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可知,被天塹相隔的另一邊,原本是個怎樣的光景?”連意實在好奇。
亦或者不止是好奇。
她總覺得,如今的眉昆界是不完整的,他們只是聚集在廣眉界的一邊,偏安一隅,而那一邊,是怎樣的光景,都不知道。
只是從一些鄉野傳說,古書殘篇中才偶有另一邊的消息,說道魔因為修煉體系不同,道修和佛修等討厭魔修的沒有底線、任性而為和殘害修士,因為資源和積壓的矛盾多次發生沖突,最后不得不以啟疊山脈為界,分邊而居。
當然,此處的魔修可不是那些邪魔、魔主,他們是從古修時代一直存在的那些魔修,本質也是修士,只是修煉的方式方法不同罷了。
道門注重心境,佛門講究佛心,而魔門之人只在乎修為,更多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說是這么說,實則修仙界和凡俗界并沒有什么兩樣,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歷史甭管是正史還是野史,那都是勝利者書寫的。
以啟疊山為界,分邊而居,可是啟疊山另一邊的土地最多只有這一邊的三成罷了,且聽說大部分是海域,靈氣貧瘠,實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與其說魔門、道門以及佛門劃山而治,倒不如說是被趕去那邊的。
道門打的主意也是昭然若揭,乃是明晃晃的陽謀,那處貧瘠,魔修在那邊得不到長足的發展,終究自取滅亡。
只沒想到,九星連珠之后,飛升通道兵解,殘骸掉落廣眉界,恰好掉在啟疊山這一處,形成了天塹,徹底隔絕了兩邊。
雖說傳說中,偶有人能夠穿越天塹而來,只是也是孤章殘篇,野史游記中的只言片語罷了。
并沒有人能確保,當真有人穿越天塹而來。
古修時代,連意知道是千帆競技,包容萬千的時代,隨便什么樣的修士,道門、魔門、佛門、血煞門等,應有盡有。
那才是一個星域該有的樣子。
可是,后來,這些都沒落了。
廣眉星域當真沒落了。
莊洄不知連意所想,只以為因為轉世連意失去了記憶,想知道罷了。
“另一處多是海面,其上錯落了許多島嶼,修士也有,只是都是零星散修、小世家或者小門派。”
那一邊一直不太成氣候就是了。
不過,藤仙連意當年倒是很喜歡那一處,經常去那兒游歷,他曾經聽到她和師父聊起,說那兒幅員遼闊,地廣人稀,且水靈氣充裕,接天連地,在那兒她可以化成本體,胡天胡地的擺陣,也不會擔心嚇到人,還能更好的感應到天道!
每年,只要她在眉昆界,不閉關的時候,她總要去的,說在那兒,她覺得很舒服。
他還記得,當年他師父還笑罵她,說她就是野的很,山也容不下她,海也容不下她,改日這廣眉界也容不下她了!
言猶在耳,物是人非!
莊洄心中一痛,溯源派是師父的心血,他們這些人若不是遇到師父,連活著都可能是奢望,更逞論化神?!
師父獨辟蹊徑,走向了一條孤獨而不知未來之路,他本是個灑脫之人,為了他們這些弟子,創立溯源派,給他們安身立命之所,助他們成就大道。
當年,師父擅長時間之術,藤仙連意貴為陣君,兩人又交好,時常一起行動,也時常一起研究時空秘術,多么驚才絕艷?!
溯源心有大義,又悲天憫人,連意慧黠隨性,卻佛心通透,世人都說,廣眉星域幾十萬年的靈氣都在此二人身上。
有他們在,日后廣眉星域,廣眉界必能更加輝煌。
只可惜,一夕之間,藤仙連意以身殉陣,飛升的溯源也失蹤,他留下的那縷魂火,也黯淡隕滅。
此魂火是用秘法所制,即便飛升,此火都不會滅。
師父飛升前將此物交給他的,只說預感大劫將至,若是魂火隕滅,便是遭遇不測,若是藤仙連意還未飛升,便和她商量對策,并且提醒她務必壓制修為,打消她飛升之念!
