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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母子

  李昌磨磨蹭蹭地不想走。

  蘇昭容心中焦慮急切,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出去。”

  李昌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轉身走了出去。在臨出門的那一剎那,李昌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親娘淚眼盈盈地看著兄長,眼中迸出的光芒,就如將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阿昊,能見到你,為娘就是再死一遍,也值得了。”

  李昊的聲音略顯低沉:“母親又說胡話了…。”

  李昌默默地轉過頭,走了出去。

  身后,厚實的門被關上了。親娘和兄長的低語聲也就此消逝。

  他被隔在了那方天地之外。

  這么想其實不太合適。親娘一定是有要緊事和兄長商議,不是有意忽略他。可自從記事起,親娘的眼里就只有兄長。

  他以前還小不懂事,也就罷了。

  現在,他一日日在長大了,還是被當做不解事的孩童一般對待,心里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可惜,沒人在意他怎么想。

  李昌心中發悶,抬起頭,叫了身邊的內侍過來:“小春,伺候更衣。”

  小春今年十二歲,生得白凈俊俏。因凈過身的緣故,小春的聲音也有些尖尖細細的,聽著和姑娘家的聲音差不多。

  李昌雖不受寵,身為皇子的排場也是有的。身邊大小內侍十幾個。近身伺候的小春,每日跟在他身邊,也最得他信任歡心。

  小春見主子怏怏不樂,隱約猜到了幾分,悄聲哄道:“殿下心里不痛快,咬奴才幾口出出氣。”

  李昌沒吭聲。

  進了屋子,方便過后,小春主動擼起袖子,送到主子嘴邊。

  裸露出來的細瘦胳膊上,赫然有幾處傷疤。有咬痕,有抓痕,甚至還有一道鞭痕。這些傷疤,新舊不一,顯然不是一兩日留下的印記。

  李昌猛地一口咬了上去,細長的眼中迸出兇殘扭曲的光芒。很快,李昌的嘴邊就有了絲絲血跡。

  此刻的李昌,就像要吃人的猛獸一般,哪里還有半點之前的天真憨厚。

  小春哆嗦了一下,咬牙硬是忍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過了許久,李昌才抬起頭,用帕子擦了嘴角邊的鮮血,看起來又是之前那副略顯有些蠢鈍的憨厚模樣了。

  “你先收拾妥當,”李昌隨口扔下一句,先走了出去。

  胳膊上差點被咬掉一塊肉,鮮血淋漓,疼得要命。

  小春硬是忍到主子出了門,眼淚才落了兩滴。這樣的傷,是萬萬不能讓人瞧見的。他隨身帶了傷藥,敷一些便是。

  寢室內,李昊低聲安慰著親娘。

  蘇昭容總算停了眼淚,拉住兒子的手,哽咽著說道:“阿昊,我昨夜做了一場噩夢。在夢中,我被人一劍刺穿了胸膛,當場斃命,太兇殘太可怕太痛了…”

  “后來,太醫來了,開了寧神的藥方。我喝了藥昏迷了過去。”

  果然是做了噩夢。

  李昊眉頭略略舒展,低聲道:“母親是被噩夢驚到了。好好休息幾日,就沒事了。”

  蘇昭容癡癡地看著年少英俊意氣風發的兒子,淚水不由自主地再次奪眶而出,喃喃自語:“這是夢嗎?”

  “便是夢境,我也心甘情愿。阿昊,你一定要好好的,娘不中用,只能依靠你了。”

  這樣的話,李昊自小聽到大,不假思索地就接了話茬:“母親放心。有我在,誰都不敢欺負我們母子三個。”

  聽著久遠的熟悉的話語,蘇昭容眼圈又紅了。

  還是長子最可靠最孝順。

  都是那個該死的可恨的陸明玉,搶走了她的兒子…等等!

  蘇昭容眼睛一亮,急切得問道:“阿昊,現在是什么時候?是永嘉幾年?你定親了沒有?”

  做了噩夢的人,記憶有些混亂,也是難免的。

  李昊耐心地答道:“現在是永嘉八年,二月初六。”頓了頓,又道:“過兩日,皇后娘娘設宮宴,京城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家中的適齡女兒或孫女,都接到了宮宴請帖。”

  永嘉八年,二月,宮宴。

  久遠的記憶,在腦海中悄然浮現。

  蘇昭容怔忪了許久,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還好,現在兒子還沒定親。明年才會娶陸明玉過門。如果她現在激烈反對,或是從中弄些鬼,攪和了這門親事,倒也不難。

  只是,如果沒有陸家鼎力相助,兒子要如何登上皇位坐上龍椅?

  所以,陸明玉是一定要娶的。

  她且耐心地登上幾年,等兒子登基…不,等兒子做了太子,就想法子殺了陸明玉。再另娶溫婉柔順的名門閨秀,給她生幾個皇孫。

  琰兒那個養不熟的小混賬,不管她怎么哄,都不和她親近,張口閉口都是親娘。這樣的孫子,不要也罷。

  蘇昭容的腦海中閃過一連串的念頭,臉上已飛快地調整表情,露出一絲笑意:“陸四小姐也接到請帖了吧!”

  “你時常在我面前提起她,夸贊她美麗聰慧疏朗豁達身手過人。只可惜,我不能出宮,也沒見過她。兩日后宮中設宴,我一定仔細地瞧一瞧她。”

  一提陸明玉,李昊的臉色陡然沉了一沉。

  壓抑在心底的憤怒,再次襲上心頭。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她忽然翻臉反目?

  想到陸明玉黑眸中的冷意,想到那把抵著他胸膛的利劍,李昊心緒翻涌,難以平息。

  蘇昭容的目光一直落在兒子的臉上,自然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怎么了?你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是誰惹你了?”

  李昊咬咬牙,將怒氣按捺下去:“沒什么,就是想到父皇領兵打仗,只帶了大哥二哥,我未能跟著一同去,心里不是滋味。”

  話題轉得有些生硬。

  不過,正刺痛了蘇昭容的痛處。

  蘇昭容紅著眼低語:“都是娘連累了你。你父皇一味偏袒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仗著太后,也常在你父皇面前露面。明明你才是皇子中最出眾的,卻處處受冷遇…”

  蘇昭容再次用力握住兒子的手,咬牙切齒地說道:“宮中人人輕賤我們母子。等日后,總有他們后悔的一天!”

  所以,心里再恨再怒,也得先咽下。

  不管如何,一定要娶陸明玉做兒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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