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徒孫這事兒,那簡直就是踩著連意的尾巴了,讓連意無比后悔自己前幾年是腦子壞掉了,才會引薦無上師叔給這冷逍逍認識。
這事說起來,倒是還有些旁的淵源。
自從十二蠣族去了廣眉星域,在廣眉星域掀動起了那樣的一場覆滅之戰后,仙界的情況,甚至廣眉星域的情況,那就已經是在世人面前,再也無所遮掩。
莫說修士,那簡直是三歲的黃口小兒都知道,天要塌了,他們廣眉星域要成下一個仙界了。
而連意當年開啟的那一處由混沌元氣組成的大空間如今已經成了一處和廣眉界相連的界域,但這個界域又不是原來的廣眉界,它凌駕于廣眉界之上,其中只有一條甬道相連,而那條甬道在這個界域形成之后花了百年時間,就自動凝結出了一條和廣眉界相連的甬道,這條甬道所通之處便是廣眉界的染陰山。
此界被廣眉星域所有人稱為第十界。
而正因為第十界的存在,整個廣眉星域的格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第十界,對于修為沒有天道壓制。
逐漸的,廣眉星域其他九界天道的壓制也正在減弱乃至消失。
至如今,廣眉星域已然又衍化發展了三千多年,整個廣眉界,其實已經能夠容納金仙修為的修士了,而第十界,退一萬步講,就算不如如今的仙界,但估摸著能容納的修為等級也再以極快的速度進化著。
連意知道,整個廣眉星域正在高速進化。
假以時日,就會成為下一個仙界。
而連意當年無意之中搞出的第十界,正是加速這項進化的鑰匙。
廣眉星域既然發展如此,那么自然再也不需要飛升仙界了。
仙界飄搖破敗,飛升過去還有什么意義。
連意不認為這有什么。
人之常情,身家性命攸關,人家憑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哪怕人人都知道,仙界不存,廣眉星域也討不到好處,但螻蟻尚且偷生,哪怕能多活一瞬,都是好的。
不過,令連意覺得感動的是,她在廣眉星域的至交好友,基本上都選擇了飛升上來,同她并肩作戰。
除了至交好友,還有凌霄宗的修士,尤其是她師父這一輩兒還有她這一輩兒的,以及她下一輩兒的修士,都會選擇飛升,陪她共同作戰。
這大大豐富了連意的人手,讓連意不至于在制造蠣墻和星船之事上,無人可用。
他們深情厚誼,連意自然也肝膽相隨,冷逍逍這么一個厲害到閃光的仙界第一器師,能造仙獄的煉器大師,連意怎么可能放過。
再說,冷逍逍也需要人手不是嗎?
所以,連意就把自家的事叔一脈,無上師叔一脈引薦給了冷逍逍。
結果,好似被這女人抓住了什么把柄,瞬間就開始以她的長輩自居?!
簡直氣煞她也。
冷逍逍仔細欣賞了一番連意被氣的宛若河豚一般的模樣,心底頓時滿足了。
她一口干掉石榴汁,手一揚,又一杯石榴汁兒出現在她手上:
“喏,給你,別說我不請你喝!”
連意:“…”她是這么沒有骨氣的人?
轉念一想,她喝她一杯石榴汁兒怎么了?
冷逍逍人家曾經可是準圣修為,縱使十年了,修為還未恢復,還是金仙,不過人家結的果子出的石榴汁兒,那可還是準圣修為,簡直是瑰寶。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么珍貴的東西,從她面前溜走。
于是,她面不改色的接過石榴汁兒,一口飲盡。
感受到那純粹到極致的木之菁純的靈氣游走她的全身,包括識海。
她渾身所有的不適和有些修煉之中或者打斗之中的留下的隱隱暗傷之上,像是被什么清涼的東西拂過,緩緩的消解,令她舒服的簡直要喟嘆出聲。
這得了好處,自然也不好擺臉色了。于是連意迅速緩和的臉色。
冷逍逍撇了一下嘴角,德行,這家伙什么性子,她實在太清楚了。
冷逍逍從連意手上拿過納仙囊,查看了一下蠣殼的品質,笑道:
“倒是夠了,咱們這回回去,蠣墻和星船的事,就能了結了!”
