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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 認慫

  連意是在地極海躺了十多天后,由凌霄宗的掌門言柳還有自家親師姐芙菲一道接走的。

  本來是憂心忡忡的來,一來果然見連意受傷頗重,不過連意自己也說了,傷是重了點,但她又不是不能恢復,花點時間也就罷了!

  言柳和芙菲也沒說什么,兩人跟連意是自連意年幼就有的交情,師兄弟姐妹之中最親近的,豈會不知道連意的性子?

  確實是有點喜歡亂來,然而她這人有一點好,說話最是實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說的清楚明白。

  所以,她既然說了自己這傷能恢復,就是能的,不用他們多操心。

  不過,在地極海之中,言柳和芙菲還能顧及著自己的身份,很有大門派的風范,和海族們一通寒暄,相談甚歡,特別感謝了鯊族對連意伸出的援手,可是,一出海域,上了言柳的飛行法器,這兩人就跟約好了一般,臉色全變了。

  黑沉沉的,風雨欲來。

  連意弱弱的動了動自己的身體,可憐弱小又無助,還能怎么著,師兄師姐為大,天然就能管著她的。

  平日里,別看她在外面威風,回到宗門,若是幾個師兄師姐真生氣了,便是在外面呼風喚雨的藤仙連意,照樣得認慫。

  不為了其他的,按說,連意修為高絕,別說是在凌霄宗,就是在整個廣眉界,廣眉星域,那都是橫著走的那一小波的天之驕子啊。

  可是,凌霄宗在連意心中是不一樣的,宗門內,就連意所見,從她師父那一輩兒,關系就很不錯,自然也有親疏遠近,利益紛爭,但那都是關起門來的少數行為。

  不僅如此,絕大部分門人都非常的識大體,哪怕在家打成了烏眼雞,兩個家族來場火拼都能,面對外敵,就是能一起應敵。

  等對付完了外面的敵人,回頭該怎么打還是怎么打。

  更別說,一個山頭,一個師父之下的師兄弟姐妹。

  那不僅是同門了,還是同宗。

  連意一直很喜歡凌霄宗這種宗門風氣,也很珍惜。

  她在外面那是在外面,回來,她還是輩分小到可憐的小師妹。

  宗門里,小弟子們且不說,但是身邊的親友對她的態度和以前沒什么兩樣,無論是發生什么事,從未變過。

  她在外惹事了,回來有人罵她,罵完了,依然幫她一起扛著,她在外風光了,回來該咋樣還是咋樣。

  她是藤仙連意不假,回來后,可沒人這么叫她。

  連意很珍惜這份緣分,一直都很珍惜。

  佛家都講究緣法,身為被了圓影響頗深的藤妖,也很相信緣法。

  連意覺得,必然是前世她雖然害得其他同她一起參與九星連珠之人一同赴死了,然而卻拯救了廣眉星域其他生靈。

  這就是福禍相依。

  禍者,乃是她自己的性命沒了,差點落到灰飛煙滅的下場,幸虧自己前世也是福澤深厚,勉強保下了自家神魂,才有了她今生攪風攪雨的機會。

  興許,還有這一命兩世都沾上手,也脫不開去的責任,這許也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福報,也是有的,還彌足珍貴。

  這一輩子,她前世沒有的東西,那些生長過程之中無法避免的孤寂,全都補齊了。

  沒有父母,沒有家族,除了了圓大師,也沒有真正指點她的長輩,這輩子,全給她補齊了。

  這種福報,連意覺得值啊。

  可惜這會子,連意絞盡腦汁的想著,怎么讓這兩個消氣。

  還沒等她說出甜言蜜語來蠱惑這兩位,芙菲已經冷笑一聲先開口了:

  “怎么弄的?好生說清楚。”

  這冷艷大師姐,只要開口,真是寒風瑟瑟,她一藤妖,真的不喜歡寒風。

  不用芙菲說什么威脅她的話,隨隨便便就能壓制她,連意乖的很,立馬端正做好,然后老老實實把自己的情況交代了一遍。

  果然,說完后,言柳摸摸鼻子,沒說啥,不過臉色也很是不好。

  芙菲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讓言柳不自覺避讓之際,簡直讓連意如芒在背。

  完了完了,大師姐是真的生氣了。

  不管是連意還是言柳,完全能感受到芙菲的暴怒。

  “長本事的很,你現在大了,翅膀也太硬了,自小就告訴你要謹慎,你居然敢這么不當回事。”

  越是憤怒,越是平靜。

  這件事,這小師妹說起來輕松,可是,打量誰是傻子不成?

