蠣蛻心中自有忐忑,連意心里也不平靜。
她不是蠣蛻,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它此時心中對她的忌憚和獨白。
相反,此時的她很有些懊惱。
擒獲后又脫手的獵物比起從未擒獲過更加令人意難平。
再者說,她心中忌憚蠣族吸收混沌元氣的本事,一旦讓蠣蛻脫離了她能掌控的范圍,她不可避免的就會想,
蠣蛻是不是已經躲到某一處開始吃他們廣眉星域的混沌元氣了。
以她的性子,廣眉星域的混沌元氣被蠣蛻沾染一分,她都覺得跟割自己的肉一般難受。
另則,混沌元氣于蠣族來說是大補之藥,連意也怕它背著她,實力不僅恢復,
甚至還能更勝一籌。
若是如此,會讓她殺它這件事更加的難辦。
比起蠣蛻改變主意,從之前的躍躍欲試到現在的隱忍蟄伏,她雖然隱身在暗處,對于蠣蛻的殺心卻從未停止。
蠣蛻剛剛強行突圍,連意感覺到了它的一絲勉強。
甚至遁逃之時,連意還聞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味。
可見,之前的陣法對于蠣蛻來說,許是時間倉促,它根本沒法毫發無損的破陣出來,居然還因此受了點小傷。
這是個對連意來說,很好的消息。
它強行破陣又匆忙,如今時間尚短,蠣蛻有很大的可能還在附近,并沒有走遠。
只不過,它隱藏的更深了。
完全不用過多的考慮,連意瞬時便做出了決定。
一定要把它挖出來,越快越好。
心隨意動,
決定的一剎,外界在虛空之中游曳無序的藤蔓游曳的速度突然變快了。
之前慵懶,
這會子整個都凌厲起來。
葉片之上,再次長出了一顆又一顆的小果子。
它們無聲的生長,青澀、成熟,再到綻開,循環往復,不知疲累。
隨著藤蔓游移所過之處,似乎有什么東西,逸散出去,卻又讓人無知無覺。
至少蠣蛻就是感覺不到什么。
它突然看到藤蔓之上居然還墜著果子,只覺得詫異,然后,見著那些果子長出又綻開,它心底就有一絲寒意突兀的襲過。
它非常篤定,那綠色的果子有問題,也清楚那些東西應該是用來對付它的,但它不清楚那玩意兒能怎么對付它?
它下意識的想要遠離那些東西,可是,蠣蛻思索一二,還是放棄了亂動。
它就如一塊隱形的石頭,
緊緊的蟄伏在那里,
好像已經在原處呆了千年萬年。
比起動彈,倒不如這般。
只要它不動,它的本體每一絲每一毫都會沉寂下來。
比石頭更像石頭。
蠣族,靠著這個本事,曾經死里逃生過無數次。
它的前輩們、其他蠣族可以,它也可以。
這時候,比的就是耐心,蠣蛻潛意識里覺得,若是這時候它動了,可能會死的很難看。
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
蠣蛻想裝大石頭,也得看連意愿不愿意。
比起守株待兔,她更愿意主動出擊。
藤蔓到處游移的同時,虛空之中,蠣蛻就發現下起了金色的雪花。
蠣蛻隱隱一顫,什么雪花?根本不是,那是凝成實質的陣紋。
一朵陣紋,看起來輕渺渺的,毫無威懾力,可是蠣蛻再清楚不過,那玩意兒心可黑了。
但凡碰到一點,就甩都甩不掉了。
它們蠣族天生通宵空間,蠣蛻哪怕之前再看不上連意的修為,但是對廣眉星域的陣君之陣,它可從來沒有看不起過。
如今親身嘗試,個中甘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它忍住要動彈的沖動,這些陣紋下落速度不快,虛無之地如此之大,它們落下來,碰到它的可能性也并不大。
它不由慶幸,如今的自己縮在殼中,隱在暗處,且為了方便,它把自己龜縮的無比的小。
大約不過手掌大小。
它這般小,那些陣紋也細碎微小,便是它不動,想要兩者相碰,也極不容易。
只是…
這么多日的消磨,蠣蛻也弄明白了一點,一計不成,這藤妖會很快的生出另一計。
她那腦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天下通靈智,且靈智卓絕的生靈種族之中,蠣蛻從未聽說過什么藤類。
藤妖更是低賤的種族。
蠣蛻藏在蠣殼之中的眼睛定定看了游移不休的藤蔓一眼,以前,它不大信那個關于藤仙連意的傳說。
說她是什么廣眉星域的星域之子這話它是信的。
星域有靈,哪怕再小的星域,甚至是一個小千界,它想要形成,都是有大造化的。
而其中的萬千靈性,都會有所匯聚。
一般都是匯集在人類修士身上。
因為人修,是這世上最聰明的種族。
靈氣匯聚在一人之上,此人便是界域之子,或者星域之子。
他們往往集世界之靈性大成,機緣豐厚,所能達到的境界也不可估量。
當然,這樣的人,得到了天道的饋贈,自然要有所付出,他們天生就對自己所處的世界感情深厚無比,愿意為自己所在的世界付出一切。
所以,這樣的界域之子,有不少人都認為,那就是每一個世界給自己找的守護者。
所以,藤仙連意,是廣眉星域的守護者。
這一點,蠣蛻不覺得有什么。
守護者怎么了,廣眉星域尚且沒有發跡,它的守護者能發跡到哪兒去呢!
