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飛舟,入目的便是熟悉之人。
芥寂大師和一個…老和尚站在一處,一臉的慈和。
此后,便是隨厄大師帶著他們上前的寒暄,連意才知道,那老和尚便是逡志大師。
乙火界唯三的化神修士之一。
其實,猜也是能猜出來的,只是這逡志大師一身粗布麻衣,氣勢收斂的滴水不漏,若不是在時下情況下,在那凡俗界的街道邊看見,連意肯定就把他當成一個化緣的凡俗界的老和尚,哪里會將他和一代得道高僧,化神主持相提并論。
可是事實如此。
和衣冠楚楚,氣勢卓絕,一派貴公子氣派的隨厄星君站在一處,雖然畫面突兀不敢看,可是,卻有種不分伯仲之感,好像合該是如此罷了。
真是奇哉怪哉。
以連意粗淺的認識和判斷,這位逡志大師已經到了返璞歸真之境。
佛語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上一切皆是虛妄,四大皆空,需要放下執念,方能成佛。
興許這返璞歸真之境界,便是對此的一種解讀方式吧。
這一方化神修士,乙火界的三大強者之一,果然是讓連意開了眼界。
望著逡志大師身后滿目的草屋,竟然當真是草屋。有的屋頂的草甚至已經漏破了,連意還看到僧侶去搶修…
這…他們該不會也被安排住在這里吧…
連意突然想起了這個嚴重的問題。
結果顯而易見。
那邊和隨厄星君寒暄過了的逡志大師突然將目光轉到的眉昆界來,對著站在最前面的連意、李莘杰和言柳,語氣溫文客氣:“眉昆界的諸位小友看起來就是和我們乙火界不同,老衲觀之骨齡都不大,可是修為高深的很,真真都是人才啊。”
李莘杰三人無不謙虛有禮的回應,他們確實是抱著不能讓其他界域笑話之心來的,可是該謙虛也得謙虛,畢竟這些個化神修士,說起來他們才是一方大能,年少之時,沒準比他們厲害多了。
逡志大師一眼就看到了連意:“芥寂師弟,這位是不是你說的連施主?”一邊說一邊含笑看著連意。
芥寂大師笑得爽朗:“是啊,連意與老衲亦師徒亦知己,老衲能在乙火界和連意重逢,心中甚是欣喜。”
連意沒想到逡志大師在這外面就突然點了她的名字,不過也只是愣了一愣,有芥寂大師在這,她是很開心的,點到名就點到名吧。
連意想起東來大師的諸多叮囑來,反正往后要和逡志大師相熟的,以后還想要在千緣寺尋得各種典籍和他們眉昆界的相互印證,若是能提前和逡志大師打好關系,熟稔起來可沒有壞處。
她笑的機靈而討喜,拱手欠身:“大師好,晚輩眉昆界凌霄宗連意。”
逡志大師也忍不住眉頭舒緩,他突然笑了一下。
他早從好友芥寂那兒知道連意,對這個女修一直好奇的很,今日見到她如此模樣,突然就忍不住笑了。
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樣,但是看了就讓人有一種生機勃發之感。
說不上原因,似乎就是挺賞識的。
逡志大師自詡這一生閱人無數,但是連意此種氣質品性的,還真真特別的很,他從未見過。
怎么說呢,有一種不應該存在于人修身上的靈氣,真是奇怪。
“老衲聞聽,連道友是一個與佛有緣之人,如今既然到此,倒是可以坐在一處,暢談佛理了。”和眉昆界取得聯系后,他們這兒也聽到了些消息,似乎眉昆界當下福慧古寺現世,其中的佛修經典能夠重見天日,似乎是這個女修憑借一手高絕的陣法之道,破了藏經閣的門…
福慧古寺他熟悉啊,先人了圓大師可就是出自廣眉界的福慧古寺,他逡志說起來,承的還是了圓大師在千緣寺一脈,算是了圓大師的千代以后的衣缽傳人呢。
興許,對于連意的好感,也來自于這里。
連意一聽此話,只覺得頭皮發麻:“…論佛理不敢當,倒是受家中師祖相托,想來見識一下千緣寺,另外也想完善一下佛道經典,重振我們眉昆界的佛道榮光的。”
一邊說著,眼巴巴的看了芥寂大師一眼,那一眼實在是太明顯了。
是讓芥寂大師給她解圍呢?