她抬頭望了望天際那濃重的灰黑漩渦,長吁一口氣:
“也該了結了。”
連意同她一同抬頭看天:
“放心吧,邪不勝正,我們會贏的!”
萬世籌謀,無數代人的傳承努力,連意就不行,他們攻破不了面前的難關。
就是天塹,他們也都能攜手跨過去。
仙界悠悠,時間走的一刻不停,又過去了一年。
不同的是,今天的仙界,在絕望和低迷之中,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強烈的士氣。
一切準備就緒。
不言山周遭,有九艘星船排成一排。
原本黑色古樸的外表之上,今日卻在隱隱透出不能忽視的黑色幽光,先是蟄伏多年的野獸,終于睜開了眼睛,露出了獠牙。
這九艘星船,其中有三艘頗有些不同。
形狀大致相仿,不過這三艘還要更加的大一些,且其上紋路道道棱棱,有一道一道的淺淡的溝壑在,顯得有些特意。
這三艘是蠣族的蠣殼所制的星船,連意通過小豬婆龍破譯了它的記憶,知道了蠣殼制造星船的法子,她又結合了在廣眉星域制造星船的經歷,最后得到了這三艘。
別看只有三艘,這三艘卻可以容納如今仙界七成的人。
這都是因為蠣殼的妙處,否則,當年那么多的蠣族,也不可能就憑著一條星船,就穿越蒼穹,有底氣在整個宇宙之中飛騰了。
其他六艘,是連意在廣眉星域制造的星船,不過,連意也帶人進行了拆解,其中除了爍星礦石,還有蠣殼,這般,倒是比之前,這星船無論是能否容納人數的多少,還是平穩程度,抵御罡風還有蒼穹幽怪的能力,都大幅度提高了。
而今日,這九艘船,即將出發,帶著仙界所有仙民離開這里,回到廣眉星域。
不過,連意是不走的,她要和冷逍逍一起,用蠣墻在廣眉星域和仙界之間攔上一條最強的阻礙。
這道蠣墻,那就是他們抵御危險的底線。
根據蠣尊的記憶,蠣殼本身就具備抵御蒼穹幽怪吸力的作用,所以蠣墻可以將整個仙界的衰敗隔離在廣眉星域之外,以讓廣眉星域不要遭受到蒼穹幽怪之禍。
連意看了一眼連外,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帶著老祖宗,伯祖還有爹娘他們回去吧,你不用在這兒,在這兒也幫不上我的忙!”
連外臉色冷凝,他都不想回連意的話,什么叫幫不上忙,他這個一母同胞的姐姐慣來如此,心里明明關心對方,卻喜歡有生硬冷酷的話來遮掩自己的關心。
他怎么會不知道呢。
他也不跟她爭辯了,左右他從小到大,無論什么事,都沒有爭辯過她。
不過,他可以爭取別的事。
“老祖宗他們有伯祖照顧,你給我安排個其他事兒,不然我絕不會好好走的。”
連意冷笑,熊弟弟,又不聽話了?
一點都沒有小時候可愛,現在居然學會了反抗。
“你不走?那我就把你打昏了,塞進去。”
連外“嘶”了一聲,憤憤的盯了連意一眼:
“你這是暴君!”
