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意倒是沒再隱瞞什么,既然丹雛知道她來自未來,那么賣關子也沒什么意思了。
畢竟從一開始,連意就是奔著把一些疑問弄清楚明白去的。
而且,她也想知道,這丹雛和她看起來緣分匪淺的樣子,究竟是何原因。
連意娓娓道來,把她認為能說的,還有些關于程小鳳的情況說了個大概。
丹雛是半晌無言。
等連意說完了后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仿佛回過神來。
“原來我果然死了?”丹雛有些感嘆。大約是感知到流隙鏡碎片之時,便已經預知了這個結局,所以,她目前除了感嘆,竟然沒有什么特別強烈的情緒。
畢竟無言、慌張、沮喪和害怕,早就在之前就已經經歷過了。
第一次在論道會上,丹雛就感覺不對勁,然后她就敏銳的發現了連意身上竟然帶著流隙鏡碎片。
她當時就慌了,她是流隙鏡的器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流隙鏡碎片根本不是如今的,再說當世之中,流隙鏡還好好的在她師父劉姥姥手中。
是以,丹雛能知道,它是未來回溯回來的。
因為本身殘存靈氣,作為時空寶鏡,借助本能想要自救,便將連意帶到了它被孕育而生的時代。
只有重新回到落鳳山,借助她這個器靈,那流隙鏡碎片才能重新積蓄能量。
萬物皆有靈,何況是寶鏡,它即便變成了碎片,也是會有貪生的希望的。
身為流隙鏡的器靈,雖然她似乎和流隙鏡看起來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然而,它們是同生共死的。
甚至,應該說,她丹雛是依附著流隙鏡而生的。
流隙鏡碎了,那她肯定活不了了。
流隙鏡是時空寶鏡,具有時間之術,她之所以想叫住連意,就是想追溯一下此流隙鏡碎片的記憶,想知道…她還能活多久。
“我鼓足勇氣,與你相約,是為了追溯一下流隙鏡碎片的記憶,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知道自己會死,才知道,哪怕她是器靈,她也還是很害怕死亡的。
她雖是器靈,但是自她孕育出人的形體,便已經是個人了。
七情六欲,貪生怕死,哪怕是修士,把心境打磨的通透無比,若是在追求大道之路上崩殂,難免也有些意難平和含恨吧。
就像是如今,其實她動動手指,便已經可以追溯一下這片流隙鏡碎片的記憶了。
雖然記憶缺失不齊全,但是事關生死的大事,這碎片定是能保留下來的。
可是,偏偏,她寧愿聽連意說,還是欠缺一點自己查看的勇氣。
明明是早就已經鼓足勇氣的事,否則她也不會主動去約連意不是?
可是,這…死到臨頭,哪怕話都說出口,她又有些膽怯了。
丹雛一時間百味雜陳,便沉默了下來。
連意何其敏銳,雖然并不能猜到丹雛全部心思,但是作為一個轉世之身,她多少能夠感同身受吧。
對于丹雛來說,程小鳳已經不是她了。
她嘆了口氣,也沒再追問丹雛什么,陪著她靜靜看著那星辰一顆顆湮滅。
連意也注意到,這星辰湮滅的速度似乎是恒定的。
按這速度,大約還需要一個時辰,她便可以出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樣了。
她低頭凝視自己的身體,也沒有消失的跡象,暫時有些放心。
只是落鳳山中,那么多大能修士在這兒,她身上又有那增壽湯,萬一有人心懷不軌,跑來搶了增壽湯,順手再把她了結了…
連意覺得很有可能啊!
不行,不能再等了。她必須盡快出去。
連意正想著該怎么和丹雛說說,把她放出去。
倒是丹雛,畢竟是元嬰修士,那迷惘也僅僅是一瞬,那眼神犀利起來。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要與我說的?”
稍稍思量,丹雛便知道,連意估摸著也想跟她相談的,否則之前不會答應她。
“只是覺得我與丹雛道友緣分不淺,想認識道友一二,另外,丹雛道友說想追溯一番那流隙鏡碎片的記憶,不知道我能否一同觀看?”連意一愣,如是說。
“你想知道什么?”