她能和一代得道高僧坐論佛理?
怕是把眉昆界的佛修的臉都給丟盡了罷?
芥寂大師忍不住發笑,連意什么樣,他清楚的很,當年在啟疊界,那許多年,也沒見她精通那么一點兒佛理。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不過,“逡志師兄,老衲這位連小友,真真是悟性極高之人,老衲和她相交這些年,受益良多,連意難得來此,老衲真是高興。”
“相信,逡志師兄定能和連小友相談甚歡的。”興許還能有不一樣的感悟。
連意此人,來到此處,芥寂大師時常想起連意,越想,越覺得連意此人宛若寶藏。
和她一道,能學到太多東西,這些東西藏在她平日里的作風中,她的談吐之中,而不僅僅是一些書本上的道理之中。
佛理這些,連意看似不懂,可是她行事翩然,與人為善,無論做什么都留有底線和后路,這不也是與佛契合么?
這佛理有時候可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
連意一愣:完了,芥寂大師把她抬這么高干什么,她明明是讓他幫她說話,讓逡志大師對她不要抱太大希望,跟她論什么佛理,她完全不懂啊。
倒是逡志大師真的很高興,他了解芥寂師弟,他雖然來千緣寺不久,可是佛法高深,仿佛就是為佛而生之人。
若不然,他也不會惜才心切,執意把人留在千緣寺,還認他做了師弟。
芥寂所言,絕不可能是誑語,肯定自有其道理。
“那真是太好了,連小友放心,千緣寺廣結善緣,那佛家經典在那藏經閣中,小友可以自行取看遍閱,這是藏經閣出入牌,小友拿好。”一邊說,逡志大師當真拿出一枚古樸的木牌遞給連意。
隨厄星君隨即目光閃了又閃,心中倒是驚濤駭浪,這象征隨意查看千緣寺藏經閣經書的木牌,一共只有三枚,想不到就被逡志大師這么給出來了?
何等的榮耀?
連意此時雖然不了解這木牌的珍貴,但她又不傻,能夠翻閱藏經閣所有書冊的木牌,定然不是凡品。
就算是有芥寂大師作保,逡志大師這贈牌之舉也太過高看于她了。
不過,她并不妄自菲薄,恰恰,這木牌她推脫不了,卻是是她所需要的。
她鄭重的再次抱拳行禮:“多謝大師。”
似乎,她還真是與佛有緣。
這前世今生的,她遇見的佛修似乎都對她抱有善意。
送出了那么貴重的木牌,逡志大師倒是無喜無悲,他擺擺手,便招待眾人進寺。
此時,隨厄便準備告辭了:“人既然已經送到,我等就先告辭了,可就麻煩逡志道兄招待這些遠道而來的小友了。”
逡志大師不介意:“阿彌陀佛,花開花落花無悔,緣來緣去緣如水。既如此,就此別過,隨厄施主放心便是,老衲定會好好招待他們。”
隨厄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和博悅真君以及一起來送行的人一道,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
留下的除了眉昆界眾人,以及之前接待過眉昆界來人的一眾修士中的其中一些。
大約連粟驊在內,也就十人左右,和連意等他們一起準備住進了千緣寺。
粟驊留下基本上是必然的,隨厄星君很看重眉昆界來人,最看重的是連意,讓粟驊陪著眉昆界眾修士一起游歷,在隨厄星君看來可不是浪費時間。
比之閉門造車,這樣的游歷,實在是極為難得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從長遠角度來看,比之在家閉門苦修,有意義的多。
和隨厄星君這樣精明想法的人不多,能想到這些的,都讓子弟留了下來。
這些人,在連意他們回去后,無一不成為乙火界的佼佼者,等到那時候,其他的那些把子弟召回的城主之類的人,悔恨也就晚了。