  這其中,但凡其中有一瞬間,出了一點點偏差,藤仙連意就不復存在,尸骨無存那可能是最好的結局,說不定魂飛魄散,或者魂魄被禁錮在某處,受到折磨,不能超生。

  這些,光是想想都后怕不已。

  連意剛剛在說的時候,饒是芙菲如今已經是大能修士,這身上依然一層層的冒冷汗。

  她想起了年幼之時的連意。

  她們鴻陣涯,和其他山頭還不大一樣。

  任遙飛那時候常年閉關療傷,連意自從拜師,大部分在師門的時間,實際上是芙菲帶她比較多。

  說云嬈是芙菲的首徒,倒不如說連意才是。

  這種亦師亦母亦姐的關系,讓一向冷漠的芙菲對連意一直都有深深的牽掛。

  奈何,她運氣不大好,這師妹從來不是個乖的,她就臉乖,最喜歡用甜言蜜語搪塞她們,實則,這人最愛干的就是鋌而走險。

  骨子里就像真的長了反骨,哪里最危險,哪里最是絕境,藤仙連意管保會出現在那里。

  孩子大了,是要飛翔的。

  芙菲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尤其是藤仙連意這樣的注定要成為那翱翔九天的飛龍一般的人物。

  芙菲雖然關心連意,但自然不會去束縛她,當然也束縛不了她。

  她就是很火大連意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

  其實這事,連意不一定需要這般冒險,哪怕花的時間長一點,迂回一點。

  這回連意的運氣是好,可是誰能一輩子都有好運。

  命只有一條。

  尤其是對于藤仙連意。

  她如今這一世都是千求萬求而來,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世?

  這不是詛咒,這是芙菲心中最大的恐懼。

  言柳輕輕的在一邊嘆了口氣,給了連意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誰都知道連意走的艱難,可是,她真的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了。

  這么鋒利,像是睥睨一切的絕世寶劍,然,過剛易折。

  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對他們這些關心她的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連意愣了一下,她何其了解自家的師姐和師兄。

  什么叫刀子嘴豆腐心,便是她師姐這樣的了。

  她想起小時候,想起很多她們相處的瞬間。

  心中有暖流淌過,讓她全身的經脈都酥酥暖暖又麻麻的。

  她不顧芙菲的冷臉,拉住芙菲的手:

  “師姐,我錯了,不是因為我做這件事錯了,錯在我沒有做出更好的安排,不夠謹慎,也不夠…敬畏。”

  說出最后兩字,連意只覺得突然間有一股清正之氣從丹田之中滋生而出。

  來的快,去的也快,但卻瞬間讓她像磕了仙丹一樣,舒服到了骨子里。

  原本就通達的心境,這會子似乎又經歷了一遍精心打磨,多了一層琉璃般璀璨的微光。

  丹田之中,木汁兒汨汨流淌,匯滴成線,帶動著全身的靈氣如雨后初晴的森林的清晨。

  充沛的,活躍的,連意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充盈在一種活力滿滿之中。

  靈氣流淌極快極快,似帶走了全身的疲乏和病痛,只余下滿滿的輕盈。

  她面上沒表現出來,只舒服的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知道,這算是難得的心境上的頓悟。

  她曾經也不是沒有過這種心悟,然那時候自己才什么修為?現在是什么修為,哪怕她自己傷到可能連一個金丹修士都打不過,那也無妨。

  起點不同,所能達到的終點更是不同。

  這場心悟讓她的心境跨越出別人許是百年千年都沒法跨越的距離。

  已經遠遠高于她的修為,說不定,還能帶動她修為的提升。

  她是少見的,心境通達高于修為的修士。

  連意真是有些意料不到,本以為這回雖然窺知了一星半點蠣族和始魔一族的秘密,但到底這個秘密還隱沒在霧中,她想要猜到幾分,很不容易。

  到沒想到,自己這一趟還遇上個大機緣,因禍得福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帶著老祖宗和爹娘去了仙界的。