修為低微是毋庸置疑的。
居然還不是人修。
那就更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了。
后來有一陣子,仙界都說,藤仙連意是無極天尊選定的對付魔族的終極殺器。
蠣蛻當時的反應是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無極天尊選個殺器對付它們?何必舍近求遠,在仙界選擇不是更好?
這無極天尊,從它們蠣族來到這一方世界,他就沒有出現過,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對于蠣蛻來說,這就是個懦夫,仙魔大戰之后,逃之夭夭,此后一去不回。
那代表他膽怯了,知道不敵它們蠣族和始魔一族的聯手。
對于這樣的一個人,蠣蛻除了鄙夷,一點畏懼都沒有。
更逞論他還選了個什么終極殺器對付它們?
誰信吶?
這會子,萬籟俱寂,就連藤蔓游移,陣紋落下,都無聲無息。
蠣蛻突然想到了這個說法。
然后,這說話如同烙刻在它心間。
它突然就是覺得,可能這個說法是真的。
既然是無極天尊選擇的終極大殺器,必有過人之處。
這么久的時間,它已經領教過無數次連意的過人之處,但顯然,還沒有結束。
它在不知不覺之中,怎么就跟這么個大殺器攪合到了一起。
它不知道,從它偷窺著外界的眼睛之中,若有似無的溢出絲絲縷縷卻又無法忽視的恐懼和后悔。
它的心早就亂了。
戰場之上,兩軍交戰,拼的是耐力,實力,更有心境,其中最為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信念。
輸人不輸陣。
這氣勢一旦輸了,基本上就輸了一多半了。
此時連意和蠣蛻的對戰之中,正是應了這一點。
便是無極天尊親臨,大約也看不透其中的變數和變幻莫測的轉機。
金色的雪花紛紛洋洋而下,雪花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下越快。
不僅如此,落下之后,它們也沒有消失,更沒有墜入到更深的虛無空間。
它們排布在虛無空間之中,一個接著一個,似乎要盡可能大的把周邊的空間框起來。
蠣蛻只能看著,之前它還在躊躇動不動的事情,這會子,它卻是不得不動。
它知道,一旦被這些雪花陣徹底的框住,可能境況還不如現在。
這怎么行。
蠣蛻煩躁,終于到了它再也無法忍受的時候。
它瞅準時機,就往那雪花堆積的缺口而去。
它是看準了那個缺口的。
路途之中,連陣紋落下的時機和速度,它也反復思索過,以它的速度,它自以為可以無聲無息的沖過去。
只要沖過去,再躲起來,就會離藤妖距離越遠,它也能越安全。
興許還能趁機走的更遠一點。
怎料,就在它距離那缺口只剩下幾丈罷了,以它的速度,瞬息便過去之時!
突然那缺口之處,斜刺里飛來一片雪花,那雪花其大無比,恰好堵住了它的逃生去路。
蠣蛻一頓,下意識的后退,就發現前后左右,都有金色雪花如墻壁一般朝它堵來。
它抬起頭,果然,天上,也有一朵雪花牢牢的蓋了下來。
遭了,中計了!