只是這是后話了。
從這一日起,連意等人便在此處住了下來。
果然如同連意所想,就是茅草屋。
雖說是茅草屋,不過整潔干凈,還有檀香裊裊,不自覺給人一種寧靜之感。
不知想到了什么,連意不由自主的就喜歡上了這里。
其實,來之前,她是抱著一種緬懷的,甚至有些忐忑的心情而來。
這千緣寺,號稱是離仙界的地方。
了圓大師不惜跨界而來,從這兒修正佛理,證道飛升。
她的前世,崇拜和敬仰了圓大師,愿意追隨他的腳步來看看。
可是,她又害怕。
物是人非。
這兒或許還是了圓大師當年的模樣,可是人卻已經不在了。
只不過,到了這兒,卻完全沒有此種感覺。
剛來,便有一種心之寧靜。
了圓大師未在寺中留下什么痕跡,倒是聽說藏經閣中有不少他留下的手札。
連意住下后,第二日,便問到了圓大師原本的住所所在何處。
逡志大師倒是不意外連意問此,了圓大師出自廣眉界,廣眉界的人來尋根,實在再正常不過。
只是他沒想到第一個尋根之人會是連意。
這茅草屋容易壞的很,翻了建,建了翻,當年了圓大師清修的茅屋早就已經湮滅在滾滾時間的洪流之中。
不過,或許是巧合,連意所選擇居住的茅屋,恰好就在那一處山谷之中,雖然位置不至于完全一致,但是卻是最近不過。
連意當時愣了又愣,也沒說什么,不過逡志大師發現,這位叫連意的女修當真心沉如水,坐的住禪,也參悟的了道,真真是一方人物。
連意倒不知逡志大師私下里對她的評價如此之高,只不過,她于修煉向來有自己的想法。
隨性隨性,四海為家。
哪里讓她覺得舒服舒暢,她可以多留一些時日,哪怕茅舍清貧,她也甘之如飴,哪里讓她覺得不適,她可能一日都待不了,哪怕富麗堂皇,亦或者人間仙境。
這千緣寺出人意料的合她的眼緣,讓她覺得順心順意,既如此,她便在此處扎下根來。
眉昆界的眾人來到此千緣寺,就是瞻仰一下古寺,逡志大師并不限制諸人行動,也沒有安排任何硬性需要參加的活動,這寺中原本什么樣,在他們來了以后便是什么樣。
眾人性格不同,想法不同,自然想得到的東西,想做的事情就不同。
大部分人和原本在宗門一樣,只當這兒是一處住所,日常就是去到乙火界各地方游歷去了。
他們或者自己人三五成群,或者獨自成行,亦或者結交了乙火界的朋友,奔波在各地。
到此,眉昆界的人便散了開來,只是各自帶上了用于聯絡的傳信符,以十八年為期限,再次回到這千緣寺,其他時候,大家各奔東西,各安天命便是。
連意卻是留下來了,她也是唯一一個不是和尚,但是選擇留在千緣寺的修士。
其實,連意也不知道留多久,她就是從心所欲,覺得在這兒舒服,那就留久一些。
每日循著寺廟的鐘聲,跟著千緣寺的萬千僧侶去聽佛論道,聽完早課,便去藏經閣去尋找佛理典籍,補充福慧古寺的那些不全的典籍,她甚至有意識的尋找出了圓大師留下的全部手札,將它們謄抄下來。
實則,那些東西,她也看不懂,不過,她就是覺得,大師的東西,她留一份在自己身邊才能更安心。
傍晚出了藏經閣,她會去芥寂大師和逡志大師那兒轉一圈,有些晦澀難懂的佛理甚至是一些修煉中不大通順之處,她也不拘泥是什么,想到什么都拿來問兩位大師,兩位也傾囊相授。
晚上,自己修煉,感悟天地,第二日早晨,去吸納那第一縷日光,練劍練陣練法,如此周而復始。
逐漸的,連意仿佛有了玄而又玄的感覺,她覺得,在這千緣寺,她就仿若回到了當年的福慧古寺,似乎找回了在寂寂紅塵之中修煉的初心。
水到渠成的,她修為一日千里,仿佛并沒有瓶頸之類,就這么順順暢暢的突破了。仿佛就該這么自然而然的往下走去。
山中無甲子,世上已千年。
連意在此寂靜修煉,日復一日,并不覺得時間漫長,卻不想轉瞬間,已經是過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