連意搖搖頭,非是她不說,而是無從說起,她總不能告訴別人,想知道丹雛與前世的她是不是也有交集?
畢竟她遇上了明境大師,按照時間推算,明境大師,丹雛和她同屬于一個時代。
這會兒的藤仙連意估摸著在廣眉界福慧寺養傷?
“若是丹雛道友不愿意,那可否放我出去,這雷劫結束了,可是危險尚存。”
“承蒙張前輩信任,將那煉制好的增壽湯交給了我。”
“我知道這么說不好,不過雷劫結束,難免有渾水摸魚之人,如今的我可是毫無抵抗之力。”
“真要是被人搶了,于令師劉前輩而言,大約也是一個損失吧。”
“丹雛道友出現在此,興許是尊令師之命令護藥,到時候藥沒了可就不好了。”
連意說話雖說不客氣,但是也中肯。
前后思量,連意雖說不能完全肯定,但是丹雛來的目的大概能分析出五六分。
這會兒,她也是沒有辦法,她法力全無,就算是全盛時期,也不過是金丹修士,也無法打得過元嬰修士的丹雛。
倒不如實事求是,該說什么是什么。
程小鳳此人雖然戾氣重,但是相處多年,連意覺得,她其實是個重情義之人。
而且,只要言之有理,連意覺得,程小鳳都能聽的進去。
連意不知丹雛如何,只能根據程小鳳推丹雛,反正她們同屬于一個元靈,就賭她們一樣的講道理又重情義吧!
就算是和她連意沒什么情意,但是,劉姥姥說是她的師父,實際上應該算是主人吧,那肯定得有情義。
不為她,也得為了她家師父的壽命著想。
“…既然你想見看那流隙鏡碎片的記憶,便看吧,既然它能把你帶來,而不是把你直接不生不死的甩在時間長河中,證明它與你有緣,甚至是喜歡你的。”
丹雛頗有些悶悶,不過連意都說的這么直白了,她哪里能不明白這些道理。
“…”這流隙鏡真是不枉它邪性之名,不愧是劉姥姥煉制出來的。
她頭一次知道,自己差點不生不死的被扔在那什么時間長河中?!
莫不是那賴十五其實不是因為死了被那鏡子碎片丟了,而是因為被討厭了,所以也甭管他是不是死了,就這么被丟了?
毛骨悚然!
這時間長河,連意并不知是什么東西,只是…時間這東西,連意覺得,過去也就過去了罷,人能改變的是未來,過去…是無法改變的。
許是這時間長河便是所有的“過去”而匯集的,被丟入其中,是不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過去,而那些,其實都和自己無關。
悔恨無法改變,快樂無法綿延,僅僅是一個旁觀者,喜怒哀樂都不算什么,也無人在意。
所以,這是不是也算是“不生不死”?
丹雛并不知道連意僅僅從她說話中得到的信息,連意能把時間之術了解的那么深刻。
若是知道,想必很是忌憚。
這修煉中,就是有這樣的人,看似不起眼的緊,可是卻偏偏不經意間,人家幾十上百年乃至一生都參悟不透的東西,她一瞬間就能搞明白。
還一副不自知的樣子。
這樣的人,這樣的天賦,不被人嫉妒和忌憚才怪。
丹雛見連意臉色并不算好,還以為她很忐忑,以為被鎖在這流隙鏡中之事已經給連意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她倒是神色軟了一些,罷了,連意和她丹雛也沒什么仇怨,而且多虧了她能來,她才有機會看到了那流隙鏡的碎片。
雖然,…打擊太大,不過,何嘗不是警醒和機緣。
這時空之術,時間術法,說白了這流隙鏡已經發生的那些都已經無法改變,可是她通過看到這碎片,興許能讓平行時空也就是當下的她規避掉風險?