若是她已經飛升,便散了溯源派,各自保好自己,自謀生路。
莊洄聽罷大驚失色,不知師父為何如此。他知道,許是師父用時間之術窺得了天機,只可惜,他什么也沒說。
飛升之時,師父毫無喜色,如不是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莊洄都覺得他可能就不飛升了。
不過后來他還是去了。
只沒想到,僅僅兩百多年,天地傾覆,他更沒想到,修為以至化神巔峰的藤仙連意,以這樣的方式,身死道消?
只恨,他莊洄修為有限,既有負師父的囑托,又護不住溯源派,只能以燃燒神魂的代價,窺視時間長河中的散碎片段,找到連意,將此事托付給她,是他到死都沒有放下的事情。
于是,他舉全派之力,留下這縷神識,借用了丹雛所住的這件屋子,給自己創造了這個相遇的機會。
實際上,他并不能肯定自己能成功,之所以能成功,還是托了丹雛的福。
他在時空長河中,窺見連意似乎得到了流隙鏡的碎片,而溯源派這間屋子,一直是丹雛所住。
丹雛原本就是器靈之身,她所住之處,極容易沾染到器靈的氣息。
莊洄集結了此屋丹雛所有的氣息,用回溯大法,引起某時空中流隙鏡的共鳴,只為了帶回連意。
到此,實則莊洄已經滿意了,心愿已了,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消失了。
他手又一彈,一道土黃色柔和光球再次彈出,懸浮在連意面前,莊洄溫和道:“前輩,我所知道的全部消息,以及師父飛升之前和我說的話,都已經在此處了,我即將消散,后面之事,我便托付給前輩了!”
“時間已到,我如今還剩一點力,便送前輩回去,就此別過。”
說完也不待連意回答,連意只覺得面前的莊洄和屋子中的擺飾都已然淡化。
耳邊想起莊洄渺渺的聲音:“前輩無需覺得有什么負擔,我已轉世,若是緣分足夠,我踏上仙途,必然能再次成為前輩的助力,若是不能,也祝愿前輩能堅守自己的大道,做出自己的選擇。”
仙道渺渺,莊洄神識消散的那一刻,突然明白,大道萬千,毋庸多言,未來連意如何,那是連意自己的事。
他引她過來,交托了他一直放在心上之事,心愿已了,和師父的緣分,和藤仙的緣分,和溯源派的緣分都已經盡了,往后,他便只是他了,轉世之后,新的人生,從此展開了。
至于連意如何做,做不做什么,那都只是她的選擇,他無權置喙,也無需置喙。
消散的那一刻,他覺得異常輕松。
某一處,一個洞府之中,一壯漢正在打坐。
突然,他睜開銅鈴一般的大眼,眼中閃過幾許困惑。
不知為何,他只覺得自出生開始,一直壓在心上沉甸甸的感覺,突然消失了。變得異常輕松起來。
真是奇了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從懷中拿出一小本本,記下疑惑之處來。上面還密密麻麻記著不少問題。
他師父閉關去了,等師父出關,他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不過,此時他卻是高興的,總覺得連呼吸都順暢了百倍千倍…
連意被送出,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恢復了意識的剎那間,她又站在了纂狻城副城之中,她若有所感,手往懷中一摸,那流隙鏡碎片已經化成碎片,等她掏出來,它瞬時便化成了粉末,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以往每日恨不能扔了它,就怕它給自己使絆子,如今果真沒了。
連意沉默,說不清什么感覺,只是心頭有些沉甸甸的。
她定了定神,找了一條路,往外走。
還沒走到外面,就看到外面有人進來,連意一看,是凌渡他們。
凌渡一看見連意,一喜:“連道友,你終于回來了,幸虧你平安回來了。”