連意聳聳肩,用眼睛斜睨著他,大有暴君就暴君,你能把我怎么樣的意思。
連外:“…我要跟你討個事兒,不然沒完兒!”他也想很有氣勢的跟連意瞪眼睛,可惜,他不敢,所以話說的極為的磕巴。
不過,連意看看他的雙眸,發現他雙眸微紅,有深深的隱痛和擔憂,到底是心軟了一下。
她何嘗不知道,連外是擔心她呢。
為什么擔心,自然是因為她要留在這里,將蠣墻修補完全。
這事,雖然有力尊的記憶,可是,也可以說是這一方仙域開天辟地頭一回。
連意嘴上從不示弱,但是個人都知道,其中所蘊含的危險根本難以贅述。
若把事情成功看做十成,許是只有一成的成功幾率,興許都沒有。
這種情況之下,連意幾乎是用性命賭這萬千縹緲之中那一絲的可能。
于世人來說,藤仙連意那本就是為蒼生而活的人物,極至后來,她作為仙界下一任被無極天尊選定的繼承人的身份曝光,大家覺得她留下來是應當應分的。
畢竟,仙界的下一任繼承人,為仙界而生,為仙界而死,自然是應該的。
可是,這種事情放在至親至友身上,那就是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可是,無人能夠阻止,只能眼看著。
連外倒是想不管不顧的,讓連意走,什么繼承人,誰愛當誰當去,他乃至他相信整個連家,甚至凌霄宗也根本不在乎連意背負天下罵名!
然而,連意她自己愿意。
她不會愿意走的。
連外特別清楚,哪怕越是時間臨近,他連每日的修煉都堅持不了,更是在干活的過程之中頻頻出錯,話到嘴邊,他也沒有問出口。
而連意,深知這一切,他們同胞而生,生來親密,連外的想法,她豈會不知。
可是,她只能說對不起,她不能。
這是她的使命。
既然她答應了無極天尊,接受了他對于她的歷練和鍛造,那么,對于仙界,她又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且,廣眉星域是她的家,她也想親眼看著,親自保護著,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
她一生兩世,受過顛沛流離,經歷過深淵絕境,再也不想以后廣眉星域都在忐忑之中度過了。
“那你說吧,要是不過分,我可以答應你。”
到底是連外,她還是松口了。
連外垂下雙眸,遮掩住眼中濃郁的悲愴:
“其實也沒什么,我愿為牽引蠣墻之人,幫你把蠣墻的開端送到天地極海的交接處!”
連意瞳孔一震,沒有說話。
好半晌才道:“我記得這事我安排了白凡。”
蠣墻既然要有,但是它不可能沒有支點,沒有支點,那就是無根的浮萍,如何才能讓蠣墻能夠好端端的定在原地,老老實實的幫他們擋蒼穹幽怪的吸力?
所以,支點必須要有。
那問題來了,支點放在何處呢。
他們最后商量的結果是在廣眉星域的廣眉界。
天地極海的交接處。
之所以選擇這兩處,是因為仙界本就已經支離破碎了,那唯一能選的就是廣眉星域呢。
廣眉界在廣眉星域的中心。
天地極海形成一條藍色的水路拱衛著整個廣眉星域。
更何況最最中間之處,還有一個第十界。
蠣墻的起點設置在那里,最是合適,這般,就可以將整個廣眉星域包裹在蠣墻輻射范圍之內了!
不過,這事她已經交代白凡了。
連外卻是笑了,笑的俊美無鑄,然而,連意卻覺得挺不懷好意的。
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連外也沒說話,直接當著連意的面傳音:
“白哥,來一下,我阿姐有事找你。”
連意:“…”
沒一會兒,白凡就來了,身后跟著六七個人,連意眼睛倏然一瞇,眼中迅速劃過一抹精光。
本就都準備上星船走了,白凡等人自然不會距離連意很遠,眨眼功夫就來了。
可是來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其他人,看著一溜的熟面孔,連意就知道,壞菜了。
果然白凡站在連意面前,朝連意笑的溫文儒雅:
“我看不如這事就交給連小弟吧,他堂堂一個仙人,這種小事還能做不好?”
連意一挑眉:“所以呢?”
白凡用手中的折扇一敲自己的手掌,唱作俱佳:
“所以啊我們要留下來陪你啊。”
“謝謝,完全不用,我這里人手夠了。”
白凡上前一步:“連意,你看你不夠意思,我們九星連珠九人,前世為了挽救廣眉星域,共死,今生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我們也不會拋開你的。”
說著,他端立起身:“我們不會走,前世不走,今生也不走。”
連意用眼睛一一的掃過這八個人,或有些陌生,或特別熟悉,驀然間,她突然恍惚了一瞬,眼中閃過的是前世炸毀飛升通道之前的那一場訣別之宴。
半晌,她終于啟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