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攻之術,連意不懂,可是陣法之道,是她的老本行啊。
陣亦有道,陣亦有勢。
劍有劍勢,陣有陣勢,法有法勢,萬物皆有自己的勢,發展到后來,就深化成意,是以,音也有音勢,或者是音意。
連意在啟疊界待了二十年,因好友箜同的關系,對于陣意一道,打磨良久,如今,雖然還沒有掌握到“意”之所在,只是這“勢”,讓連意來尋找感知,連意還是能做到的。
風翼虎的音攻術是一種本能,是它們生來就會的一種神通。
神通乃是最渾然天成的東西,所以風翼虎的音攻之術應該是最為上等的。
可是,無論什么東西都要符合萬事萬物存在的規律,就像是這死路之間總會暗藏生機,再渾然天成的天然陣法,照樣也有破陣之點。
而需要找的那個“破”點,自然藏在風翼虎的聲音里。
連意發現,風翼虎咆哮中,會產生一種強烈類似于剛剛被它們的倒刺刺中的感覺,所以連意很理所當然的把它們的音攻術和那倒刺聯系了起來。
她仔細觀察良久,發現它們咆哮聲響起的時候,那倒刺的前端那個小圓孔中,會散逸出一種細細淺淺的黑色霧線。
若不是連意神識強大,又觀察仔細,壓根看不出來。
這兒通道烏漆嘛黑一片,能看到那霧線,連意真要歸功自己眼神好。
那霧線是按照三短一長的規律往外散逸的,而風翼虎咆哮的聲音也是按照這種規律起伏。
連意自然聽不懂風翼虎那“吼吼吼吼吼吼…”究竟有什么區別,可是起伏她能聽得出來。
而且,風翼虎每一次吼聲過后,帶給她的神魂卻是不一樣的感受。
每次到那霧線變長之時,就是風翼虎的聲音帶給連意神魂最大壓力的時候。
那種神魂深處的揪痛,眼冒金星、天旋地轉的感覺,若不是連意意志強大,恐怕如今也不能站著墜落,而是已經如一攤爛泥,臥倒在這兒了,等待她的必將是被這五只風翼虎撕成碎片,神魂再無轉世之機,被它們吞吃。
真的想不通,怎么會有這樣的惡獸存在于虛空通道之中。
只不過,此事還需要趁早解決好,因為隨著連意靈力和神識的消耗,神魂在這樣的攻勢之下,抵御力只會越來越弱,一旦失守,她就完了。
而破此音攻,就跟破陣一樣。
破陣有兩種法子,一種是強力破陣,還有一種就是找出規律,便是找到生門,或者是找到陣勢,因勢利導,方能快速破開,還不傷自己分毫。
正常情況下,若是有人被陣圍了,自然是強力破陣。
只是強力破陣有風險,若是修為差距不大,那強力破陣,即便成功,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若是修為差距太大,想強力破陣是不可能的。
可是,若是找到陣的生門所在,想辦法從生門而出,是最不傷害自己的法子了,也是沒有修為差距限制的。
強力破這音攻術,不大可能,連意也不考慮,首先這五只風翼虎修為都是五階和六階,它們可不是眉昆界大多數五階到六階妖獸那樣的小傻子,修士們憑借聰明才智越級殺那些妖獸不說比比皆是,也是頗為常見。
連意這樣的,更是膽大包天的那種,還是煉氣期,就敢在別人的幫助下,仗著自己法寶多,符箓多,見財起意,為啥七階閃鰻了,哪怕只是它的其中一頭,其實力已經弱化…
五只風翼虎,有那倒刺那樣的大殺器在,他們若是在妖獸界,那也是五階六階里的王者,可以橫著走的那種。
對這樣的妖獸,連意覺得,想要找到它們的破綻,強力破了音攻術太難太難了。
沒看到芥寂大師到如今還被一只風翼虎纏著呢嗎?