說起來,連意還算給她送機緣的。
她也不再說什么,雙手接連點了幾下,指尖逸出白色和紅色夾雜的靈光。
一點一拉,拉出個四四方方的框,里面便呈現出一些混亂的影像。
連意也沒有上前,便是站在原處,仔細的觀看。
興許真是因為只是碎片,或者丹雛有所保留,那呈現出來的流隙鏡記憶非常的細碎而且不齊全。
反正若是不是相關其中的人,大約也才猜不出什么其中場景。
不過…這不是她連意身在其中么?
連意不著痕跡的抬起眼眸,她這不是發現蹤跡了。
那流隙鏡的最后影像是發生在它碎裂之前。
漫天的亮光之中,是那陣門變幻的莫測,那流隙鏡早就變成了本體的形狀,此后,便是驚天動地般的能量沖擊…
此后,她分明看到了那天翻地覆之中,陣中央的那盤踞的巨大藤子。
雷公藤?!
她自己!
一瞬間,細節便對上了。
流隙鏡和明境大師一樣,是她發動九星連珠之時的伙伴。
九星連珠,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卻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時間,連意長嘆口氣,這事,其實若說在意料之外也不盡然。
早在她猜測那背后看不見的手把她當成棋子般擺布,她就隱隱的覺得,或許當年那些她遇到的重要的人都會出現。
藤仙連意做的最驚天動地,同時也毀天滅地甚至把自己都作沒了的不就是九星連珠么?
不是說,九星連珠之后,魂飛魄散么?
不過她都能轉世,當年參與九星連珠的哪一位不是一方大能,有法子轉世也不奇怪。
興許,老天就是要讓那些原本九星連珠之中的人一個一個又一個和她相遇?
可是,目的為何?連意不知。
但是,同為九星連珠之中的一環,算是故人重逢,連意心緒倒是平靜又舒暢。
讓如今的她來評價,雖然獲得的信息破碎,可是,那一場九星連珠對于天下或許是大大的好事,于他們九人,無疑是一場悲劇。
這是必然的,她們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的。
能夠再次看到故人,能夠回來,不管是以什么方式,連意突然就覺得很欣慰,很好很好了。
如今,她想的還是另一件事,她遇到了藤仙連意,那是她自己,又遇見了程小鳳,也算是丹雛的轉世之身。
九星連珠一共九個人,她是不是還會遇見其他的也未可知。
但是,總感覺她是能一個一個遇見的,或者她身邊有的人就是九星連珠中那其余八個人的轉世之身?
原本連意想不到這些,但是現在,她覺得很有可能。
那流隙鏡何以就選中程碟兒做她的母親,給她個身份?
乙火界那么多人不選?選一個當時無權無勢,漂泊無依的程碟兒?
程碟兒與那些人有什么不同,不就是她來自眉昆界,或者說,她和她連意是至交好友?
若是知道程碟兒有難,只要連意不是走不動道或者被困在哪一處,她是排除萬難也要去的。
還有那程小鳳初次見面,就對她的親近?還要拜她為師,在千緣寺十年,那孩子忠心耿耿的跟著她。
連意不懷疑程小鳳,她是無辜的,就像她一樣。
但,冥冥之中,似乎都被安排了,讓他們再次走到一起?
連意知道,當年自己是那九星連珠的陣眼,也就是那主陣門最重要的位置。
甚至,若不是她深厚的陣法造詣,他們絕不能以化神之身就啟動這堪稱是仙陣之術,還能順利炸了飛升通道又把影響降到了最低。
可以說,當年那一場,山河傾覆,星河倒轉,但是廣眉星域保住了,修仙文明也算保留了大半!
再想的深入一點,或許也是因為她,大家得以轉世重生?
這猜測依據于當年她預知的一些藤仙連意的記憶片段,藤仙連意似乎知道這九星連珠,還研究過!
是誰?想把他們九個人再次集合在一起,又想干什么事情么?
莫不是還要在讓他們用一次九星連珠做什么不成?
連意忍不住冷笑,到此,即便只是猜測,連意卻是有些篤定的。
她很不爽自己的命運被支配和安排。
這莫大的惡意算是讓連意感受到了。
怎么著?他們九人死一次還不夠,還要生生世世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