陡然之間,它就想清楚了一切。
那綠色的綻開的豆子有異。
它突然想起來,在之前它短暫的被束縛前夕,飛葉之間也躲了這些綠色的豆子。
明明,以前藤妖也喜歡用藤,藤蔓,藤葉,她都用。
但是這個藤…果,它以前沒見過。
這第一次見到,它明明藏的好好的,就被發現了。
它清晰的記得,那時候它似乎沒來由的,火氣特別大。
這一次也一樣,無端的想起一些本不該在這時候想起的東西,然后,它就忍不住的心顫,恐懼。
那些藤…果有問題,如同幻陣一般,會放大人心之中的努力、恐懼等情緒,撩撥對手,令之心態崩塌。
隨之就會在行動之中令它露出破綻…
惡毒,實在是太惡毒了。
藤妖居然用這種卑劣的法子。
蠣蛻如同困獸,怒吼出聲:
“藤妖,你真是卑鄙無恥。”
連意卻是被它罵的忍不住冷笑不已。
卑鄙無恥?!
這世上,再沒有比侵略者更卑鄙的種族了。
蠣蛻能夠猜測到她的迷幻之術,并不令她感到意外。
她就是為蠣蛻的天真感覺到可笑罷了。
怎么?只準你們侵略別人,別人就只能被動挨打?
你們自己沒本事落進了別人的圈套,就暴跳如雷,輸不起?
說到底,她的迷幻可不能無中生有。
蠣蛻情緒波動,導致它自己的形跡暴露都是咎由自取。
迷幻不過是放大了它內心深處的不安罷了。
若是心如磐石,打磨的無比堅毅,哪兒就能被她的手段給攻破了。
不過就是它技不如她而已。
她連一句話都不愿意跟它說的。
包圍住蠣蛻的陣紋突然臨空自動拆解,然后以讓人壓根無法反應的速度重新組合,成為了一個包住蠣蛻的金色牢籠。
籠壁之上,流光溢彩的金色,充斥著蠣蛻非常厭惡的赫赫雷氣!
它確定以及肯定,藤妖的實力在增長,它不止一次被她囚于密閉的空間之中。
這一次給它的感覺是最不妙的。
短短三個月,她所布之牢籠從它之前能夠輕松破之到現在明顯已經不行,它甚至對那金色的籠壁有了強烈的膽怯。
還未等它再多想什么,牢籠之中,突然一拳朝它面門直擊而來。
速度奇快,它尚且包裹在蠣殼之中,思緒飛轉,它的蠣殼突然自動打開一條縫隙?!
然后,一物行若無物,極快的鉆了進來,突然化成一個綠拳,對著它就爆錘而下。
一拳得手就撤,若不是它感覺到了自己腦袋被打的昏沉劇痛不止,它怕不是以為這一切都是它在做夢。
那拳撤走以后,什么都沒有。
依然是金色的雷勢空間,平靜之中像是再憋著更大的招…
而它,已經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拳。
不是藤妖還有誰!
這是對它的羞辱。
她不知道從哪兒窺知了打開蠣殼的辦法,居然當著它的面呢,打開它的蠣殼,什么都不做,就為了給它一拳。
不是羞辱是什么?
蠣蛻在愣了三息后,暴跳如雷:
“藤妖,別跟本尊玩陰謀詭計,有種光明正大出來打一場。”
幾乎瞬時的,周遭響起了連意涼涼的聲音:
“本座憑什么聽你的?”
哦,你想讓我出來我就出來?那我想讓你出來的時候,你干嘛不出來?
做人…不,做蠣,哪兒能這么雙標呢?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會說給蠣蛻聽的。
比起說這些,她現在發現,無論是始魔一族還有蠣族都有聽不進人話的毛病。
既然說了沒用,它們麻木不仁,心狠手辣,不如大耳刮子打過去。
果然,這一巴掌抽上去,她心中頓然一松,像是多日的郁氣都被疏散了。
真是爽利。
這一回,既然抓住了蠣蛻,連意不可能再讓它逃跑了。
就讓它好好嘗嘗臨死之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