打進棺材,老太君又冷又駭,骨頭縫都在打顫,風在樹梢盤旋,山林里野獸的唳叫與鴉鳴聲交纏在一起,一瞬間就攥緊了人的心臟。
老太君凄厲慘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三天三夜才咽下最后一口氣。
不知道死前有沒有一絲絲后悔。
悔與不悔,秦衍并不在乎,在她壽數將盡的時候故意給她隱藏了一口氣,在死前體驗一下,被人丟去荒山野嶺的切身之感。
話說兩頭,從第一次入宮回來的當天夜里,秦衍就喚醒沉睡在體內的原主,將她暫時離體,攏在身邊手把手傳道授業,進進出出都帶在身邊,讓她耳濡目染觀摩自己待人處事的風格和行事準則。
這個世界不同以往,因為秦衍選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發展,職業特殊,必須要習得一身真本事,不然等她離開,不用多久鐵定露餡。
教導秦謹,秦衍著實費了一番心血,她在盧家的十幾年除了受到無盡的虐待,沒有得到過一丁點溫情,養的性子怯懦膽小,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眼界閉塞,又大字不識一個,秦衍一步步教她習字,灌輸她正確的觀念,引導她淡然面對過去的苦難。
好在她本生資質不錯,遺傳了崔毓敢愛敢恨的基因,之前無底線的隱忍退讓只是因為身處惡劣的環境而被壓制了天性。
期間她有試圖要反抗,但只要稍微冒出一點對抗的情緒,就會遭到變本加厲的虐待,坐井觀天的眼界也讓她根本無法升出離開盧家的念頭,孝道、未知的恐懼…
一切的一切把她的天性壓制得死死的。
在新的環境中,在秦衍長期不懈的教導下,秦謹逐漸變得開朗豁達。
一年后,皇帝冊封秦衍為天師,舉行儀式的那天,秦衍離開秦謹的身體,讓她本人接受封賞,自己則以精神體化為隱形人,繼續留在她身邊教導。
一年的時間,光教她識字,扭轉性子就花了大半年,道法上才剛剛入門,遇到稍微難辦一點的業務仍然需要秦衍接管身體代為處理。
用時十年,待秦謹遠遠甩開此界的道人,秦衍處理好鬼仆,按勞給了他們一些功德,超度完畢才脫離世界。
秦謹終身未改姓,對于徹底改寫了她命運的秦衍,打從心眼里感激尊崇,感恩荷德為她塑雕像,尊她為溱玄宗的開山祖師爺。
十年間秦衍得益良多,收獲的功德信仰是所有世界的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