而她這里,有五只…
芥寂大師的功力可比她深厚,尚不能輕松擊斃那虎,她這就更不能呢。
那就只有一條路,尋求“生門”。
連意的拍山掌那本典籍里,有關于攻擊神識之術的描述。
有陣子,連意自研習了拍山掌,憑借著她的機靈和聰明,和老祖宗的一點點點撥,倒是把百漠真君的獅神吼研究的透透的。
當然,這種事情放在心里就好,對于伯祖和家中家主拍板拿一顆珍貴的長生果換的拍山掌,連意一直很珍愛。
拍山掌對她的意義是不同的。
這是她第一次得了家族這么大的惠,作為家族子弟感受到家族對她的庇護。
兼之有好祖宗這個對于道法領悟很深的化神修士,高屋建瓴,一通百通,哪怕她沒有看過獅神吼,她也能琢磨出一兩分。
這神識攻勢就像編繩子,一個一個結不停的往上壘加,若是想少費點力氣,以弱勝強,就要找到那個小線頭,再反方向將它解開。
獅神吼中對神識的攻擊也有強弱,連意覺得,規則雖有不同,但和風翼虎這種也并不是完全沒有相似之處。
獅神吼中,發出最強攻勢后,就會陡然轉弱,這是萬事萬物中都能要遵循的規律,所謂盛極則衰罷了。
那這“破”點自然就在這轉弱之處。
如今,只要精準找到那個點就行了。
連意起手間,手中一枚極翠綠的葉片在她手中凝實。
然后,她便拿到嘴邊“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
魂珠內的灝恒驚訝的忘了自己好歹是個化神期的神魂,明明可以隔絕五感,卻像凡人一樣,用手捂起了耳朵。
實在不能怪他有此作為,那風翼虎的音攻讓他焦躁的不行,在魂珠內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雖說如今,對他影響還不算太大,可是,那魂體不穩的感覺對于只有魂體的灝恒來說,卻是多年未有的。
這種音攻術和普通的神識攻擊可不一樣,是直擊神魂的,屏蔽了五感和神識都是不頂用的。
本來已經很難受了,結果連意突然對于吹奏感興趣了?
居然吹起了…葉片。可是,這吹奏的,宛若魔音穿耳,實在難聽的緊。
灝恒目光微閃,莫不是找到了破解之法。
連意當然不是藝興大發了,她在尋找“破”點。
風翼虎的音攻之下,如陣法一樣,周圍會有“音壁”。
就好比她在這音壁之內,聽到這些就神魂鈍痛,痛苦不堪,可是,音壁之外的芥寂大師,估摸沒什么感覺。
連意剛剛也試過了,周圍起了一層隔膜,連意的神識根本穿透不了。
這就是音攻之術的有差別攻擊。
她的目的是在它較弱的時候,破了那音壁。
連意依循著“解繩子”的原則,努力找到風翼虎吼叫聲中的那個“線頭”。
起初,她還不能找到節奏,可是,逐漸的,她那“嗚嗚咽咽”的吹奏葉子發出的聲音竟然緩緩的應和進了風翼虎的“吼吼吼…”聲中。
“咦?”灝恒放下自己捂著耳朵的手,竟然真的有用?
他敏銳的感覺到,似乎神魂的鈍痛感變得輕微一些了。
那些風翼虎吼叫聲依舊,它們沒有靈智,可是,依然覺得很奇怪,為什么它們咆哮聲下,這人修居然沒倒?