連意笑笑,并沒有多言自己的情況。
凌渡多么通透的人,自然不會多問,只是說起自己的事情:“距離道友失蹤已經一年多了,這里的情況已經清的差不多了,只是連道友失蹤一事,我們無咎城,觀榴城,香橘城,千緣寺,以及廣眉界的道友們,都留了人在此處等你。”
每日跟之前一樣,都會排時間進來看一看,搜索一二。
他也不是每日都在此處的,畢竟身為城主,這么大的災難過后,城中還有許多事要做。
不過,他無咎城近的很,來往方便,他又確實是存了和這些大城池修士,以及眉昆界修士打好關系的意思,另外一點,他也不信連意就這么死了,他是極欣賞連意的,便也不嫌麻煩,往返于纂狻城和無咎城之間。
只沒想到,居然還真讓他遇見了連意。
他心情甚好,兩人一邊信步往門口走,凌渡自覺的將這一年多的事,說與連意聽。
“自上一次和連道友暢談以后,我們便謹慎起來了,雖說沒有道友的大才,但是,我們謹慎了些,倒也找到了以往那和鑒寶會有關的漏網之魚,以及那什煞盟等地的魔物。”
凌渡非常感謝連意,若不是連意最后提供的關于什煞盟那人的儲物袋,以及給出的提醒,這什煞盟等三地可就被他們錯過了。
如今,打了他們措手不及,他們還不知道什么回事呢。
不過,實則凌渡也覺得很神奇,連意口中的那什煞盟魔炎,儲物袋中可沒有什么多余的信息,她是怎么知道狡兔三窟,除了什煞盟,魔炎還有其他據點的?
不過,此事凌渡沒問,刨根問底做什么,只要結果達到了便好。
連意此人神秘,實力強,在眉昆界地位高,又在乙火界立下此等功勞,凌渡等人只有感激和巴結的,哪有什么其他想法。
連意點頭,也沒解釋自己從小狐貍那兒得到的這些消息,聽他們已經處理的差不多,心中也放心了些。
“只是,還有些人實在狡猾,我手中有懷疑的名單,但也不確定那些人是不是與魔相關,到時候,還需要請連道友幫忙辨識一二,另一點,魔炎還未找到,道友和魔炎交過手,必然了解此魔,還需要道友幫忙。”
凌渡有些不好意思,說到底這些都是乙火界之事,他們不停的在麻煩連意…
連意倒也爽快:“之前沒能幫上大忙,如今凌城主有事找在下幫忙,在下榮幸之至。”
魔主分身已滅,她心中安心了一半,魔炎是她必須也要解決的,她還想抓住他,問他點事情,何況,不殺了他,她還真就無法安心。
恰好乙火界相邀,與她目的相合,便爽快答應下來。
那一無所知的凌渡心中更加感激,只恨不能將連意捧上神壇,心中只是感嘆,連道友這樣的人物,若是出在他們乙火界,多好!
連意見達成協議,心中便放下了,她加快腳步,往門口走去。
想不到她進那時空碎片連一日光景都沒有,外面都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想必,眉昆界她的親友,師兄弟,隊友們都收到消息,估計該來的都來了。
她這一次進去又出來,雖然心中沒當回事,但如今聽說有人在外面等著自己,油然而生一種劫后余生之感。
她雖然隨心隨性,但也壓不住聽到此話,心中涌起的暖洋洋的感覺。
她果然還是個…大俗人啊,都說仙道無情,可是修士也是人,怎么可能免于世俗,無情無義呢?
凌渡見連意腳步似乎都輕快了些許,目光微閃,倒是甚少見到,連道友還有這么…溫情的一面。
到了門口,連意一下子就被大家圍住,好一頓熱鬧。
連意看了一眼,粟家有粟驕、粟馳等人在,莫家有莫如松等人,眉昆界的可多了,在這守著的一眼望去估摸有三十個,還有程碟兒,程小鳳,還有芥寂大師、性衷大師。
倒是,煥法閣的人一個不見?
想到芙蕖仙子,估計這仇是落下了。
說到底,煥法閣其他修士再怎么看不上芙蕖仙子,那也是宗門內部之事,這芙蕖仙子顯然被她連意“欺負”了,那就是他們一致對外的時候了。
不過,連意也就掃了一眼,心中有數便罷,成仇便成仇吧,她連意還怕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