  親人之間,是牽絆,她有牽絆在身,卻還是不管不顧,選這么一條鋌而走險的路。

  明明可以,更加謹慎的。

  不是這件事,而是每一件這樣的事,她都有點不管不顧,一分的勝算都敢往前沖。

  如今,仙界之中,連外雖然飛升,還不知道有沒有和爹娘還有老祖宗會合。

  她若是死了,憑借賈培成的良心,自家爹娘和老祖宗又能活多久?

  這不是連意不信任賈培成,事實上,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她幫賈培成,雖有惜才之心,但一開始她就存了利用之心,互惠互利,是最好的平衡。

  她若是死了,這平衡也就破了。

  最后有任何一個結果,也是連意自作自受。

  這其實是不對的。

  自小,連意才是煉氣筑基的小修士,對于陣之一道也是一知半解,就敢自己一人單槍匹馬的挑釁羅生八門陣,當時芙菲就罵過她。

  那時候,連意不解,只覺得,大師姐有點矯枉過正了,那般情況下,不那么做不就是個死么?

  可是多年過去,兜兜轉轉,今日的芙菲沒有當年的芙菲那么的氣急敗壞,整個人如同一汪深潭,便是內里早就波濤洶涌,外在永遠能保持住冷靜。

  師姐和師兄沒人在乎她為凌霄宗帶來了多少的榮譽,他們是真正關心她的。

  連意卻是懂了,凌霄宗,師姐,教給弟子們的,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也不是要他們怕事,一則是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有宗門在,就不用怕,遇事不能囂張,但也不用慫。

  二則,大約才是最重要的,也是這許多年,連意從未細想或者參透過的。

  那就是,對于生死要常懷敬畏之心。

  保持謹慎,多思,不是貪生怕死。

  敬畏生死,代表著服從本心。

  服從本心沒事,但不能沖動,殺人不怕,生死無懼,但不能白死。

  生,要光明磊落,死,亦要死的其所,沒有遺憾。

  芙菲愣了愣,師妹能這般坦白和認清這些,她有些沒想到。

  她哪里知道,她那狡猾的師妹,一聲不吭,一副可憐巴巴的坐在那兒,求她原諒的樣子,實則已經悶聲發大財了。

  教訓完了,又開始心疼起來,心里不自覺就給師妹找補。

  藤仙連意,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縱橫廣眉星域,其心境的通達和對事情的洞察之力,自然非一般的頂尖。

  點到即止,這般,就夠了。

  師妹是她的師妹,上一世是上一世,誰沒有上一世,不同的不過是有沒有記憶。

  不過五百歲不到,這般年紀小小,抗下這樣的大事,沒有誰能做到這個地步,再者,當時形勢逼人,師妹不這樣還能怎么辦,也是一步一步被逼著推上去的。

  她也不想。

  于是乎,芙菲心里那點子覺得師妹不珍惜自己的氣,就這么煙消云散了。

  這事就算過了。

  她瞪了一眼言柳,真是的,這個師弟,慫巴巴杵在旁邊,為何在她發火的時候,不知道阻攔一二,要他何用。

  遷怒完師弟,她很自然的轉移話題:

  “那天極海和地極海交界之處的情況想必你已經打聽過了吧?”

  這事,剛剛連意也已經親口說了,這真是一個大事。

  蠣族如此兇猛,初次交手,把連意都害成這樣,若是任由它們過來,那還得了?

  說到正事,言柳也很正色,他看看連意:

  “你不是說那甬道之中,有那些蠣族正在順著甬道過來我們廣眉界嗎?這幾日,你有沒有跟海族打聽一番那里的異動。”

  說著,自己有些懊惱,想著連意的情況,匆匆回來了,自己應該留在那里,再親自查探一番。

  他們凌霄宗不怕事,蠣族來了,殺便是了,然,這樣的甬道有多少?是不是都隱在暗處?若真是如此,他們豈不是很被動。

  廣眉星域的沉淪和災難,已經夠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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