似乎,它們威武的吼叫聲中混入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連意眼睛盯著最前頭那頭風翼虎的倒刺,其間的那淺細黑霧正在微不可查的發生著紊亂。
連意抿抿嘴,看來這法子有用。
逐漸的,那黑霧線越發的紊亂,連三短一長都維持不住了,而連意神魂處的鈍痛之感越來越小。
突然,連意發現那五只風翼虎的那黑色霧線同時顫了一下,緊接著,就陷入雜亂之中。
那風翼虎雖然還在吼叫,可是那眼神似乎陷入了一瞬間的迷茫…
就是現在,連意眼一瞇,萬葉訣激射,其中夾帶著五枚雷陣網,往五虎的腦袋的倒刺上兜頭而下。
風翼虎眼神迷茫的時間短之又短,只是一瞬,隨著它們倒刺之上的黑色霧線逐漸恢復成三短一長的規律,它們很快眼神又變得噬血兇惡起來。
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站在最前面那一只風翼虎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特別奇幻美麗的世界,漫天的綠葉飛舞,突然,它腦袋處一涼,緊接著,渾身被雷擊一般,它的意識徹底消失了。
在最后的最后,它即將消失之前,就看到那個人修的軟劍已經甩了過來…
連意將五只風翼虎的倒刺一個不落下的收入囊中。
做完這些,連意繼續下墜,她神識所至,看到圍著芥寂大師的那風翼虎,大約是感知到她這兒的大開殺戒了,居然毫不戀戰,毫不猶豫的扭頭消失了。
宛如來的時候一般,去的時候,也悄無聲息。
連意看的瞠目結舌之際,又有些可惜,她剛想傳音給芥寂大師,讓他殺了那風翼虎后,收了那倒刺。
若是芥寂大師用不上,她便用靈石或者其他寶物和大師換來,自己用。
誰料到那風翼虎逃的也太快了。害她損失了一個好寶貝,好在,她自己收了七枚倒刺,說起來也是極多極多了。
這么一想,連意心里又平衡了些許,這世上寶貝千千萬萬,能遇到或者能遇到多少?都是緣分吶。
卻是危機暫時解除,灝恒有了說話的興趣。只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說起話來就是噎人的很:“想不到你如今本事見長的很,只是,你該學學樂理了,也不知道那風翼虎究竟是被你破了音攻術,還是被你的魔音穿耳給嚇死的。”
連意才不搭理他,她也涼涼的諷刺:“我要是你啊,我就乖一點,這通道中風這么大,沒準這魂珠就掉了,畢竟這兒危機重重,出點什么意外再正常不過啦?”
“剛剛那風翼虎可是跑了一只,難保它卷土重來…”
灝恒這樣嘴欠的,就得給點顏色看看。
而且,難得碰到如今灝恒空有化神修為,啥也施展不出來的情況,不欺負一二,對得起自己嗎?
許是前世孽緣,連意真的對于灝恒是發自靈魂深處的熟悉,當然,她也就過過嘴癮,實際上,當然不會加害于灝恒,兩人的關系很奇特,一面特別嫌棄對方,一面從骨子里又是信任對方的。
“…”雖然知道連意不會真的把他丟下,可是灝恒還是閉嘴了,哼,他恨恨的在心里擠兌連意,如今形勢比人強,等著瞧。
待他出去,必須要她好看…
在腦海里把連意暴打了一頓,灝恒才覺得心中那口郁氣沒了。
他癱在魂珠里,緩緩長舒一口氣,舒服。
蛋蛋在連意丹田里,輕蔑的哼了一聲,若是它有眼睛,連意必是要看到它翻了一個超大的白眼的。
灝恒感覺不到它,可是它卻能感覺到灝恒。
它特別不喜歡灝恒,總覺得那個神魂怎么感覺跟它有仇的樣子,只是它不記得了,但是骨子里的討厭感覺沒變。
自從風翼虎一戰之后,這通道中變得比較平靜了,又恢復了剛入通道之時,那種罡風呼嘯的場景。
只是,連意也逐漸適應了這罡風,又加上打殺了風翼虎,對這風或多或少有了些應對之道。
剿滅風翼虎對她的消耗甚大,連意一邊隨著那罡風的風勢在通道中邊下墜邊飄蕩,一邊稍稍用一點靈力,控制著自己免得被吹撞到界壁上。
她大部分精力在恢復自己的靈氣之上,她拿著極品靈石,不停的吸納靈氣,還拜托了蛋蛋,幫她把靈氣再提純一些,反哺給她。
待靈氣運行了一周天,差不多將靈氣恢復了九成,連意便收工了。
算著時間,估摸著距離出去也就還有不到十分之一的距離,即將回家的興奮已經充斥著連意全身。
兩百年了,她離開眉昆界兩百年了,煉氣修士,最長的壽命也就兩百年。
她心里又有些忐忑和不安,她爹她娘都是煉氣修為,是不是還在,還有老祖宗,雖是修士,早就看透生死,可是若是讓她面對親人的離世,連意覺得自己還是承受不了。
隱隱的,連意閉上雙目,感覺到這兒的氣流似乎有了改變,說不出具體是什么,就感覺這風似乎帶著微微涼意,有一種新鮮的感覺。
就是灝恒也在魂珠中坐了起來:“是不是快到了?”
連意笑著點頭:“是啊,就要到家了。”她已經從神識中感覺到芥寂大師放緩了速度,正等著她一道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